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六张与众不同的油画,除了林淮之房里画着落日雁南飞的那张,其余五张的创作水平也极高。
最左边摆着余欢房里的那张,之前他与谢令说过,画中所绘是向阳而生的向日葵与蜜蜂。
这张画的右边摆着之前挂在走廊里的另一幅画,这幅画画的是热带雨林中的景色,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在雨林枯叶下藏着的一条水绿色小蛇。
再往右两幅也是风景图,一幅画着深海,一幅画着天空,深海中有透明的紫色水母,天空中有振翅而飞的蓝色蝴蝶。
最后一幅,也就是最右边的那一幅,它与之前的五幅都有所不同,因为它画的不是现实中的风景。
“这幅画的是……”林淮之小声嘀咕了一句,“天堂与地狱?”
他说的没错,天堂与地狱是概念上的两个词,没有人真正见过天堂,也没有人真实的去过地狱。
这幅画上黑下白,拥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产生天堂与地狱的猜想,会导致这种猜测出现的,是画中央的一道人影。
还没有拇指盖大的人,却拥有一双巨大的翅膀。
左边是三只纯白耀眼的羽翼,右边是一只棱刺分明的骨翼。
但不管是羽翼还是骨翼,都是向上蔓延的,是为拥抱黑暗之意。
谢令道:“意大利伟大的诗人但丁曾著过一本长诗,将世界分为天堂、地狱与炼狱三个部分。他笔下的天堂是一圈接一圈的同心圆层,而地狱与之相反,虽然也是九层,确实一座巨型的漏斗。”
林淮之淡淡道:“《神曲》。”
“是,”谢令继续说着,“相传爱尔兰的基督徒数量能占总人口的90%,几乎是全民信教的地步,所以威廉先生画这样一幅画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林淮之:“你知道画中这人是谁么?”
“谁?”
林淮之没有立刻接着回答,刚好给了蹲在画边的小姑娘插嘴的机会。
唐棠嘴角上扬,用着最天真无邪的语气道:“路西法。”
林淮之点头:“《圣经》旧约以赛亚书的第十四章,路西法被誉为黎明之子。”
“他本是最耀眼的天使,却于九个晨昏后堕入地狱,后人多以他的名字来形容恶魔。约翰·弥尔顿有一篇著作名为《失乐园》,便将路西法作为魔鬼的本名使用。如果要说谁可以同时拥有六翼与骨刺,我确实也想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
谢令愣了一下:“明明是基督徒,却崇拜魔王?这似乎不是很合理。”
“确实不合理。”
林淮之抬头看向余欢,出声问道:“你们把画拿到餐厅的时候,有动过它们吗,比如上下颠倒?”
余欢猛地摇头:“当然没有!我很小心的,别说是上下颠倒,我连画的表面都没碰到。”
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林淮之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走到画的边上,然后扶着画框,将画整个调转了过来。
余欢看着他的动作,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合着他问他颠没颠倒过画,是为了得到他没有的答案,然后自己给画掉个头?
他本来还想吐槽,结果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画中那位堕天使的身上突然流出红色的颜料,红颜料顺着画布,一滴滴滴落在画框上,仿佛是受了伤在流血。
然而如果忽略这一幕,还有一件事也挺有意思的,原本这幅画是上黑下白,给人一种拥抱黑暗的感觉。
上下调转之后,上白下黑,加上流出的红色颜料,竟然给人一种被黑暗包裹的人,正拼命突破枷锁飞向天堂的感觉,为此他不惜流尽鲜血。
谢令感慨:“看来林先生说的没错。”
林淮之瞥了眼他:“嗯?”
谢令笑道:“威廉先生的确是一位积极阳光乐观向上的人。”
林淮之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挺不容易的,上世纪中叶正值战争年代,他又生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十一岁的时候曾被亲生父母抛弃。这种开局,算是地狱难度了吧,就算长歪和心理扭曲都不奇怪。”
“可他没有,”谢令接过话题,“因为遇到了莱曼先生。”
“所以亚斯特·莱曼先生是他的天堂。”
林淮之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谢令,我想我要为自己之前莽撞的猜测向你道歉,之前我说威廉先生是一位喜欢画风景画的人……我现在觉得,他可能喜欢的不是风景,而是风景中的‘生命’。”
不管是怎样的风景画,不管怎样虚化画里的人物或者动物,但似乎每一幅画里都有这样的“生命”存在。
落日下的“雁”、向日葵上的“蜜蜂”、热带雨林中的“蛇”、深海中的“水母”、天空中的“蝴蝶”,以及天堂与地域交汇中的堕天使。
林淮之看着谢令,语气中是自信与笃定:“我知道宝藏的关键在哪儿了。”
谢令微微一怔,随即比了个“嘘”的手势,朝他微笑道:“先别说出来,哪怕你已经猜到了,我亲爱的林先生,我们现在还差最重要的一环没有找到。拥有解题的钥匙,也必须先找到需要开的锁不是么?”
