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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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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偶……

林无善微微皱起了眉头。

人偶小雅和吃人的娃娃机,都未曾让他有这般不舒服。

与林无善的态度截然相反,老头的目光专注痴迷,却又像在深深地忌惮什么,显得十分畏惧害怕,因而透着几分病态的狂热和垂涎。

“神呐——神呐——这是神呐——”

他无意识地呼唤着,然后扭着苍老的头颅,殷切到近乎凶狠地将林无善望着,嘶哑的声音无比急切地催促:“快把它拿给我,快!快!快!”

“它就在那,”林无善建议,“你可以自己去拿。”

老头的眼神越发暴躁。

“你快点去!”

他伸出手,想要去推林无善。林无善侧身避了开来。

林无善问:“拿没问题。但你不怕我拿着它跑了?”

老头闻言,反而怪笑起来:“你去拿。去吧。快去吧。跑了也没关系,记得给我就最好了。”

屋内狭窄,老头堵在了门口,枯树皮一般的手抖动着悬在腰前,指甲尖锐,皮肤褶皱和缝隙间全是粘稠发臭的肉屑。

他乌亮的头发和越来越光滑的皮肤与老龙终态的身体天差地别。

林无善收回目光,“好的,现在去。”他欣然应道,而后将目光落在了台上的人偶上。

那个一直阖眼的人偶,坐在观音座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无善看。

那人偶眼极黑,纤长的睫羽盖着乌黑色瞳孔,深邃得像极夜的星辰。它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在对上林无善目光时,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明明是十分寻常不过的、毫无意义的动作,林无善不知为何能从中解读出一些情绪,它好像是在,欣喜?

那种,跋山涉水而来,得见一面重逢故人,怯怯而又满怀期待的欣喜。

……

林无善步伐因此微微一顿。

“你在等什么!”后面的老头大声地催促,“快往前走!快拿过来!”

老头的步伐未停,尖锐的指甲平平地向前推进,即将触碰到林无善的背脊。

林无善稳稳地继续向前走去,一步距离,林无善朝人偶伸出了手。

然后,那人偶忽地抬头,举高了那只腕间缚有五色丝编金刚结手绳的左手,漆黑的眼巴巴地将林无善望着,把手使劲地举高再举高,甚至身体都稍稍离开了观音座台,拼命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林无善低眉,苍白色的脸落了天光,他垂目静静望去。

人偶手里,攥着一朵孱弱的、盛开的黑色玫瑰。

它乌黑色的瞳孔是没有生命的琉璃,此刻满满倒映着林无善的脸,苍白隽秀,眉目温和,黑色细框眼镜后,是一双沉静的眼。

它把玫瑰举得更高了些,将将要碰到林无善的胸膛。

——我欲夺它性命,它却赠我予玫瑰。

林无善的手微微收回分寸。

那人偶立刻因此丧气起来,可举高的手臂依旧不依不挠地撑着,琉璃珠子沾着林无善丝毫不放。

距离如此近,林无善可见人偶身上衣饰的繁复与华丽,还有那五色丝金刚结手绳,一结扣着一结,岁月刻下沧桑,却并未留下半分磨损,绳结上的压胜钱清晰可辨蚊蝇大小的字眼,周正至极的楷书,写了八个字:

北斗燃骨,四明破骸。

燃烧的火焰忽地从眼前窜起,骨缝里向外渗透着被火光吞噬撕裂的痛楚,林无善本就苍白的脸色在一瞬间面如金纸,瘦削的身躯因疼痛而弯折,似乎将要折断在这狭小的祭祀桌上。

而往事如山风,猎猎呼啸而来。

林无善在那一刻仿佛听见古老厚重的铜门轰然开合,古朴的铜铃声久久回响,带着血腥气的“大司族”一声又一声如击钟鼓穿透铜门。

“云良叩求大司族!叩求大司族!叩求大司族!”

……

云良是谁,谁是云良?

