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之把车开到瞭望塔下,时至下午四点二十,还有半个小时多一点会迎来第二日的准点降雨。
天空灰蒙蒙的,光线不是很好,尤其是瞭望塔前面的农田,黑压压的聚了一群丧尸。
“这样没办法接乔茜茜,”林淮之紧急打了一把方向盘,通过后视镜看向谢令,“我等会儿把车停在隐蔽的地方,你留着看车,我下去接人。”
坐在后座上的混血男人,已经熟练的给自己包扎好了伤口。
衬衫不能穿了,他也没直接套那件针织衫,只是往肩上搭着外套。
谢令里面虽然缠着绷带,但并没有穿衣服,林淮之注意到他精瘦的腰上,在靠近肚脐的右下方,有一道很可怖的疤。
在这个部位有这么明显的伤,还能活着,也算是他命大。
谢令突然从前排两个座位间的空隙里挤了进来,朝着林淮之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你把车开近一些,然后让那姑娘下楼,我把她安全的带回来。”
林淮之瞪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自己受伤了吗?”
“已经处理过了,”谢令道,“而且这只是小伤,不影响我发挥。”
他这话说的,好像那个在车里哼哼唧唧处理伤口的不是他一样,这变脸速度都赶不上他伤口的恢复速度了吧。
但不可否认,如果谢令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的提议的确是现在的最优解。
即便是林淮之,想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高中生无伤冲出尸群的概率也太低,他打不了这个包票。
叹了口气,林先生调转车头,朝着瞭望塔的方向踩了一脚油门。
这辆老爷车,速度飚不上去,开起来还像拖拉机一样一抖一抖。
不过怎么说呢,哪怕它有万般不如意,毕竟罩个铁皮壳子,在面对没有智商的低速丧尸时,还是挺好用的。
离瞭望塔还剩最后一百米。
“先生,请减速,但不用停下来,我打算跳车。”
谢令把手伸进外套里,将原本披着的衣服穿上,就是这张嘴,把一件极危险的事说的好像去散步。
然而林淮之并没有那么听话的照做,他认为百米的距离还是太远,打算等剩最后三十米的时候再减速。
他没给谢令反驳他的机会,毕竟油门和刹车在他脚下,最后甚至连话都懒得回对方一句。
时间一秒又秒的过去,谢令皱着眉看向林淮之,最后不得不凑过去,手放在他的肩上:“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林先生。”
林淮之依然没有理他,但他时刻在看距离,还剩最后二十米。
“林先生……林淮之,”谢令无奈,“宝贝儿,听话。”
驾驶座上的人猛踩了一脚刹车,车速降了下来,谢令不再犹豫,推开车门朝着尸群冲了出去。
慢速行驶的车与人擦肩而过,林淮之的目光始终落在尸群中身手矫健,不断向前冲的男人身上。
他好像这么多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
林淮之把车开到瞭望塔旁,只停了不到一分钟,谢令护着乔茜茜从塔下靠近。
他先打开了后座的门,把乔茜茜塞了进来,又回到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坐了进来。
林淮之匆匆瞥了他一眼,看到他因为剧烈运动,在寒冷的冬天里额角沁出一层汗珠,脸上表情倒是兴奋与高兴。
“怎么样,林先生,我身手还不错吧。”谢令侧过脸来看他,一脸欠揍地讨表扬。
林淮之赏了他一记白眼,一脚踩下油门,碾着扒他们车门的丧尸,往百货大楼的方向开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谢令系好安全带,随后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乔茜茜。
这姑娘刚从尸群逃生,脸色惨白,躲在后座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虽然昨天刚进游戏的时候也见到了丧尸,但数量和规模完全没法跟今天比,也难怪她被吓得魂飞魄散。
“丧尸做的也太逼真了吧,这真的是在玩游戏吗?”
两人都听到她躲在后排,小声的嘀咕。
“喂,小丫头,”谢令问她,“你多大了?”
“十,”乔茜茜结结巴巴的回答:“十八。”
谢令哼了哼:“大好的年华,跑圣域来做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实现人生价值,为社会做贡献,什么不比圣域有意义?”
