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两间对门开的卧房中间就是卫生间，向来浅眠的林淮之被卫生间里的动静吵醒，床头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半。
所以谢令起这么早做什么？
卫生间门没关，高大的男人正对着镜子在刮胡子。
谢令属于那种身上很容易沾到味道的体质，尽管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与沐浴露，但显然这些香气留在他肌肤上的味道更浓一些，站在门口他就能闻到。
正好，省了香水的钱，林淮之想。
“早，林先生，”谢令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打招呼，“你气色不错，看来昨晚睡了一个好觉。”
其实林淮之的睡眠质量并不好，他浅眠易梦，容易半夜惊醒。
但是正如谢令说的，昨晚他的确睡得不错，一觉睡到天亮，也许是昨晚那杯牛奶立功了。
谢令刮完胡子，将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丛毛巾架上随意取了一条毛巾擦着手。
“……”林淮之欲言却止。
“怎么了？”谢警官无辜的眨眨眼睛。
林淮之没好气道：“你洗漱完了？洗漱完了就出去，我也要用卫生间。”
*
早上八点，谢令坐在餐桌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报纸，好像欧洲退休的老大爷。
等等，报纸？
他竟然往他们临时住的旅馆订了报纸，怪不得五分钟前林淮之听到开门的声音。
这厮不光往旅馆订了报纸，还趁着时间刚刚好，出门将报纸取了回来。
要不是知道他是中国人，就冲这副做派，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资本主义熏陶下的欧洲佬。
“吃早餐么？”谢令看他从卫生间出来，放下报纸冲他示意了一下。
餐桌上放着两盘早餐，便利店里随处可见的烤肠、培根、煎蛋、生菜和面包。
他的那份配了美式咖啡，而他对面的另一份配着热牛奶。
林淮之一言不发的在餐桌前坐下，拿起餐刀在餐盘里翻了翻，最后将那只煎成爱心形状的太阳蛋吃掉了，其他的一口没碰。
谢令看到他的动作，若有所思的放下咖啡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淮之问他：“你从哪儿定的外卖？”
谢令答道：“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
“下次换一家，”林淮之吐槽，“他们家做的东西也太难吃了。”
“可你不是还没吃？”
“看上去就这么难吃，难道还指望我亲自尝试么？”
谢令手撑着下巴，冲着林淮之调侃道：“林先生，我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在您失忆前，可能是哪国的小王子。”
林淮之成功屏蔽了对方不正经的揶揄，换了个话题，重新开口问道：“谢令，距离下一次游戏开始还有六天，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上午可能会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谢令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晚上六点与别人约了在天空大厦见面，所以晚上可能不能陪你共进晚餐了。”
林淮之皱眉：“你也要去参加齐教授的学术交流会？”
“学术交流会？”谢令摇头，“并不，我只是和别人约了见面，不过有可能他是去参加这个学术交流会的。”
“无论哪种可能，谢先生，你进不去的。”林淮之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
“你的GM没告诉你么，这里是A组的休息区。”
“所以呢？”
“圣域的休息区分成26组，以字母A到Z命名。按照正常的游戏流程，A组属于‘天使区’，只欢迎拥有天使称号的玩家进入。像您这样拥有魔王称号的玩家，自然属于外来人员，而且还是对立派的外来人员。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在麋鹿休息区买个东西，NPC在核对你身份的时候，都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了吧。”
林淮之说完，端起桌上的牛奶，一口口轻抿着，仿佛喝的不是牛奶而是红酒。
“我想你昨天询问天空大厦保安的时候，他们也提醒了你这点，”他继续道，“但从你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来看，恐怕你是打算晚上硬闯。但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天空大厦的安保系统直接对接了耶路撒冷总部。你也不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封禁账号，从而被迫离开圣域吧。”
还有句话林淮之没说出口，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已经没有另一位审判庭的最高长官，力排众议强行保下他了。
