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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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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不是刚刚才离开的,那追击就显得没那么紧迫了。姜鱼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尤其是墙上挂着的照片,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这些照片很明显是采用最古老的法子冲洗出来的,店里存放着的古董相机也是佐证,里头使用的是胶卷。在如今这个年头,除了那些追求情怀的,已经没人用这种东西了,就譬如都市报,基本已经放弃了纸刊。

“陆生也是个讲情怀的人吗?”姜鱼抬头看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林西鹤。

楼上是间卧室,应该是店的主人住的。因为面积不大,所以只放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并几个装满了书和各类玩具的纸箱,以及可以挂衣服的衣架。可以看出程威没怎么上来过,房间里除了有点灰尘,称得上干净整洁。

林西鹤答非所问:“还记得我说过,我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吗?”

“你想到答案了?”姜鱼当然记得。这是广告牌出现之后的事,他还问姜鱼,陆生究竟是希望他找到他,还是不希望。

“我们走进了一个误区。”林西鹤依旧双手插兜,走到姜鱼面前,跟她一块儿抬头看着墙上的相片,“陆生和仿生机器人虽然长着同一张脸,但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姜鱼马上反应过来,“这家店里曾经住着的是那个仿生机器人?”

林西鹤:“仿生机器人以陆生为蓝本创造,拥有跟他一样的脸、声音、字迹、体型,但真正的人是会变的。陆生已经30岁了,可这里所有的陈设,包括物品随手摆放的高度、鞋子长期摆放过后留下的一些痕迹可以推断出的码数大小,都符合18岁的陆生。那个仿生机器人,带着苏枣枣的心脏‘死’在了铜雀羽翼之下,所以这里荒废了,时间也对得上,而且……”

姜鱼:“而且什么?”

“我想我知道最大的违和感在哪里了,陆生应该不会住在这种地方。”林西鹤抬头看着这间狭小的布满灰尘的小店,再回忆起那个画家沈鹿住过的长了青苔的阁楼,耸耸肩,“他虽然是个异能者,但体弱多病,像个精致的瓷器,得放在密封的玻璃展台里,只能看,不能碰。”

姜鱼琢磨着他的话,不由自主地,又将终端打开,看到了钱俪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她蹙眉看着,脑子里思绪纷杂,正入神,突然又听林西鹤幽幽地说:“你觉得,一个仿生机器人,要怎样才算是死去?”

她抬头,正对上林西鹤一如星夜寒潭般的眼眸。

他们似乎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发现什么了?”林西鹤问。

“都市报的记者收到的匿名邮件,爆料编号S106的事情,手法看起来跟昨晚一样,但听你那么一说,我又觉得没那么简单了。凭我作为文字工作者对文字的敏感程度,这封邮件的遣词造句,都跟昨晚酒吧街打手收到的匿名信息有微妙的差别。”姜鱼道。

就像刚才林西鹤问的那样,一个仿生机器人,要怎样才算死去?人失去了心脏会死,可机器人不会。

他们一直以为这案子背后站着的是一个陆生,如果是两个呢?

林西鹤继续问:“你觉得,它们分别对应了谁?”

姜鱼直接把邮件内容和短信内容都投影到白墙上,“春城很大,集合了大灾害前各省各地的人,所以虽然大家都讲普通话,但在口音和用词上,还是会有差别。经过这百年的衍变,大家又因为新的区域划分而形成了新的特色。内城区,尤其是最靠近核心圈的那些人,他们的用词很讲究,最会打官腔,干什么都端着,哪怕有口音,也会想尽办法改掉,所以新一代的年轻人讲着最标准的普通话。反观麻仓,习惯加上各种语气词,同一个单词在不同的街上可能还有不同的发音。”

邮件很官方,用词精简,语句凝练。但那短信,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有着麻仓的烙印。

“如果它们的来源真的不同,如你所说,陆生和仿生机器人不能混为一谈,甚至需要拆分来看。那么,我觉得,这封邮件来自陆生。”姜鱼道。

余下的,自然是仿生机器人的手笔。是他生活在这里,生活在麻仓,身上带着麻仓的烙印,发着更偏向口语化的“catch ya”,追求着胶卷相机的情怀。

冰冷的机器永远无法代替人类,这是全世界的通识,可正是如此,一个可以光靠眼睛就录下一切的机器人,在用胶卷相机搞情怀?

他还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人吗?

之前他们认为,广告牌是陆生的催促,他不满他们的游戏进度。可如果这个人换成了仿生机器人,其背后的动机就需要重新推导了。

姜鱼直视着林西鹤的眼,嘴角不禁带起一丝笑意,那是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神情,追问着:“所以让我们回到起点,侦探先生,你现在觉得,一个月之前你收到的那颗黑色糖果,是谁给你寄的?是谁在旧事重提,邀请你玩捉迷藏的游戏?”

