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原始歌舞。
吕氏春秋卷五:古乐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投足以歌就是指按照音乐的节奏,用脚踏地为节拍,边歌边舞。
等到了本朝,先帝睿宗直接将踏歌当做上元佳节的助兴节目: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安福门的巨型灯轮下,数百名身穿锦绣华服、满头朱翠的宫女正在纵情歌舞,远远就能闻到脂粉的香味。
除此之外,朝廷还从长安、万年两县选出千余妙龄少女,聚在此处,轮流歌舞,三天两夜不停歇,以示万民同乐之意。
“甚是奢侈。”
陆离不禁发出感概。
辉煌如昼的灯光中,姑娘们载歌载舞,花冠、霞帕,五颜六色的罗绮衣裳,通身上下至少需要十万钱,而这些钱均由朝廷出资,说是要花去一州近半年的赋税。
“陆卿说笑了。”
虢国夫人站在陆离身侧,一手牵着黄骠马,泼辣辣地说道:“这跟勤政务本楼前的灯楼相比,相差甚远。”
匠师毛顺巧思结创缯彩,建灯楼三十间,高一百五十尺。
对此,千蕊姑娘有所耳闻,说是用去了永州一整年的赋税,但她远不如虢国夫人了解的多,毕竟对方可以随意出入禁宫
明夜之前,灯楼一直被长布遮盖,除了建造者之外,无人知道它是何模样。
“陆卿有所不知,奴前些天找了一趟毛顺,他说,灯楼悬珠玉金银,微风一至,锵然成韵,灯为龙凤虎腾豹跃之状”
这虢国夫人非要跟来,陆离没有办法,也就由她去了,但随着队伍的扩大,气氛倒是热闹了不少。
不过,她总是盯着陆离的恶鬼面具,眸中光彩流转,仿佛视线能将其洞穿一般。
“奴初入长安,特意请毛顺大师另造一灯,置百枝灯树,高八十尺,离他为圣人建造的玄元巨灯不远,随时可以大放光明。”
陆离闻言后,心中有些跌宕,只能说不愧是杨太真的姐姐。
圣人富有天下,眼下四海升平,铺张建个灯楼开心一下,倒也说得过去,而她在旁边另建一灯楼,是什么意思
但这么大的动静,李隆基没理由不知道,既然没有阻止,那就是同意这种僭越之事发生了。
再联想虢国夫人身边宠婢先前的话,圣人称其为姨,以及早间他当着各国使臣的面,说要为杨太真而战,陆离突然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陆卿可愿移步一观”
这时候,虢国夫人发出邀请,笑着说道:“若卿愿往,奴立刻仆人将灯点燃。”
“毛顺说,此灯楼一亮,百里之内,皆可见其光明,可令日月无光。”
这话并非吹嘘,高八十尺,也就是二十五米,又建在高冈之上,数万盏灯同时亮起,确实能做到这种程度。
自从虢国夫人的队伍加入以后,千蕊姑娘感觉自己存在感急剧下跌,根本插不上话,也不敢随便说话,生怕得罪了对方。
一个青楼妓女,一个国夫人。
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到让人绝望,对于千蕊而言,她就想着陆离能为自己赎身,带入家门当个妾。
至于明媒正娶,想都不敢想,唐律明文规定:良贱不得未婚,而青楼乐妓就属于贱籍。
另外,若非能感觉陆离和黑鬃马的态度依旧,千蕊姑娘都想找个托词离开了。
“夫人莫开玩笑。”
略作思索,陆离出言婉拒道:
“燃灯一夜,花销何止百万还是留到明夜吧,届时百官登楼宴饮,一同欣赏娘子出资所造的灯树。”
接触了这么久,心思敏捷的陆离早就猜出这位虢国夫人在打什么主意了。
如果她性格不那么张扬,行事风格再端庄一些,那绝对算得上是男人恩物,可惜,世间无人能将其驾驭住。
最重要的是,这位美艳至极的国夫人刚才那番话什么叫若卿愿往,奴即刻命仆人将灯楼点燃。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虢国夫人燃灯为博陆离一笑
老子又不是褒姒
当然了,虢国夫人并不知道陆离心中已将她列作不可接触之人,一边邀请陆离去府中观灯,一边向前缓缓款行。
而有了侍女骑马开路、表明身份,前行的速度快了不少,虽然不能跟平时相比,但真比龟速前行好上很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行了没多远,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陆离瞬间来了精神,脸上浮现出笑意,心道:万万没想到,潘明你这家伙内心竟如此闷骚,拿辛弃疾的词在盛唐装文化人。
不怕其他同学也抄着这首词眼下又不是只有一个穿越者
“这曲子词”千蕊姑娘对诗词一道颇有研究,忍不住赞道:“甚好。”
后世皆知,唐诗宋词,但那只是作为代表文学的概括而已,词牌前身就是初唐曲子词,又名诗余。
因而,唐人完全有能力鉴赏宋词。
这时候,下阕传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事实上,潘明并不知道陆离就在不远处偷笑,此刻正摇头晃脑,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难以自拔。
与此同时。
安定坊,东南隅。
此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毕竟燃灯是佛家最重要的活动之一。
佛言,有四事:一常喜布施,二修身慎行,三奉戒不犯,四燃灯于佛寺。
趁着上元灯会的热潮,千福寺主持命僧众打开中门,发放善食,宣讲法道,并邀请路人进寺赏玩。
“少卿,应该就是这里了。”元载满脸讨好的笑容。
“高宗咸亨四年,章怀太子李贤舍宅为寺,方有了眼前这座千福寺。”
李饼站在房顶,看着僧众给信徒发放手抄小轴经卷,淡淡道:“到如今天宝三载已有七十一年。”
一旁,元载默默点了点头,心中生出几多感念,叹道:“物是人非啊。”
舍宅为寺的章怀太子已故去多年,下令处死章怀太子的则天大圣亦逝去如斯,庙堂上的君臣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这座佛寺依旧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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