对于圣域有没有意义这个话题,在乔茜茜回答前,林淮之颇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乔茜茜紧接着答道:“我……我高考没考好,上不了大学,压力太大了,就想玩游戏放松一下。其实,谢先生……不是所有人都想当一个有价值的人,有的人一出生就是个错误,活着只是浪费社会资源……死了也许更好。”
来自乔茜茜悲观到了极致的回答,难免让前座的两人都很震惊。
据林淮之的了解,乔茜茜很聪明,绝不是她口中“浪费社会资源”的存在。
她的这种表现,倒像是有某种心理疾病。
事实上,她明确表示过自己没有父亲,那么这种疾病的诱因,很有可能是原生家庭的悲剧所致。
谢令递了张名片过去。
“什么?”乔茜茜没反应过来。
“你的状态不太好,我想可能需要一位心理医生,”谢令道,“名片上的是我一位同事,美国权威心理学家。”
乔茜茜垂眸:“我不需要。”
这多少有点不知好歹,谢警官素来喜欢拯救世界,想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世界拒绝,说用不着他救。
但是站在林淮之的角度,他莫名觉得有人能拒绝谢令还挺爽的。
虽然他十分欣赏谢令,但也十分讨厌他这副无时无刻都在坚持摆出的救世主姿态,看久了的确令人心生厌烦。
光想照进深渊,怎么可能还保持着原来的圣洁,所谓第三理想世界,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某种程度上,谢令就是他的不切实际。
“随你。”
谢令意外地没有强迫乔茜茜,他甚至没有因为对方的拒绝多说一句话,淡定的收回名片,然后不再看向车后座。
林淮之猜测这是一种战术,名为欲擒故纵。
毕竟刚刚拒绝态度强硬的小姑娘,这会儿也开始动摇了,并且一副欲言却止的样子。
大概是真的没想到,谢令就这么不管她了,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她对谢警官还是有一定好感的,真想说服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心理学高手啊,林淮之心想。
谢令察觉到注视的目光,微微抬起下巴:“林先生,开车请看前方,一直盯着我容易发生车祸。”
“大街上就这一辆车,我与谁去发生车祸?难道往路边的树上撞吗?”林淮之不悦,“看便看了,你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么,还不能让人看?”
谢令低笑:“没有,我……”
“你想说什么?”
林淮之继续道:“你昨晚是拒绝了我,可谁也没规定,告白只能说一次。先生,你没看出来么,我正在追你,看你是我现在的权力。当然公平起见,你也有权行使自己的权力,比如像刚才一样,喊我宝贝儿……”
他说着说着,在乔茜茜看不到的角度,伸手过去捏了谢令的大腿一把。
“我很喜欢你这么喊。”
林淮之朝谢令无声地比嘴型。
他的确喜欢,并且感觉这一趟,冒着被丧尸围攻的风险,横跨了半个贝拉尔小镇来接他,都因为这句“宝贝儿”不亏了。
谢令眯了眯眼——啧,这小王八蛋可真会说话,撩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林先生,公众场合……”
林淮之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两眼冒爱心,好似在说“啊啊啊姐妹萌我搞到真的了”的乔茜茜,以及通讯器那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洪简。
他愉快的打断了对方未说完的话,并且强行补完下一句:“谢先生,公众场合,都是自己人,你这是在害羞吗?”
“我累了,”谢令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到了再喊我。”
心理学高手又如何,谁还不是呢?
*
三人在五点下雨前成功赶到百货大楼,洪简在门口接了他们一程。
“老大你伤的这么重?”
虽然在通讯器里就得知谢令受了伤,但亲眼瞧见他身上一层又一层缠上的绷带,还是让洪简心里一惊。
谢令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并不是惨白,而是那种白中带着一丝浅浅的血色。
林淮之在他下车后,从驾驶座绕了一圈,快步上去将人拦下。他的动作不算轻柔,生怕晚一点,谢令就不让他靠近,没办法查看他的状态。
那样重的伤,既然没有消毒就直接裹了纱布止血,伤口发炎是意料之中的。
这两局的游戏似乎与他们八字不合,上一场林淮之发烧,这一场谢令延续了这项传统。
只是谢令是实打实的发烧,不像林先生烧成那样还能活蹦乱跳。
他头重脚轻,步履虚浮,就算想躲着林淮之也办不到。
林淮之扶着人,进了门才发现,三位女士将百货大楼的一层布置的井井有条。
她们不光将楼上的紫外线扫描仪搬到了一层的各个角落,还顺带搬了几张沙发下来,每张沙发上都盖着全新的羽毛被。
大楼顶层是家具专区,全新待售的床上用品不少。
他们完全可以使用一套,再用另一套点燃生火。
林淮之把昏昏欲睡的谢令搬到沙发上,委屈他一双大长腿,只能蜷缩在不够长的沙发中。
“唐棠,药。”
老父亲一边帮谢令换绷带,一边向闺女伸出手。
谢令伤的真的很重,就连唐棠在看到他背上的三道伤时,也觉得很不舒服,她随后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只小药瓶以及配套针筒。
林淮之看了眼药品上的说明书,确认是抗生素一类的药物,但这种药物不能直接注射,需要做个皮试确认是否过敏。
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这些医生护士才具备的专业知识,为什么自己可以信手拈来。
但他没有多想,撕了包装后,他简单给谢令做了一个皮试。
二十分钟过去,谢令并没有出现任何过敏的症状,于是林淮之放心给他注射了这瓶抗生素。
药效是立竿见影的,谢令高烧渐退,连睡梦中紧锁的眉头都慢慢平复袭来。
“我以前常给人注射吗?”林淮之转头问唐棠。
“当然不会,”唐棠回答得很肯定,“即便你有这样的医学知识,也没机会实践吧。”
林淮之点头,将用过的针头以及空药瓶丢进垃圾桶里:“走吧,让他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