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咽了口水,却仍旧坚持不语。
只要保持现状,再过二十年,他就可以出狱,大不了一些从头再来,至少人没事儿。
见孙朝阳眼中的光再次黯淡,宋舟翻开了面前的文件夹,缓声说了句:“在来之前,我的同事去见过你的妻子。”
闻言,孙朝阳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警察,他的颓意消失,上半身靠近桌子,急迫地想知道警察接下来的话。
杨絮看到警察到访的时候,很是惊讶。
但令负责问询的高芒更意外的是,杨絮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警察同志,案子查清楚了吗?我丈夫没有杀人吧!”
这些年,所有人几乎都淡忘了曾经有一个凶残的“坏人”,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同僚和无辜的少年。
但在无数个日夜里,杨絮一边与病魔相抗,一边坚信自己深爱着的丈夫绝对不是别人口中的恶魔。
高芒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警方搜集的证据都和孙朝阳有关,最后孙朝阳也是自己主动承认了罪责。
杨絮叹了一口气:“我一直都知道丈夫和高老师不和,两个人没少吵架,但他们说到底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再怎么吵都会有个度。之前我生病了,老孙到处筹钱,高老师怕老孙抹不开面子,偷偷给我塞了点钱,嘱咐我好好养病。”
她抽噎着,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提到自己的丈夫,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高老师刚结婚那会,老孙嘴上说着不想去,但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高兴!”
她看向警察,不解地问道:“你说,他们怎么可能会……会突然……我真的不相信!”
高芒将杨絮说的每句话都记录了下来,随后问道:“我们查到,你丈夫入狱前,你的医疗账户突然多了五十万,这笔钱哪儿来的?”
之前黄队长负责本案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杨絮的回答是她的丈夫说以前有钱的时候借出去一笔钱,正好讨回来了。
但这笔钱没有经过银行,警方追根溯源最终找到了一本没有依据的账本。
可是这么大一笔现金流,一定有源头。
杨絮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清楚,这笔钱是老孙拿回来的。我记得当天下着雨,我让他不要出门了,但他硬是要出去,进出好几趟,带回来几个箱子。我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了一个看看,里面全是钱。”
“他说这些钱是追回来的债,让我以后好好养病,照顾好自己。后来没过几天,老孙就去自首了。”杨絮说着,再也忍不住掩面啜泣。
宋舟注视着面前的孙朝阳,复述了他妻子所说的话,随后道:“你妻子还说,她现在可以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她会一直等你回家。”
而后宋舟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妻子每次来见你都和你说她的情况有好转吧!但我同事去你家拜访的时候,你妻子脸色很差,所以我们询问了医生。”
“怎么会?她……她说她好多了!”孙朝阳说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啊,他老婆以前很少化妆的,他还以为老婆是有了新欢,还想着自己许诺不了她幸福,换一个人也好。
怎么……
他不敢置信地摇头后退,嘴里念叨着“不会的”。
许之慎温声道:“孙先生,你的妻子积极地对抗病魔,一直在等你回家。可是孙先生,二十年的牢狱,你等得起,她呢?”
“二十年……”孙朝阳抓着自己的头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妻子,他心口一阵揪痛,难以平复。
宋舟乘胜追击,顺势道:“孙朝阳,警察是人民的靠山,我们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位公民,这是我们的原则。你觉得自己坚定维护的人,能做到吗?”
孙朝阳陡然沉默,犹豫之后,抬头看向面前的警察,哑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交代道:“我老婆的病最严重的时候,一天就要花掉一万,我就是个老师,哪儿有这么多钱?眼看着家底都花光了,老婆那儿还急需钱,我只能去赌。”
“在哪儿赌?”宋舟说着,轻敲了敲桌面,示意许之慎加强关注。
孙朝阳想了想,道:“就在耀明酒店的地下。那里在晚饭之后才开始,要参加的人都会在酒店前台登记,看起来就是正常的入住,我们凭证入场。而外人在电梯口的时候,就会被告知晚饭结束了,餐厅不开放,根本进不来。”
宋舟微思,难怪他们之前暗调过前台记录,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他继续问道:“你们都玩儿些什么?”
“只要能赢钱,玩儿什么的都有。”孙朝阳回。
宋舟:“除了赌局,你还看到了什么?”
孙朝阳笑了笑:“在赌徒眼里,上了赌桌,除了牌和钱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宋舟跟着笑了一声,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冷声问道:“孙朝阳,别打马虎眼了。你知道我们想听的不是这些。你是觉得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些人既然敢做违法乱纪的事,你以为他们还在乎你这条命吗?你知道他们这么多事,二十年后出狱,真就能安然无事吗?”
之前劝了那么久,孙朝阳还是有隐瞒,既然怀柔之策不管用,那他就把话挑明了说开了,让孙朝阳看清楚,他面对的都是什么。
强压之下,孙朝阳泄气地闭上眼,不再负隅顽抗。
“那里看守的人很多,他们都戴着面具。我就是进去赌的,知道的真的不多。一开始我赢了一些钱,后来就不停地输,我不甘心,所以借钱也要赌,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欠的钱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突然有一天,有人把我叫到了一个房间,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我家里的事,他们告诉我,只要帮他们做事,赌债一笔勾销,并且负担我妻子所有的医疗费用。”
宋舟见许之慎没吭声,看来是默认现在的孙朝阳不再保留。
“知道是谁让你顶罪的吗?”宋舟问。
孙朝阳摇头,“戴着面具,看不见。但那个人身份应该不小,里头的工作人员对他挺恭维的。不过……”
他顿住回想后,再说:“赌场里有个叫易老大的,他不太喜欢这个人,还出口骂人了,两边人差点打起来,我看情况不对就跑了。后来那个人都是和我电话联系,没再见过面,那些钱也是他放在一个地方,让我自己过去拿的。”
宋舟眯了眯眼,易老大?耀明集团前段时间出事的负责人中,就有一个叫易鑫的。
这个人世故圆滑,人缘极好,没听说过和谁有大仇。
“指使你的那个人,还有其他特征吗?”宋舟追问,看来操场埋尸案的问题非常大,甚至涉及到了花钱顶罪。
孙朝阳一边回想一边说道:“那个人很高,听声音也挺年轻的,身边跟着一个身材不错的女人,和他关系挺好的,其他的……不记得了。”
见警方投来不置信的眼神,孙朝阳无奈道:“警官,我是真的不记得了!都这份上了,我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实话。”许之慎确认,他修长的双腿交叠,靠在了椅背上。
宋舟闻声点了点头,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孙朝阳,“照片上的人,你都还有印象吗?”
孙朝阳看着合照,明白警察是奔着查旧案来的,当年坐牢之前,也有警察问过他这件事,点头承认后辩驳道:“但是警官,这几个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聊聊。”宋舟挑了挑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