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织卡恩跟随着他的老板,登上了一辆名为“百年号”的列车。
他是一名律师,今年二十五岁,曾经在律所工作过两年。查理·科伦坡是他现在的雇主,而他的职责就是替这位老板处理各种各样游离在灰色地带的违法勾当。
查理·科伦坡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富商,靠买卖违禁物品发家,谋财害命的事情做了不少,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
如果放在五年前,织卡恩一定无法忍受替这样的人工作,他甚至会想亲自将其送进监狱。但是现在的织卡恩,他的正义信念早已死在了过往已久的来路上。此时此刻,他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正助纣为虐。
本趟行程,他们将搭乘百年号列车,从诺芬斯卡地区出发,前往遥远的北方——风筝地。科伦坡打算将一批最新的违禁药销过去。
“百年号列车”是一款很特别的列车。它的外观是诺芬斯卡式的古典风格,在构造上每四节车厢被划分为一个空间,每个空间容纳七位乘客、一位服务生和若干名厨师,有单独的餐厅、棋牌室、游戏室、观景区、过道和卧房,并且与空间外的车厢不互通。
很有趣的设计——
与此同时,也是很荒谬的设计。
这里真是作恶的绝佳场所,天然的谋杀之地。
02
跟随着科伦坡,织卡恩来到了这个独立空间的二号车厢的餐厅里。
除他们之外的五名乘客和一名服务生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这是属于大家的见面仪式。
“大家好!我叫贝芙丽·布朗,是本空间的唯一服务生,接下来将和大家一起共同度过在这儿的两天一晚,各位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贝芙丽’。”那位服务生最先开始做自我介绍,“无论各位有任何问题需要帮助,只要是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都会尽我所能让您满意。”
这是一位棕色头发的女性,穿着整洁而规范的古典制服,戴着贝雷帽,眼睛是像玻璃珠一样的蓝绿色。
科伦坡拍手鼓起了掌,“原来是贝芙丽小姐啊,好久不见!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个地方再次碰面!”
看样子,科伦坡老板和这位服务生相互认识。
“科伦坡先生?”贝芙丽似乎愣了一下,眼神当中充满着惊喜,“天哪!我差点没认出您……”
“哈哈哈……”科伦坡笑了笑,“既然如此,接下来也该轮到我来做自我介绍了。我叫查理·科伦坡,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人。”
这家伙居然敢说自己只是“平平无奇的商人”……
织卡恩小声叹了口气。
“谦逊”在恶人这里并不是美德。
此时,一位正坐在靠窗位置翘着二郎腿的儒雅的男子合上了手里的折扇,轻轻笑了两声,“呵,查理·科伦坡先生什么时候也成了‘平平无奇’的角色了?虽说名头不怎么光鲜亮丽,但好歹也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人物。在座认识您的,应该也不在少数吧?”
说话的男子穿着华岁地区风格的马褂,披着一件黑色风衣,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戴了一副金边眼镜。
“我呢,我就不低调了。”他又把折扇重新打开,“我叫式绡,华岁地区的商业头子,各位要是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儿可以找我打听。”
“不愧是式绡老板,还是原来的那副样子。”科伦坡的语气里充满着嘲讽。
他顺手拍了拍织卡恩的肩膀,替他介绍,“那我接着说。这位是我的律师,织卡恩,他很熟悉各个地区的法规条例和办事细则。大家如果遇到了什么法律上的难题,可以来找他咨询。”
织卡恩点了点头,“很荣幸认识大家。”
接下来,式绡也介绍起了他身边的人。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位女性,“这边这位是我的女儿,式绯绒,目前在和绘歌地区读书。”
式绯绒看起来应该是在上大学的年纪,穿着华岁地区风格的旗袍,披着一条米白色流苏披肩,黑色的头发很精致地编织起来盘在了脑后,戴了一顶黑色网纱礼帽。
这对父女的打扮都挺传统挺复古的。
对话结束,而这轮流程式的自我介绍仍在继续。
一位正在看书的少女转动着桌上的咖啡杯,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到我了吗?我叫瓷绪,作家,不太爱说话。你们继续。”
她披散着整齐柔顺的银白色长直发,没有戴任何头饰。她穿着一条纯黑色连衣裙,如同要去赴一场单调而沉重的葬礼。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她看起来年龄在十六岁左右,但是那双清澈又冰冷的蓝紫色眼睛当中仿佛关押着一位年长者的灵魂,像观赏戏剧一样注视着深陷迷雾的众人。
织卡恩有点害怕她的眼神。他总觉得,他曾经沾染的罪名、他面具底下的丑态、还有他想要逃避的他内心的疑惑与茫然,会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毕露无余——哪怕他们只对视了片刻。
“瓷绪?我知道这个名字!”对面的另外一位女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您就是《校准噩梦》的作者?难以置信……您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得多!”
