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误判,江桥先把维修用的警戒带重新拉好,防止再有人进入,然后戴好随身携带的一次性鞋套,打电话把许岩伟也叫了上来。
许岩伟一进来,也闻到这股味道。
两个人眼神一碰,互相都有了六七分的确定。
为了进一步验证他们的判断,许岩伟拿出一个简易的、只能做初步判断的生物检材发现仪、也就是监测血迹、唾液的手电,用滤镜衬在光源前面。
这么一照,地上的滴状血迹就显露出来。
这时候,马小琴打来电话,说:“齐涛的蛆虫实验有结果了。尸体上的蛆已经孵化成苍蝇,根据苍蝇的各项特征,齐涛判断尸体上的蛆是在我国分布比较广的黑尾黑麻蝇。对了,他说这种黑尾黑麻蝇一般生活在人和畜的粪便里,特别是地表人粪中。他还说了一个推断。因为黑尾黑麻蝇的成蛹的时间和蛹期加起来超过10天,而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72小时,所以蛆不一定是从尸体上长出来的,而是死者所在环境本来就有的。”
“很重要的发现,”江桥也向马小琴分享他们的最新发现,“结合你们的线索,我们很可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了。”
“此外,尸体上不止一种蛆虫。只不过虫卵还在成蛹阶段,无法辨别种类。我们猜想,受害者应该经历过比较长距离的移动。”
——
由于K832次列车管辖权在柳江市铁警,特大命案移交柳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而第一案发现场在广城,区划属于广城铁警,最后经商议,决定由以已经开始侦查案件的柳江市公安局继续负责侦查,广城铁警协助侦查。
当天晚上,江桥上报陆海波后,副局长张立民连夜带队搭乘飞机赶往广城。另有一队警员开车去广城。
广城北站被封锁了半层。7月13日晚10点,张立民和陆海波已达到广成北站,与广城铁路公安分局局长在会议室商量配合,沟通案件已有线索,案发现场则由先两边的法医一起进行勘测。
柳江这边的法医来了马小琴和齐涛,江桥给马小琴和齐涛打下手。
西洗手间内,在遮挡所有光源后,齐涛将鲁米诺、也就是发光氨,撒在由紫外线手电初步确定有血迹的地方,然后用大型生物检材发现仪照射地面。
江桥问:“王东升和秦磊怎么没来?”
马小琴说:“王东升媳妇闹离婚,秦磊家里有事。”
“还好有广城法医协助,又来了一个新人齐涛,不然人手怎么够。”江桥说。
正说话间,广城这边的法医接到命令也赶了过来。
一看到齐涛,两个人都说:“怎么是你?”
马小琴没停下手里的工作:“认识啊?”
齐涛继续低下头干活:“研究生时候的同学,贺文洲。”
贺文洲连忙自我介绍说:“广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六大队法医。我是齐涛在崇北大学读研时候的同学,我俩一个宿舍的,毕业后他去了司鉴所读博,我直接来广城公安局工作了。诶你小子来我地盘居然不跟我说一声。”
齐涛扫视一圈:“任务急,哪能顾得上。”
江桥看马小琴正忙着勘查洗手池上的血迹,便说:“我是柳江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分队队长。”又指着马小琴,“她是刑科所法医科副科长马小琴。”
贺文洲看了一会儿江桥,忽然不确定地问:“江桥姐?”
“你认识我?”江桥有点疑惑,她印象里没这个人。
贺文洲看看江桥,又看看齐涛。“你不会也不认识齐涛吧?”说着已经穿戴好装备,进入洗手间。
“我们队里的法医,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江桥觉得好笑。
贺文洲正要说什么,齐涛在最里面的残疾人专用隔间门口说道:“科长、江队,我发现这个隔间里的血迹最多。墙上、地上都有,墙上的血迹层次分明,按照形状和分布来看,应该是多次喷射形成。马桶、下水道里还提取到了多种人体组织。凶手有可能就是在这里进行的毁尸行为。”
马小琴对齐涛的看法表示同意。她指着地上延伸到洗手台上的痕迹说:“凶手在最里面的隔间分完尸后,利用抽水马桶里的水对衣服、作案工具和现场进行简单清洗,之后走出隔间,到洗手池的地方,又洗了一遍手,所以地上才会有成滴状的线形血迹。”
“这么大的动静,就没人听见吗?”贺文舟表示不解。
江桥说:“下午我和许岩伟找保洁了解过,这个洗手间十天前被人为破坏过两次,所有的便池都被人堵住了,连带着一层的卫生间也发生堵塞。这里是老站,基础设施老化,所以一直在维修。”
“那就没抓到这个堵厕所的人吗?”马小琴说,“会不会是凶手有预谋地破坏洗手间?”
