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燕归到局里第一件事就是去实验室问检验结果。
实验室检验科的科长叫陈冰,40多岁,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对工作又严谨,昨天听技侦说化验结果着急要,她就带着实验室其他两个人加班加点化验完了。
陈冰温声道:“死者胃内容物和血液中都没有检测出毒物反应,但是痕检那边送过来的红酒里却检测出了氰|化|钾。”
燕归面上没有反应,她昨天在现场看到那杯酒的时候就已经闻过了,有淡淡的苦杏仁味隐藏在葡萄酒的味道之下,这个检测结果可以说在她意料之中。
“那指纹呢?”
陈冰说:“现场提取的指纹很多,我都在库里过了一遍,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只匹配上了死者和韩小枫两人的指纹。其他指纹要想匹配,必须得找到本人提取指纹才行。”
燕归点点头表示明白,对指纹这部分她没抱什么期待。按照韩小枫的说法,死者生前偶尔会有客户来家里跟他谈事情,书房的指纹因此没有任何参考性。
“还有,书房门框上的鞋印擦蹭确实是来自死者脚上那双鞋。”
燕归拿着化验报告,跟一脸疲惫的陈冰道谢:“谢谢陈科长。”
“没事儿,应该的。”陈冰笑笑。
出了实验室,燕归去8层的支队长办公室找了任悠然。任悠然当时在审讯室,燕归扑了个空。
正巧顾以羡从自己办公室出来,看见燕归手里拿着文件在敲任悠然的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顾以羡是一句话都懒得说的,但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燕归清清冷冷地站在那,愣是把普通敲个门都敲得跟幅画儿似的,顾以羡鬼使神差的就过去叫她了。
“任队在审讯室。”
燕归对顾以羡的声音太熟悉,扭头看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顾以羡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两眼,问:“我正准备过去看看,一起?”
燕归看看她,点头算是应了。
审讯室在6层,有一大片区域,任悠然没亲自参与审讯,只在监控室里盯着。
进了审讯室,任悠然转头看了一眼,见顾以羡带着燕归一起过来,眼中也没多大惊讶,只淡淡看了燕归一眼。
今天叫过来的只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在坐在审讯室里,他对面坐着二队队长姚远和一个记录员。
燕归看看监控画面,这小伙子很紧张,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在那坐着不动都能透着一股子如坐针毡。
任悠然盯着画面,说:“严飞宇,申悟的司机。这小子紧张的要死,问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他案发当晚去过别墅,这点倒是交代的一清二楚。不过他说他十二点之前去的,不到十二点就走了,申悟那时候活得好好的。”
听她这意思,今天这个问话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顾以羡拽了把椅子过来,懒懒散散往那一坐,问:“其他的人呢?”
任悠然道:“那个叫郝时的不在滨河,据说昨天出差去京城了,我问过了,他明天就回来。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等他回来再说。至于其他关系人,还在让二队排查梳理。我估计申悟这家伙平时缺德事儿干太多了,这辈子是个天煞孤星的命,40岁了光棍一条,父母也早就去世,真正的孤家寡人。”
顾以羡冷哼一声,不做评价。
任悠然看了燕归一眼,见她手里还拿着文件,问:“燕法医找我?”
燕归点点头,把化验结果递给她,然后把情况简单跟她汇报了一下。
任悠然听说还检查出了氰|化|钾,脸色又黑了下来。
燕归定定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动手的方法又加了一个。”
一旁的顾以羡嗤笑道:“这人得是多遭人恨,这一晚上有多少人想宰了他啊。”
燕归道:“市面上能买到这个的地方不多。”
任悠然点点头,说:“我会安排人出去走访排查,一些医院和研究所也不能错过,有空的话都会走访一遍。”
前期的走访排查就跟大海捞针一样繁琐又枯燥,这种活都是侦查的,人手不够的时候任悠然也会管特勤要人,顾以羡都配合。
技侦的工作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但现在案子其实还是千丝万缕的找不到一个线头,燕归没有松懈,回了办公室把细节从头到尾捋一遍。
这天燕归五点半下班,她没回家,而是打车去了沿海别墅小区。
案发第二天了,沿海别墅小区已经恢复正常,媒体和看热闹的都已经散去,因着是别墅小区,这里每栋楼之间都隔着不近的距离,案发现场那栋别墅四周陷入寂静的黑暗。
警戒线依旧拦在那里,别墅四面都有一到两个留守的特勤队员,这是顾以羡的安排,案发前两天夜里凶手很有可能回到现场,不能松懈。
燕归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特勤的同事放她进入现场。空荡的别墅里安静得诡异,中心现场刺鼻的血腥味始终没有散去。燕归对这股味道免疫,面无表情进入现场。
书房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地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白线做提示,燕归蹲在地上把所有痕迹又仔细看了一遍,但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书房的地面是瓷砖,不易留下细微痕迹,她想找死者被拖拽时留在地面上的挣扎痕迹,但结果让她失望。