林无善恍惚间微颤着手接过了人偶手中的玫瑰,兀的,听见有人在叫他:“林先生!”

那声音是少年质感的清透,懒散,但格外清晰,这一刹如风吹云散,拨开月明。

薄脆的红桃K扑克牌再一次及时切断抵在林无善后心的尖锐指甲,云不趣那张极有杀伤力的张扬帅脸贴近,他探手圈绕着林无善的身体越过,轻而易举地抓下端坐观音座上的人偶,另一只手揽过林无善腰腹,把林无善往安全的地方带去。

老头另一只手紧跟着扯下云不趣脖颈处的一块皮,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拉声,鲜血四溅,血肉模糊。

云不趣还能颇有闲情逸致地挑眉问他:“你在发什么呆?嗯,脸色这么差?”

说完,低头。

“哦呦,”语气没什么起伏,“又捡了一枝野玫瑰。没收了。”

林无善下意识地把玫瑰往背后藏了藏,护道:“不行。”

与此同时,云不趣手里的人偶发出被冒犯的尖锐啸音,案桌上黄符如风幡震动,炉烟顿时漫如黑雾,无数冤魂的嘶鸣在雾里翻涌,形状恐怖的断手密密麻麻从黑雾中争先恐后地挤出,朝前疯狂抓挠。

云不趣听得脑壳疼,替林无善捂了一只耳朵,一边冷着脸朝人偶喝道:“吵死人了!闭嘴!”

声音顿时一静。

那人偶却同时张开了嘴,露出一排尖锐细小的锯齿,朝云不趣虎口狠狠咬下。云不趣冷眼看着,那人偶一口下去,咬破了他虎口的皮肤,皮开却不见肉,直接磕到一嘴钢,直接把人偶牙磕崩了一半。

那人偶顿时委屈地看向了颇为震惊的林无善,眼珠子透着十分的求抚摸求安慰。

林无善却只关心地问云不趣:“你的手没事吧?”

人偶咬他的,是右手。

被咬破的、以假乱真的皮肤下,是隐隐透出的黑钢。

——之前完全看不出来。

云不趣无所谓的晃了晃腕,带着人偶也摇头晃脑地转了一圈:“没事。它能咬也是本事。”

人偶被忽视得彻底,生气极了。炉烟里的冤魂翻涌得越发厉害,黑雾铺满了整整一面墙,无数断臂鬼手从间探出。

他们俩就在这面墙下,一言两语地交谈。那些鬼手蠢蠢欲动,暂先绕过了他们,不停向前延伸着。

人偶愤怒地看向了颤抖的老头。

“触怒神灵!你们触怒了神灵!”老头惊恐地叫道,“会被神灵杀死!”

一会儿又说。

“神啊!神啊!我是你忠实的信徒!求神赐予我新的躯壳!”

一会儿又说。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想杀你的——”

“蠢的,聒噪。”云不趣直接卷了香炉一咕咚塞进了老头的嘴巴里,嗤道,“触怒它们的人是你。”

无数冤魂从老头喉间涌入,从他胸膛穿出,他仍清醒着,眼珠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掉出眼眶,细小的纹路从皮肤上一寸一寸裂开,老头顿时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

289秒。

云不趣把人偶袖子往手上打了一个结,把它绑在了自己手上,然后提起了浑身是血的老头,另一只手扶着林无善肩膀。

“走了,”云不趣简单道,“出本。”

300秒。分毫不差。

林无善感觉到了一股拉扯的力量,空间有了一瞬间的扭曲。再稳定下来,场景陡然一换,眼前金三明半个身子都要往娃娃机里去了。

林无善立刻站稳身子,往前几步,眼疾手快地伸手把金三明从娃娃机口拔了出来。金三明一头黑发已经乱七八糟,脸色潮红,皮肤好几道压痕,他大口喘着气,口齿不清道:“差点!差点!”

金三明头昏眼花,缺氧的窒息感还残留着,他摇晃了好一会儿,依旧“身残志坚”地关心道:“林先生没事吧?我没迟吧?”