他说的是不错,可谁说林淮不知道锁在哪儿的?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么,谢警官竟然还没找到?”他扬唇,似是在向谢令炫耀。
谢令惊讶:“你找到了?这栋别墅里没有任何密室,每一个人的房间我都亲自找过。你睡了大半天,也没有去过几个人的房间,怎么可能……”
谢警官的反应与推理能力毕竟一流,他只是这么说说,就自己想到了答案,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地板。
“看来你也找到了,”林淮之耸耸肩,“早在进入这栋别墅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很违和,这房子的结构与大多数欧式别墅都不一样。”
“通常欧洲人的别墅一楼用作客厅、厨房、餐厅与备用房间,介于潮湿、采光等等多重因素,主卧与客卧应该布置在二楼及以上。”
“按照这个推测,可能我们认为的一楼不是一楼,我们的脚下或许还有其他房间。读完威廉先生的日记,我就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毕竟他的养父莱曼先生,是一位伟大的机械工程师。”
“这栋房子,曾伴随着他们一同流浪,经过大海、穿过雨林、走过沙漠……最终又回到了故土爱尔兰,在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安营扎寨。”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余欢还是不明白:“我们把别墅找了个干净,也并没有发现地下室的入口啊,真的存在这样的房间么?”
“存在的,”谢令抬脚跺了跺地板,“如果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二楼,那么同样这个餐厅的出现就很违和,没有人会在二楼设置主餐厅。它是后建的,目的是为了封住地下室的入口。”
单纯的余欢同志持续傻眼。
“那,那要怎么才能找到地下室的入口呢?”
林淮之摸了摸下巴:“把餐厅清空了怎么样?”
谢令皱眉:“你想做什么?”
林淮之:“既然找不到机关,那就炸了它,省心方便。”
谢令差点呛到:“先生,您的想法很好,可要怎么实现?这房里没有任何硫磺、硝酸一类的物品能制成炸|药,即便能,也没有点火装置。也许你发现了,自打蜡烛被吹灭,这栋别墅就彻底没了火源。不光游戏场地没有,能力卡也无法变出带火的东西。”
“啊?”余欢傻乎乎道,“但是林先生之前不是说找到了酒精炉?”
林淮之低声笑笑:“说什么你都信,你怎么这么好骗?我的能力是食物卡,可以获得任何我想要的食物、食材与餐具。你家老大说的对,我确实没有办法变出带火的东西,我可以端出热的食物,但不能对生食进行加热。哪怕心里想着‘烛光晚餐’,蜡烛会给我,但不会替我点上。”
谢令道:“这应该是这场游戏的禁制之一。”
林淮之将手伸到口袋里,中指与食指夹着一张卡片又伸了出来,这是他之前从别的玩家那儿得到的能力卡。
“‘定向炸弹卡’了解一下?”他说。
谢令泼冷水道:“容我提醒一句,虽然这张卡片的确可以不点火就引起爆炸,但是只能作用于某件指定物品上。这间餐厅并没有任何可以引起大规模爆炸的物品,如果地下室的入口是被水泥封死的,即便有谭律师的能力卡也没用。”
林淮之道:“这间餐厅没有,但我有。”
“你有?”谢令狐疑。
林淮之打了个响指,餐桌上突然从天而降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
麻袋落下的瞬间,激起一层厚厚的灰尘——等等,灰尘?
谢令走到桌边,沾了点麻袋上的灰,放在指尖摩挲了一番,又闻了闻。
“这是……”
“没错,是面粉,由食物卡提供,管够的那种。”
林淮之拍了拍手:“怎么样,这种程度的粉尘爆炸,你觉得能不能炸开脚下水泥铺成的地板?”
谢令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说真的,林先生,你这种疯狂与理智并存的感觉,有时候真是该死的让人着迷。”
林淮之挑眉:“只是有时候?”
谢令没有搭腔,他看向身后的余欢,比了个手势:“欢欢,还愣着干嘛,过来干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