谁知谢令听完他所说的话，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反而释然般来了一句：“你果然也没有受到记忆干扰器影响，那我们的对话就简单了。既然你知道学术交流会的事，我大胆猜测下，你是不是晚上也要去？不过据我所知，你应该也没有所谓的‘天使称号’。所以林先生，您打算怎么进去？”
林淮之放下空了的牛奶杯：“正大光明的进去，001已经为我开好了后门。”
「GM001：先生，我不得不反驳您，身为您的下属，我的权限每一条都是由你亲自审批的。
所以硬要说的话，是您为自己开好了后门。」
林淮之无视了001，继续微笑道：“我也可以让他帮你开个后门，但是有个条件。”
“林先生从不肯吃亏，要是没有条件我反而还要不适应，”谢令迅速道，“请说。”
林淮之慢条斯理的开口：“我要你刚刚抽到的‘Reborn卡’。”
001好像是懂了他的用意。
「GM001：您是想……」
Reborn卡——复活卡。
这张卡并不是游戏中的玩家复活卡，所有P卡卡组均不能用在游戏中，要么就是游戏前使用，要么就是游戏后使用。
林淮之想用这张Reborn卡复活当初卡死陆淼的那场游戏，陆淼对于谢令来说始终是颗炸弹。
如果不能熄灭炸弹，那就趁早引爆。
“这个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林淮之没想到谢令会拒绝。
谢令冷声道：“这张卡对于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到即便要冒着封号危险，也不能把它给你。所以，我很抱歉，林先生。”
“能冒昧问一句，”林淮之道，“为什么吗？”
“不能。”
这是谢令第一次以这种口吻跟林淮之说话，言语间皆是被触及逆鳞之后的防备，语气冰冷到仿佛两人是陌生人。
林淮之不得不怀疑，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GM001：我不认为他是恢复了记忆，你太小看X的威力了。而且人类哪怕失忆，也存在潜意识的行为。
我只能告诉您，R卡对于谢先生来说的确很重要。
曾经，他为了得到这张卡，连着以最快速度重复速刷数十场游戏，日夜不分到像一个机器人。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所以怎么都抽不中这张卡。」
林淮之微微皱起眉。
「GM001：他当然不可能抽中，全圣域3万套P卡卡组中，每一套的R卡都掌握在您手上。」
“……”
林淮之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作自作孽不可活。
谢令从负面情绪中抽身，发现对面坐着的林先生，脸色差得可怕。
「GM100：哦，我的老朋友，你把事情办砸了。
瞧他现在极力忍耐的表情，兴许你们友谊的小船马上就要沉了，你猜他会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咳，”谢令尝试挽回补救道，“林先生，我们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GM100：老伙计，你的浪漫细胞都被狗吃了吗？
别人哄小情人都是问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或者吃烛光晚餐，逛超市算哪门子的馊主意？」
林淮之垂眸答应：“嗯。”
*
麋鹿休息区的沃莱尔超市今日爆满。
谢令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林淮之双手放在口袋里，隔了大概一米多的距离跟在后面。
谢令不是没想过停下来等等他，但是他很快发现，一米多的距离并非是林淮之跟不上，而是他刻意保持的。
谢令快他快，谢令慢他慢，总之始终隔着这么长距离。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谢令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因为超市里人不少，他们俩之间一米多的空隙突然插进一个人。
等那人走了，位置重新空出来，林淮之才慢悠悠的开口道：“炖牛肉、排骨，洋葱、青豆、南瓜和咸蛋黄。”
谢令挑眉，从冷柜里提了一袋排骨出来。
“你买生的？”林淮之惊讶，“谁煮？”
谢令提醒他：“旅馆里有厨房，电磁炉也能用。就是做中餐的话，开放式厨房油烟比较大，不过你好像只喜欢吃中餐。”
说着，他从干货的柜子又拿了一袋辣椒丢进去。
不光只喜欢吃中餐，还特别喜欢吃辣。
林淮之犹豫道：“我不挑食，但是挑品质，你做的菜能吃么？”
“我在法国一直是独居，虽然工作很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闲暇之余。我的手艺还不错，不用担心，”谢令瞧他似乎对自己没那么抵触了，小心翼翼的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而且，你应该对我做的东西不排斥。”
“你哪里得出的结论？”林淮之瞥他一眼。
“今天的早餐大部分都是定的外卖，”谢令笑道，“但那个鸡蛋是我自己煎的，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他们在人潮中逛完超市。
谢令推着车，林淮之与他并肩走着。
偶尔林淮之抬头或是谢令低头，另一方都能立刻配合的侧过脸，两人在人群的喧闹声中讲着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悄悄话。
这样的经历，明明对两人而言都是第一次，却熟练地好像曾经出现过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