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声音,在老人看来如同神示天籁。
他不断的回应,那句“我还要再买,无论如何我也要再买”不断的重复。
他不是没有做好与子女切断联系的准备。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愿望,不断的对人生妥协。
以前是希望能够自己过得好。
自己过不好之后,就寄希望于子女。
子女也资质平平,便希望他们将来起码能赡养自己。
但人生就是一个不断事与愿违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他年龄越来越大,所求越来越悲哀。
当子女挂断了他的电话后,他所想的,便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死在那间屋子里。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期望,曾经为之奋斗的东西
变成了一个不可奢求的愿望。
无从失去的人生并不是最可悲的。
如果不曾见到子女孝顺的那一幕,他或许此刻就不会如此心痛,也不会那么不甘心。
但一旦见到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般。
“好哦,老爷爷,那我再卖你一朵花好了。”
话音落下后,小女孩没有说什么,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里。
和上一次相遇不同,这一次,老人并没有再说出一个新的愿望。
老人猛然间睁开双眼,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完全停止。
那浓郁的花香沁入,只在瞬间他便如同穿过了很远的地方。
当他看清周围,却发现自己还是在那间屋子里。
但原本正在疯狂咒骂他的两个子女,却猛然间停住了。
程病生的双眼通红,看着自己父亲,忽然间流下泪来。
啪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爸,对不起我刚刚不知道怎么了我怎么能这么跟您说话”
他像是摆脱了中邪的状态,猛然清醒一样,声泪俱下的乞求老父亲原谅。
讲述着这些年自己在职场,是如何卑躬屈膝的。
老人听不大清楚,因为一旁的女儿程病依也是一样,后悔自己那不孝的言行。
这对兄妹,比起不久前,态度更加谦卑,更加恭敬,更加孝顺。
老人不知为何没有感觉到快乐。
他应该快乐的,可是看着子女那绝对卑躬的模样他浑身发凉。
下午的时候,他只当是子女们忽然懂事了。
那个时候这对兄妹的态度也不是这个样子,虽然孝顺,但绝不至于夸张到这种程度。
程病依甚至要打电话,跟男朋友取消约会,希望明天能够照顾自己的父亲。
电话里,程病依的男友虽然很不满为什么要深夜打电话,但还是问了问,她的父亲在哪里。
毕竟以前程病依没有提过她家里的事情。
程病依骄傲的说出了老人居住的位置。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很久后,挂断了电话。
程病生也一样,仿佛孝顺父亲成了人生中的头等大事。
他直接在深夜打给上司,要求停掉明天的工作,请假陪伴父亲。
但公司的任务是很重要的,那位上司狠狠训斥了一通程病生。
别说他还没有孵化病魔,当上小组长,就算当上了,那也不过是肝区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打工人罢了。
程病生不管这些,他态度果决,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着这对孩子的巨大变化,老人内心生出了恐惧。
假如,只是假如
他们明天清醒过来,发现一个丢了爱情,一个丢了事业,那会是什么样子
老人已经察觉到,子女不正常,这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
可曾几何时,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否认自己生下孩子是有私心。
就是希望他们能够给自己一个好的老年生活。
但这一幕真正出现时,老人只感觉太违和了。
仿佛这不是现实。
他转过头,看到了阳台上那朵花。
不知何时,花已经变了。
原本花已凋零,从紫色变成了黑色,花瓣都脱落了。
可现在这朵花又一次盛开了。
仿佛被换了一朵。
心愿花的生命,似乎就来自欲望。当它凋零之时,就需要更的欲望来唤醒它,赐予它第二次生命。
但第二次凋零之后呢
老人抱起玻璃瓶,那朵花就插在玻璃瓶中,他有些痴的念叨:只要让它一直开着就好。
这是无比诡异的一幕,一个抱着插花玻璃瓶的老人,带着惶恐却贪婪的笑容。
身旁的两个年轻人,失去了他们一直渴望的东西,却带着谄媚的笑容,宛若奴隶一样恭敬的看着老人。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美好”,再一次凋零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病城的怪事很多。
人们每天都会经历一些奇怪的事情。反而是平平淡淡的一天,会让人觉得浑身难受。
姜病树的这一觉,睡得很长。
他又做了一个梦。
再次置身于那片荒原,再次来到了桥的一侧,他终于发现了一些事情。
每一次做到这个梦,姜病树都会朝着桥彼端走去。
这一次,步数比上次还多。
“桥又修复了啊。”
姜病树欣喜不已,虽然不知道桥的那端有什么,但看着桥开始修复,便觉得有朝一日,一定是可以抵达那一端的。
他也察觉到了规律。
“第一次是唐氏别墅第九栋事件后,这一次则是地铁事件后。”
“两次都是因为病域啊,这就不能不联想了。”
“净化病域后,桥也会跟着修复”
姜病树发觉,这桥的特性,还真就和病衍波动很相似。
病衍波动的提升,靠的是净化病域,这座桥的修复,也是如此。
“假如我掌握了病衍波动那净化病域对我,就算是两层帮助了。”
“只是病衍波动的提升,能让我变得强大,足以和病魔拥有者对抗。”
“那么桥呢”
姜病树站在断桥处,这座桥修复了很多,但还是看不到另一端。
一如既往,当姜病树站在桥的彼端时,姜小声也会在断桥处,看着前方的雾气。
他似乎能够听到姜病树在梦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