只有门框上的鞋印值得留意,燕归盯着鞋印的擦蹭痕迹看了看,脑海中模拟出死者当时倒在门口被人往屋里拖的情景。
她站起身又在书房里仔细寻找了一遍,确实如江望所说,没有找到带血迹的钝器。燕归又出了书房在别墅里转了一圈,楼上楼下的逛,最终也没找到疑似的钝器。
这栋别墅的地下有一间仓库,燕归进去看了看,也没找到可疑物品。
用来击打死者的钝器被某人带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也不在现场,就是用来砍断死者头颅和四肢的菜刀。
燕归验尸的时候观察过,死者被肢解的断口处全部切口平整、创壁光滑,在断端周围的皮肤上有刀刃来回切割形成的深浅不一、呈平行排列的切割皮瓣,肢解工具应该是一把很大的菜刀。
她特意去厨房转了一圈,厨房里的刀具架上所有刀都在,也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看来刀也是某人自己带来的。
菜刀和钝器,这两样东西是被同一个人带走了,还是分别被带走了,现在都不能确定。这个案子最复杂的地方就是暂时无法确定到底有几个人动手,这些人分别都对死者做了什么也无法确定。
燕归又转回了书房,她的视线落在钉着死者的白墙上,还有死者被钉住的样子也让她在意。白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像是被拼成了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人。
十字架又有什么故事?燕归不太了解西方宗教文化,只隐约知道这应该是跟忏悔和赎罪有关。这个把死者钉在墙上的人对死者带着很深的仇恨,这一点毋庸置疑。
燕归的视线瞥到墙角上,她微微一怔,拽过椅子踩上去,盯着墙角仔细看了看。这里有几块长方形的痕迹,颜色比旁边的墙壁都要更白一些,应该是曾经贴过什么东西留下的。
燕归拿手机对着这里拍了两张照片,然后从椅子上下来。她扫到书桌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心里一动,把电脑打开。
不出所料,有密码。
燕归对计算机这方面不太精通,琢磨着把这个电脑带回局里交给专业人员破译一下。她低头去把电脑充电器的插销,却在这时感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在案发现场独处本就会让内心的紧张达到峰值,燕归几乎是瞬间惊了一身冷汗出来,但她抬头看过去之后,刚刚悬起来的心就重新落了回去。
顾以羡倚在门板上看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道:“下班了不回家,来这加班?”
燕归没直接回答:“你不也是?”
顾以羡嘴角笑容扩大,她在燕归面前脾气收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去了趟小区的物业,详细了解了一下凶手破坏监控的情况。”
燕归问:“有什么发现?”
顾以羡轻笑一声:“凶手身手很一般,应该挺菜鸡的。”
燕归:“……”这位你嘴里的菜鸡可能刚刚肢解了一具尸体。
“物业昨晚值班的人半夜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捆了起来,然后小区的监控被销毁了。”顾以羡道:“我查过监控的机器,被销毁的干干净净,修复的可能都没有,凶手是个计算机高手。”
提到这个,燕归指了指死者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道:“这个有密码,你来看看?”
顾以羡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不明的意味,走过来打开电脑研究了两下,说:“简单。”
果然她纤长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十几分钟之后,上了锁的电脑解开了,进入了系统。
燕归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可以。”
这话说的,顾以羡意味深长看看她,见她满脸真诚不像恭维。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顾以羡扬唇问她:“刚才你问都没问我,直接让我过来看看,就像你早就知道我对计算机有些涉猎一样。”
燕归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破绽,只是淡笑着说:“我听说过。”
万能的听说过,顾以羡视线转回电脑上,不再去计较,也看不出她信了没有。
见她没再追问,燕归凑过去道:“看看有没有监控视频。我刚才发现这间书房里有装过监控的痕迹,不知道电脑里有没有什么记录。”
顾以羡听她的检查起电脑里的各个存储盘,最后一无所获,摇头道:“不行,已经被人毁掉了。”
燕归蹙眉:“能恢复么?”
顾以羡道:“可以带回局里,我找个技术科的人试试。”这是个需要耗费时间和精力的精细活,顾以羡身兼要职,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其中,还是交给专门负责这块的人比较合适。
“如果能恢复,案子可能就破了。”
顾以羡笑问:“你觉得这种幸运的事被咱们撞上的几率有多大?”
燕归眨眨眼,道:“更幸运的我都撞上过。”
“哦?比如?”
燕归淡道:“死里逃生。”
顾以羡怔了怔,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眸光渐深,像是在琢磨燕归的意思。
燕归却适时打断她的思路,问她:“走吗?”
已经快9点,不算早了,明天还要上班,现场暂时没有更多有用线索,是时候回去了。
顾以羡点点头,把申悟的笔记本电脑收起来拿走,明天去局里找技术科来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