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舟后背靠在衣柜上,右手始终垂在身侧,保持着随时都可以行动的姿势。她安静看着眼前的女鬼,看着她眼中不断涌出血泪,那些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庞流下,低落在地上,以一个旁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凝聚在一起,叶浮舟垂眸看去,那一滩血水汇聚成了一面惨红色的镜子。
血液低落在镜面,叶浮舟听到“滴答”的声音,以及那血水泛起的涟漪,猝不及防带她进入了一场旧梦。
这梦境的主人,叫萧惜若。
萧家是名门望族,世代经商,家底殷实丰厚。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富甲一方的商贾豪门成了乱世中难得安稳的存在,更因为雄厚的经济实力得到了各方势力的青睐。
萧惜若作为萧家的千金、萧老爷的掌上明珠、萧少爷唯一的妹妹,许多青年才俊都想要结实她。若能得萧惜若芳心,从此便有了萧家的支持,在乱世之中雄厚的资金将会是最稳固的保障。
从父亲手中继承了军队势力的陈牧便是其中之一。陈牧在萧惜若的追求者中是最特别的,他相貌英俊,高大挺拔,年轻有为,手握一方军权却性格谦恭守礼,颇有翩翩君子之风。
萧惜若从小被父兄当成眼珠子疼,让她上学读书、为她专门请先生教学,使得萧惜若区别于一般女子,她博文多才,眼界开阔,不拘小节。如此胸襟见识的女子,对那些明眼看过去便知有所图的男子从来不屑一顾。唯独陈牧不同,他守礼且知进退,捧着一颗炽热的真心送到萧惜若面前,轻柔而坚定地问她要不要。
萧惜若被这个英俊又特别的男人深深吸引,她眼中的陈牧充满男性的魅力,是她甘愿一生与他相守的存在。
很快,她便与陈牧相恋了。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满甜蜜,陈牧对她非常好,一如既往的好,千依百顺,萧惜若在这场爱情中越陷越深。他们谈了一年恋爱,陈牧终于开口向萧老爷提亲,这一年来他对萧惜若的好萧老爷一家都看在眼里,再加上萧惜若一颗心早就认定了他,萧老爷自然而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两家联姻,婚礼风风光光的大办特办,萧老爷爱女出嫁,宴请全城,他出手阔绰,央全城与他共贺爱女新婚之喜,满城百姓皆凑了一份热闹,好不热闹。
婚前,陈牧便为萧惜若置办了槐街上那处洋房,婚后夫妻俩便住了进去。这栋小洋房最开始的样子与现在不同,后来都是陈牧按照萧惜若的心意小两口一起重新布置。每一件家具、每一束花草,全部都是小两口恩爱点滴的见证。
这样美好的日子过了一年,新的战事爆发,陈牧在外征战,萧惜若留在家里等她。大概半年后,陈牧回来,还给她带了面铜镜。这铜镜非常漂亮,萧惜若喜爱的紧,把它摆在梳妆台前。
陈牧告诉她,往后若有战事,她每日对着铜镜梳妆,便如同他在身边一样。
又过了半年,萧惜若有了身孕,陈牧高兴的同时,外面战事也吃紧,他不得不再次去战场。临行前,陈牧请了一个戏班到他家名下的戏楼,自己不在的时候,让萧惜若可以听戏解闷儿。也许是因为有身孕,萧惜若这次格外不舍,问他的归期,陈牧只道尽量在她生产前赶回来。
萧惜若便日日盼着,她身子越来越重,娘家母亲过来陪她,但就是迟迟没有陈牧的消息。直到她顺利生产,诞下一男孩,陈牧都没有回来。丈夫的杳无音信,甚至掩盖了家里有了新生命的喜悦,萧惜若面上没有显露,但心底却始终郁郁。好在新生儿分去了她大半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满腹心事全都是迟迟未归的丈夫。
陈牧没有回来的时日,她的父母兄长时常来陪她,最后干脆把她接回了萧家,毕竟家里佣人多,能帮她带着孩子,让她不至于手忙脚乱。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儿子周岁的时候,陈牧终于回来,他在洋房没有看到夫人,便派人去萧家接夫人回来。
萧惜若喜出望外,立刻带着儿子回到洋房,回到他们的家。她满心欢喜,想着见到丈夫问问他这两年在外面怎么样,战场上是否凶险,看他是否瘦了,再让他看看他们的儿子,已经周岁的儿子。
只是当萧惜若踏进洋房的时候,入眼的不仅是她心心念念了快两年的丈夫,还有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
萧惜若抱着孩子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陈牧见她回来,起身迎上去,看到她怀里的孩子,眉目舒展开来,满眼欢喜。
“来,让爸爸抱!”
萧惜若木愣愣地看着他把孩子接过去抱住,迟钝的意识到,他入眼的第一个是儿子,而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她。这样的意识刺痛了她的心,刺得她一身冷汗。
“阿牧,你总算归来。”良久,萧惜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陈牧淡淡嗯声,他抱着儿子转头,终于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这两年辛苦你。”
十分普通的六个字,更加平淡的语气,透着让人不知所措的生分,萧惜若的心沉了沉。
陈牧抱着孩子坐回沙发上,将怀里的小男孩儿给那个女人看,还笑着问她:“喜欢孩子吗?”