他也总是会认认真真回答,对于姜病树,有求必应。
只是大多时候,就和现实中一样,他虽然回答了姜病树,但姜病树能不能听到,就完全看运气。
“桥被修复,我会能够更好的帮助你。”
姜小声能够感觉到,仿佛与姜病树的联系被加强了。
甚至他觉得,自己能够提供的,不再局限于病症情报。
只是这一切,还有待验证。
就像是被隔断在两个世界的兄与弟。
不管这样的守望,是如何的枯燥乏味,不管这样的梦境,在这些年来重复了多少次。
姜病树始终会顺着心意,走向断桥处。
姜小声始终会在断桥的彼端,认认真真回应来自桥那一头的问题。
而随着桥的修复,他们相信
一定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会有新的变化,在梦里出现。
醒了。
姜病树一睁开眼,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
然后便看见了身材火辣的徐曼羽。
今天的车姐并没有穿病号服,而是穿起了有序纪元才有的正装。
她这样的御姐,穿上了一套女式小西装,气质又彻底变了。
“你可这能够睡,居然从昨天中午,睡到了今天早上。这么能睡,是不是晚上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姜病树猛然起身:
“停,车姐,你怎么进我屋来了这是有事”
“我接你去见主帅。”
姜病树一愣,随即喜道:
“终于要见到主帅了吗主帅在哪里”
见到主帅,就意味着可以开始病衍波动的传承。
接受铭刻,领取自己的棋职,也算是从实习生转为正式员工。
姜病树已经开始想象升职加薪的美好未来了。
“主帅在脑区,神经城。所以今天你可得出趟远门。”徐曼羽笑道。
一听是脑区,姜病树更兴奋了。
心区绝对是富人的天堂,但心区始终在脑区之下。
整个病城,绝大多数政策,法规,都来自于脑区。
能够住进脑区的,非富即贵。当然,脑区也是精神病患者最多的。
轻症的精神病患者,没有孵化出病魔的,会被安排在心区的精神系病孵所。
由拥有病魔的高手域医以及病监组成员看管。
而那些已经孵化出病魔的,大多都会送入脑区。
也因此,脑区有很多奇怪的现象。
比起心区,脑区到底有没有心区那么富有,没有人知道。
但脑区绝对是最为神秘的。
“别乐呵了,见完主帅就会送你回去。你也没机会在脑区闲逛的。洗漱洗漱,待会儿就准备出发了。”
“好。”
姜病树来了精神,这个时候,正好隔壁梁老的收音机,开始播放病城八点半的节目。
他一边洗漱,一边收听。
“昨日,肺区通往胃区的五号线地铁,发生了一起恶性袭击事件。”
“多名市民受伤乃至身亡,事件的起因,目前初步判定是黑石病寨开拓新的走私渠道所致。”
“红魔方表示,会与黑石病寨斗争到底。”
虽然姜病树也觉得,那个男孩身上的皮肤变得如黑曜石一样,是黑石病寨的走私货物导致
但这把病域说成恶性袭击,确实让他觉得怪怪的。
如果不是亲历者,他或许会相信这个说法。
看来病域这个概念,真的是不打算让普通人知道的。
不过想想也是,假如人人都知道了,有病魔的人,死后有极细微的可能变成病域
那么一些人很可能会将其看做某种筹码。
“昨日下午,肺区结核街病墓老楼区里,一名老人死去。”
“原因是老人与子女起了争执,子女暴怒之下,将老人活活殴打致死。”
“案情并不复杂,因为相关嫌疑人很快就被抓获,并且二人提及死者,都不否认自己的罪行。”
姜病树皱起眉头。
子女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这个世道真是人心不古。
接下来的新闻也很奇怪,肺区一学子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心区学府,却忽然间变得痴傻。
目前业界正在探讨,心区学府会不会拒绝录取这名学生。
听到这里,姜病树觉得人生无常,这个人也是倒霉。
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好的学校,将来可以走出肺区,结果却变得痴傻。
考上了学校,但成为了傻子,想必学校不会招收他。
类似的新闻还有。
男子求婚成功,在当晚打算与女朋友共住时,却走进了另一个男人。
女人搂着男人说: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悲愤之下,男人带着女人一起坠楼身亡。
接下来的新闻也是一个套路,肺区第三电视台收视率一直垫底,但昨日一反常态,收视率一跃成为第一。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晚上九点的直播节目里,传出了电台长的不雅视频。
收视率的确炸锅了,但电台长的声誉也见底了。
听着这些新闻,姜病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都是这种大起大落的”
他带着疑惑,忽然间想到了那朵花。
虽然还没有线索,但姜病树还是带上了那朵花的花瓣。
然后带着疑惑,他离开了起居室。
徐曼羽还在等着他。
这一次,前往脑区,终于不再是开着神车了。
一辆路虎风格的大越野,停靠在痨街外,距离棋牌室几百米外。
姜病树的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总算
有了点他脑海里,棋组织该有的排场了。
开车的女司机这次是徐曼羽。
“脑区里肺区还是有些距离的,一路上可以跟我聊聊天,聊的好有奖励哦。”
姜病树大概弄清了徐曼羽的套路。
车姐也就是表面上不正经,真要觉得她便宜好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找话题这种事情,对姜病树来说,从来不算个事情。
恰好他对主帅有很多问题。
尤其是这些天,他感觉棋组织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大那么一点点。
“我之前遇到黑棋组的黑将,他好像很怕车姐你”
“将怕车,不是很正常么他敢来我就敢杀。”徐曼羽平淡的回应。
看着不断退后的风景,姜病树问出了一个非常想知道的问题:
“据我所知的将帅这种棋子,在棋局里,虽然重要,但其实不怎么厉害的。”
“所以,主帅是不是也不怎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