正在说话的是一位高中生模样的女性,穿着衬衣马甲款的学生制服,金色长卷发束成了马尾,发绳用的是酒红色的丝带。
见瓷绪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她只好顺带介绍自己:“我……我的名字是露西·霍尔,是一名中学生,现在打算回风筝地上课,大家可以叫我露西。那个……瓷绪小姐,我带了您的书,您如果有空的话,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谢谢你的喜欢。”瓷绪淡漠而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现在,只剩最后一位乘客还没说过话了。
这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穿着蒸汽朋克风的大衣,右手似乎是金属义肢,右边眼睛是义眼,拿着一根拐杖,座位旁边摆放了一个很高大的手提箱。
“该轮到我做自我介绍了是吧?”他的嗓音浑厚有力,“我的名字是叶缅利杨·巴夫洛维奇·科兹洛夫,各位请直接称呼我的姓氏。风筝地是我的故乡——在座的朋友如果有谁是头一次前往那边,可以找我当导游!”
给露西的书签名完毕,瓷绪转过头来看着科兹洛夫,“你似乎受过很重的伤。是遭遇了意外事故,还是战争?”
“作家都喜欢打听别人的往事吗?”科兹洛夫爽朗地笑了笑,“是战争。我曾经是一位军人,不过现在已经退役了。”
科伦坡走过来,坐在旁边的空位上,“退役之后也还是留在了风筝地吗?”
“我满世界转了转,做古董买卖赚了点钱,现在一心只想当一位收藏家。”科兹洛夫眯起眼睛笑着,“还是悠闲的日子过得舒心,你说是不是?”
织卡恩找了个在科伦坡附近的座位上坐下,一言不发地听着大家的对话。
他总觉得老板和科兹洛夫都话里有话,他们应该是相互认识的。
“古董?科兹洛夫先生现在带了哪些藏品过来?我很感兴趣。”式绡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桌上。他的金边眼镜似乎是没有度数的,仅仅是装饰品。
科兹洛夫用左手将旁边的大型手提箱拎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服务生贝芙丽立即凑过来帮忙,将这个用机械机关锁起来的沉重的箱子慢慢打开。
箱中收纳着大量的藏品,每一个都用泡沫纸和专门的包装盒隔开了。科兹洛夫挑选出了一些盒子,依次将其拆开,“无非是一些常见的小东西。我这次没有带特别的藏品过来。”
他将藏品陆续取出,让贝芙丽依次展示给大家看。藏品当中,有华岁地区的瓷器、古画,有诺芬斯卡地区的八音盒、怀表,风筝地的珠宝、翻书杖,还有浮叙骨地区的佛像和机械关节人偶。
在场的乘客们似乎都对这些古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像沉浸式参观博物馆一样,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这些诞生于千百年前的匠心独具的杰作。
科兹洛夫很有耐心,先是介绍这些藏品的名字,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讲述它们背后的传奇故事。对于一位真心热爱收藏的人来说,这个环节可能是他们最期待的时刻。毕竟所有藏品存在的意义就是有朝一日要展示给人看。
列车正在运行中。
织卡恩走到窗边,注视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冷灰色的天空,倾听呼啸而过的风声,他觉得世界正在变得安静。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但是一切又平静如往常。
03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式绡似乎看中了一个古董八音盒,他询问科兹洛夫:“这个八音盒你出吗?开个价。”
“用通用货币来算的话,二十万吧。”科兹洛夫很爽快地开出了价格。
“慢着!”露西举起了手,“我也喜欢这个八音盒!我们可以竞价吗?”
科兹洛夫挑起眉毛,“那就拍卖吧!”
他话音刚落,式绡就自己把价格加了上去,“三十万。”
“……”露西沉没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算了,我放弃。我可不敢跟式绡老板抢东西……”
式绯绒在旁边笑了笑,“知难而退就对了。如果你还要继续跟他竞价的话,他可能会加到一百万。”
“一百万可不是上限。”科伦坡啧了两声,“我当年在正式的拍卖会见到式绡的时候,他以一人之力把价值六万的东西抬到了六个亿。”
“情况特殊。那一场的东西确实值我出的价。”式绡又笑着戴上了眼镜,“同样的,现在这个八音盒在我看来就算是一百万也不够达到它的价值。”
“哈哈哈……那这笔生意就成交了,式绡老板。”科兹洛夫把八音盒重新包装好,和登记证书一起递给了这位出价豪爽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