偌大的掖庭,竟是没了柳筱筱的容身之地,思忖再三,她只得裹着一方勉强御寒的棉被,独自依在四面通风的亭台中。
是夜,月明星稀,柳筱筱静静靠在梅心亭朱红色却落了不少朱漆的大红柱子上,斑驳的月光洒在斑驳的柱面,空气似乎都显得萧条怅然起来
传说,那月亮里住的,是一位叫做嫦娥的仙女,她生得极美,又与凡人后羿恩爱非常,日子过的甜蜜幸福。却因偷食了灵药,一朝飞升,从此远离红尘,与她深爱的后羿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柳筱筱无奈的呢喃道:“我与她,又有何区别,她是偷食了灵药,与爱人天各一方。我却是偷了他宠爱之人的恩宠,即便盛极一时,也终究不过风中沙画,迟早还是会被无情的风无情的带走。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如今又何尝不是呢。”
爱情这种东西,还真是无解的毒药。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信心满满,柳筱筱亦然,她深信自己的爱能够感动伏冥,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但一切的一切,却都已超出意料的步伐向前推进着。
终于有一天,她偷来的那点爱,也终究物归原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宁愿当初愈发倔强些,若从未委身于伏冥,又何来今日痛苦。
泪,无声无息的滑落脸庞,在这彻骨的寒冬中携裹上一层独有的温暖。
“姐姐,这样冷的天,你如何独自坐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
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柳筱筱微微侧身,却见一袭青色素绒绣花袄的冯月婵,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五米的位置,她身边跟着的,正是柳筱筱昨夜见过的叶芽。
“你如何来了,这里怎是你该来的地方?”柳筱筱翛的起身,许是起得急了,身上厚重的棉被随之脱落,露出一袭早已破烂不堪的丝质盘金彩绣棉衣裙,寒风中,瘦弱的身躯竟有些微微颤抖。
“叶芽虽也回禀了姐姐的近况,然而,我还是不大放心,这里风大,且隔墙有耳,咱们姐妹还是屋里去说吧。”冯月婵拉着柳筱筱的手,用她手心的温度感染着柳筱筱冰凉的双手。
“那幽月阁死了人,妹妹不怕吗?”柳筱筱的神色仍旧有些惊恐,念及白日之事,她犹觉心惊胆寒。
“姐姐糊涂了,死人有什么好怕的,眼下,这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冯月婵解下身上团绒绣百合的披风,为柳筱筱系上,意味深长道。
柳筱筱又如何不明白冯月婵的言外之意,亲眼见到那吊死之人,心中难免惊恐,但转念想来也是,一个已死之人,还能翻出什么天来,这活着的人,终究才是可怕的。
两人相视一笑,皆心下了然,携手双双进了幽月阁,叶芽轻轻掩上吱呀作响的朱红木门,在屋外警醒的四下探望着。
“姐姐受委屈了,可惜妹妹我人微言轻,能为姐姐做的,也实在微不足道。”冯月婵说着竟是跪了下来。
“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眼下,即便该行礼,却也是姐姐给妹妹行礼才是。”柳筱筱说着拉了冯月婵坐了下来。
冯月婵眸中含着晶莹的泪珠,抱着柳筱筱嘤嘤的哭泣了好一会子,这才平静下来。
当初花姚瑞送来的蟠桃仙果的确治愈了她的母亲,但那蟠桃仙果却是花姚瑞一早便应允下的,是陷害柳筱筱得来的,用之,冯月婵于心不安,不用,母亲却又危在旦夕。
好在伏冥心疼柳筱筱,万华园一事终究不了了之,柳筱筱也重获恩宠,冯月婵这才放下心中芥蒂,使那蟠桃仙果治愈母亲之病,她自知人微言轻,不能为柳筱筱分忧解困,只好日夜祈祷,只盼柳筱筱能够平安顺遂。
谁知母亲之病方才好些,身为朝廷命官的哥哥冯月彬冯大将军,却遭奸人所害,以欺君之罪判了发配边关。
冯月彬生姓桀骜,直言不讳,又军功卓著,朝中上下,不满之人众多,即便发配边关,那些奸人也不愿就此罢休。发配边关的路途中,更被人下药陷害。
彼时,冯月婵派去凡间送蟠桃仙果之人尚未回归冥司,却在半道上碰到了奄奄一息的冯月彬,那丫头倒也有些心眼,当机立断,拿出柳筱筱送来的,一直保存她处的仙人果,救下了冯月彬。
冯月婵每每见到仙人果,便羞愧难当,只好放于近身丫鬟叶沙处代为保管,谁曾想,这阴差阳错的,竟是救下了哥哥
不仅如此,冯月彬服下仙人果后,不但当即解了毒,更是即刻飞身仙徒。
冯月彬自幼习武,身体向来健壮,竟是从此有了游走三界之间的能力。
唐景宗昏庸,朝政为奸人所控,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早已不值得他为之卖命,冯月彬从此隐了行踪,一心修行。
柳筱筱仅仅是一个不经意的善心之举,却救下了冯月婵的哥哥,自然结下了一段善缘。如今柳筱筱身陷囫囵,冯月婵雪中送炭,两人之间的情谊,自是不言而喻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姐姐乃魔族长公主,竟也落得如此景矿,当真令人唏嘘。”冯月婵眸中含泪,叹息一声,继而问道:“姐姐眼下,作何打算。”
“打算?”柳筱筱清苦一笑道:“我如今已是笼中鸟,又能有什么打算,只能苟延残喘的留着这条性命,盼望终有一日,还能再见到我的孩子,余下的,与我而言,却都已经不重要了。”想到孩子,柳筱筱绝世的容颜同样滑落两行清泪。
“皇长子真是姐姐的孩子?”冯月婵虽幽居华宇轩,且不得恩宠,但即便如此,两位皇子同日降生之事,她却也有所耳闻,至于皇长子乃柳筱筱之子之事,她心中带着同样的疑问。
“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话,无论是谁也不会相信,但弘文真是我的孩子,血浓于水,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他真的是我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