那女人掩唇轻笑。
萧惜若的心坠入了冰窖之中。眼前这一幕无比刺眼,她就这么被她心心念念的丈夫无视了,她的丈夫抱着她的孩子,格外温柔地问另一个女人“喜不喜欢孩子”。
“阿牧……”萧惜若走上前去,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陈牧听见她的声音,敛去嘴角的笑,起身把孩子交还给她,说:“你先回房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萧惜若下意识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问:“公事吗?”
陈牧张张嘴,最后道:“公事。”
萧惜若没再说什么,抱着孩子上了楼。她走到二楼楼梯口,回首往下看了眼,正好看到她的丈夫牵住那女人的手,揽着她的腰往洋房外走。萧惜若的眼睛被刺痛,她蓦地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当天晚上,陈牧没有回来。萧惜若坐在梳妆台前等了他一宿,她以为他晚上会回来,她以为他会回来的!但他没有,终是没有。
萧惜若坐在梳妆台前,像一尊没了生机的雕像,若非孩子的哭声唤回了她的意识,她怕是真的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了。刚满周岁的孩子还太小,萧惜若让奶娘和佣人带他出去,她此刻没有心情管顾他。
接下来又过了一天,萧惜若寸步不离地守在洋房里,等着陈牧回来。陈牧再踏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已经距离他上次离开过了两天。萧惜若抬眼看他,掩饰不住眼底的乌青。这两天他没有回来,萧惜若也根本没有心情睡觉,满脑子都是一些不想面对的事。
“你这两天去了哪里?”
陈牧摘下领带,解开两颗扣子,随意道:“外面。”
萧惜若又问:“跟她一起?”
陈牧顿了顿,看向他,眼神晦暗难懂,片刻后再开口,直接承认:“嗯。”
他连装都懒得装。
萧惜若读懂他此刻的心意,嘴角压了压,最终也没压住,勾出一抹刺眼的嘲笑。她一颗心像是丢进了滚烫的油锅中,煎炸地痛彻心扉。她最终也没有选择哭闹,而是默默把这件事连同满肚子的委屈一起咽了下去。她当做不在意,当做大度,让自己表现的不善妒,忍气吞声地维持着这个家的表象,只期换来丈夫隔三差五的关照,三言两语的敷衍。
她的退让并没有换回丈夫的怜爱,相反,他大概是觉得她软弱可欺,慢慢的,回家的次数便也越来越少。很多事,做下了便不可能完全隐秘,纸从来包不住火,陈督军在北街又置办了一个院子,常年住在里面,陪伴他的是一位美人儿。街坊邻居的闲话传的快,萧惜若日日听进耳中,萧家自然也听到了。萧老爷和萧少爷震怒,怒气冲冲找上门质问,把陈牧堵在了北街的院子中。
萧惜若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之后,陈牧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萧惜若旁敲侧击过,陈牧却什么都没说。那一段时间,陈牧就像回到从前一样,对她格外温柔,萧惜若一度受宠若惊,以为他终于重新意识到自己的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陈牧开始带萧惜若去戏楼,他又新请了一个戏班子,班主是个年轻俊秀的人,不仅生得一副好相貌,也饱读诗书,舌灿如莲。班主对萧惜若很是亲近,萧惜若倒是喜欢跟他谈论几句,却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某一日,陈牧又带着萧惜若去了戏楼,只是他中途离席,说是有公事处理,萧惜若不疑有他。
那一晚的戏楼格外热,萧惜若有些口干舌燥,多喝了几口水。那水中也不知添了什么东西,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身子都软了下去,扶着桌沿轻轻晃了晃头。
恍惚中,似是俊秀的班主走到她身边,柔声唤她:“夫人?”
萧惜若心底升起异样,她在身体冒出冷汗的同时意识到不对,但一切为时已晚,她晕乎乎的什么都记不清楚,只再睁眼的时候,却已经身处自家洋房的卧室之中。
她迷迷糊糊察觉到身边有人,伸手摸了摸,转头看过去,却见是那班主躺在自己身边,全身□□。
萧惜若猛地坐起身,自己身上也是不着寸缕,她惊慌失措地喊出声,那班主揉着眼睛醒转过来,看到她便伸手试图揽住,她拽过散落在床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踉跄着下了床。
却在这时,怎么就在这时,偏就如此巧的,卧室的门从外面打开,陈牧进来了。
“不……不是……”萧惜若大脑一片空白,她忙不迭解释:“不是,阿牧,你听我解释!”
床上,戏班班主已经滚到地上,他胡乱往身上套了件衣服,连滚带爬跪匐到陈牧脚边。
陈牧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走到萧惜若跟前,面色阴郁地看着她。
“不是,阿牧!你听我解释,这是……”
啪!
萧惜若脑袋偏到一边,陈牧的巴掌打得狠,用了十足十的力量。
从进屋到现在,陈牧一句话都没对她说,他一把拽住萧惜若的胳膊,把她用力掼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坚硬的绳子,把她一圈圈捆在椅子上。
“阿牧!阿牧你听我说!你让我解释!”
陈牧抬手又打了她一巴掌,冷怒道:“闭嘴!”
他把萧惜若捆在椅子上,回身又拽起跪在地上的班主,把他拖出了主卧。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萧惜若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