“没事。刚好。”林无善应,“多亏了云警官和三明,谢谢。”

林无善哪能看不出来,金三明为了利用暴徒身份召回他们,是以身犯险的。

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格外勇敢善良。

“那就好!那就好!没有,本来就是麻烦了林先生去冒险带回人偶,”金三明渐渐缓了过来,看见云不趣一手腕间扎了个精致的人偶,还提着没几块好皮肉的老头,震惊了,“等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香炉的炉烟逐渐从老头嘴里散去,缠缠绕绕地飘了出来,云不趣利索地将香炉从老头嘴里抠出来。一边抠一边拧着眉道:“回去换手。回去换手。回去换手。”

连着说了三遍。云不趣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布,三下五除二地将香炉连烟都包裹住,把布裹扔给了金三明,简洁道:“带回去。”

金三明一接手,差点吓得魂飞天外,立刻诚惶诚恐地捧好了。

“五级本怎么会有这么高污染值的物品?”

虽然没有道具勘测,但金三明接触过很多封存的恐怖,只一接手,便知道这个香炉污染值低不了。娃娃机就算封了,关闭了这个副本,这个香炉很快也会衍生出一个新的副本来。

这种情景十分十分罕见。

然而就是这么麻烦的东西,被云不趣随手扔了过来。一时之间,金三明情绪十分复杂。

……不是,云三爷好歹表现一下自己的担心?不然它多没面子啊?!

然而狼人云三爷已经干脆至极得单手掏.枪,子弹上膛,枪口对准了解下的人偶,他笑着威胁:“自己进去,不要让我动手,可?”

人偶不看云不趣,只依旧盯着林无善。

于是云不趣也盯着林无善。

林无善在双重目光注视下,安之若素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一朵黑色玫瑰。

气氛诡异,金三明不忍心自己的“人生明灯”独自面对,于是胆小的他依旧硬着头皮开口:“那个……那个……恐怖其实是娃娃机是吧?我们现在要怎么封存它呢……哦,对了这个小卖部老板要怎么处理呢?”

“小雅是直接害死安安的人,父亲是见死不救的人,舅舅的人偶是安安惨受拆骨剥皮之痛的源头。”林无善立刻温和地朝金三明解释,“所以‘娃娃机’的封存方法是,用人偶小雅、安安的人偶父亲,和舅舅的人偶,塞进娃娃机里。”

感受到自己所仇恨的事物就在附近,娃娃机开始震动,连着整个副本世界都开始隐隐摇晃起来。

那人偶极认真地朝林无善注视着,然后双手举起,红色的大袖垂下,端端正正朝林无善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林无善一愣,而后便温和地笑起来,以同样的动作回了一礼。

“谢谢你的玫瑰,”林无善道谢,“我很喜欢。”

那人偶便又极慢极慢地眨了眨眼。欢喜异常。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向林无善冲了过去,往他侧脸蜻蜓点水一般蹭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娃娃机里。

……

!!!

云不趣这一刻在心里草了一声,弯腰直想要那人偶先抽出来枪.毙。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云不趣动作由此慢了一瞬,那人偶不知从何飞出一根黑烟鞭条,缠着奄奄一息的老头身体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当!当!当——

[生者过客,死者归人。亲爱的第333333位恐怖玩家林无善,恭喜你已成功封锁恐怖“娃娃机”,达成副本1-五级恐怖世界-血偶完美通关成就。]

[现在为您结算。您目前的骇点为380,污染值为0。]

[恭喜您获得道具“血偶”——你的娃娃是世界最好看,每个人都会忍不住上前摸一摸,摸一摸,摸下一层皮来。]

黑暗如潮水一般退去。

同事在他耳边问他:“……这么漂亮的玫瑰?肯定是哪个女孩子送的吧?”

林无善下意识地回答。

“不是。是男孩子。”

回过神来。

同事看他的表情很震惊。

……

林无善徒劳地说:“这个事情,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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