林西鹤也笑了,挑了挑眉,“这个问题,需要另一个人来回答你。”

这下轮到姜鱼怔住,“谁?”

“D。”林西鹤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步履如风。

姜鱼错愕过后,连忙追上去。小哈原本趴在门口休息,它跟着林西鹤这一路走来真的累垮了,此刻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去,两只耳朵立刻竖起。

“汪汪!”

又去哪儿啊!

“汪!”

等我!

夜幕降临,两人一狗的身影穿梭在麻仓迷阵中,迎着晚风,直奔抚恤院。那被坚定步伐破开的风,又将吹向何处呢?

是那云雾缭绕的承载着无数代人梦想的高天,还是终年缭绕着雾气的黑湖?

亦或是,湖畔那片神秘山庄。

柯航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来的次数不多。在众多的关于湖畔山庄的传闻中,有一版是相对正确的,即所谓的“内城区后花园”。

湖畔山庄的房产曾一度被视为进入顶尖圈层的象征之一,它更多的时候作为一个符号存在,真正住在里面的人却不多。

这里门禁森严,哪怕是柯航,也过了两道关卡,才算真正进入山庄范围。他能进来,也与他的职业无关,一个特调局的组长而已,比不上他叔叔是这儿的业主之一。

山庄很大,柯航是坐着车进来的。他很快就看到了林西鹤曾经住过的房子,也是整个山庄地段最好的地方之一:临水别墅,院子能直接通到湖边,那儿有一条很长的木质走廊。根据柯航这两天打听到的消息,林西鹤住在这儿时,就经常坐在那条走廊上钓鱼。

再往前,山庄的更深处,是陆家的房子。

因为DM事件影响深远,特调局还为此背了一个黑锅,至今没有放下,所以陆生的案子虽然被定性为意外,被烧毁的那栋房子却还留在原地。也因为陆家都死绝了,那栋房子没了户主,又与其他的房子都隔着一段距离,不动它也没关系,所以山庄方面默认了它的遗存,只为了美观,在房子前方种植了一排香樟树。

十二年过去,香樟树早已枝繁叶茂,像一堵墙,藏起了过去的烈火滔天。

柯航拨通了他母亲的电话,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十二年前,你们为什么会认定,死在湖畔山庄别墅里的那具尸体就是陆生?”

柯琴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你是在质问我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档案我已经看过了,那具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通过了跟陆式夫妻的DNA鉴定。是谁调换了样本,或者篡改了结果?您当年,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母亲。”

“查清真相,现在是你的职责,柯航。”

冷冰冰的语气,不近人情的作风,电话里的母亲,跟柯航记忆中的母亲没有两样。他绕过香樟树,跨过被火烧毁的大门,望着满目疮痍,继续问:“那您认识林西鹤吗?”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答。

柯航道:“当年您来湖畔山庄查案时,是否曾经见过林西鹤,有跟他聊过吗?案发当时,他在做什么?他跟陆生关系好吗?”

一连串的问话过后,通讯中陷入死寂。

柯航嘴唇紧抿,耳朵里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跟母亲说话,不知结果如何,但他无法退却。

“这件案子之后,您为何突然从特调局调任至中央办公厅?”

“柯航,你在怀疑什么。”柯琴的声音几近冷凝。

“母亲,是您教我的。我长大了,需要自己做判断。”柯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需要真相,这是我的职责。”

良久,柯琴反问:“你在哪儿?”

柯航:“湖畔山庄。”

柯琴:“长大不是光靠嘴上说说,柯航。你也许怪我对你过分严苛,但我希望,当你有一天需要追求所谓的真相时,你能够抓住它,而不是当一个软弱的逃兵。”

这话的语气虽然依旧冷,态度却终于软和了下来。柯琴继续道:“你如果真的想查林西鹤,那么他在湖畔山庄居住期间,走得最近的并不是陆生,而是他的家教老师。”

语毕,电话挂断,干脆利落。

柯航长舒一口气,仿佛打了一场仗那么艰难。可很快,还不等他去查家教老师,电话又响了,是特调局局长的电话。

都市报的报道一下子把特调局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必须马上回去召开新闻发布会。

与此同时,赶到抚恤院的林西鹤跟姜鱼被门卫大爷告知,D还没回来。往常他放学后也不会一门心思地回抚恤院,要么是在街上当导游,要么又去钻研别的事情了,野得很。

可这会儿都过了晚饭时间了,他还能去哪儿?

姜鱼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林西鹤更直接,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累成死狗的小哈,蹲下来,在它充满困惑与不解的视线中,抚摸着它的狗头,再一把捏住后脖颈,“你小皮帽哥哥不见了,带我去找他。”

小哈:“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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