江桥说:“不是没有可能。保洁说,堵厕所的人第一次破坏的时候就抓到了,是个经常在火车站里徘徊的流浪汉。然后我们就去找广城铁警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这个人偶尔还偷点东西,但都是面包、饮料什么的,金额太小,无法立案。他还精神疾病,所以关了两天又放出来了。后来他又进站堵了一次厕所,铁警抓到他,根据他的个人意愿,准备送他回老家巢州。广城铁警也已经联系上广城的救助管理站,由广城救助管理站负责买票和路上开销,因为他有精神疾病,就由巢州救助管理站派人负责接送。”
马小琴心里升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巢州那边的救助管理站派来的志愿者是男是女?”
被马小琴一问,江桥的心里哇地一凉,有些急切地问:“指纹和其他痕迹呢?”指纹、掌纹等痕迹是可以给凶手定罪的关键证据。
齐涛说:“抽水马桶上有很多指纹,但是都没办法辨别。”
马小琴也有点失望地说:“洗手池上倒是有很多杂乱的指纹,但洗手池谁都可以用,即便提取到了价值也不大,没法作为定罪证据。”
贺文舟说:“估计是因为残疾人专用的隔间平时没什么人用,保洁要打扫,昨天到今天又维修,留下的指纹就被擦除了。”
马小琴摇摇头:“不过总算有了方向。”
江桥把护目镜一摘,冲出洗手间,“我去查监控,你们有什么新的线索马上通知我。”
——
陆海波接到江桥电话之后,立即组织人员查看近3天的候车厅监控,特别对二楼候车厅的洗手间进行重点排查。广城铁警同时积极联络救助管理站调取信息,争取找到巢州救助管理站负责接送的志愿者。
经过查看监控和人像识别,终于找到了7月9日13:23:48,有一男一女前后走进拉着警戒线的二层西洗手间。5分钟后,13:28:27,男人走出洗手间,女人没有出来。根据候车站内几个监控追踪,男人走出西洗手间后,走到对面的东洗手间烧水机旁,从烧水机和洗手池的过道里取出一个包裹。13:35:39,男人回到西洗手间。
14:03:26,男人从西洗手间出来,同时换了一套衣服,戴着一双打扫卫生用的胶皮手套。监控继续追踪,看到他出了广城北站。15:20:25,男人又重新进站。这次他拎着一个大手提箱,很沉。安检闸机后面的监控显示,箱子里装的是一大堆冰袋和一团黑色塑料袋。
15:34:29,男人拎着箱子走进西洗手间,二十分钟后,15:55:37走出西洗手间,走去候车区,坐在距离检票点最近的位置等待。17:15:23,一直在一个地方保持不动的男人起身,排队检票。
广城铁警辨认出,这个男的就是之前堵厕所的流浪汉,名叫程广福,49岁,巢州人。巢州救助站也将志愿者的照片发了过来,两相比对,确认陪同流浪汉进入洗手间的就是临时巢州救助站的志愿者,苏一可,28岁,晋城人,巢州大学研究生一年级在读。
由于拉着警戒线,9号到10号案发之间,没有其他人再进入洗手间。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所有人都既愤怒又激动,既紧张又兴奋。
但这只是个开端,困难还在后头。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是什么,他如何在人流量巨大的车站里实施杀人毁尸行为,他怎么把尸体抛在8车厢,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地下了车。现场没有留下有力证据,能不能对嫌疑人定罪,嫌疑人是否会老实交代,以及如何对嫌疑人实施抓捕,对警队上上下下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广城铁路公安分局二楼会议室里,江桥看了一眼张立民,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了一眼张立民。
监控视频是一个雏形,大家心里都差不多有数,可也只是个雏形,没人敢拍着胸脯说一定是程广福杀了苏一可,侦查方向一定正确。如果有误,将会影响侦查进度,属于重大失误。
这种时候,张立民一手按住桌面,对全场人员下达指令:“通知技术科,对案发现场的DNA同死者的DNA以及巢州救助站的志愿者苏一可进行比对,确认死者身份。一分队,协助技术科,尽一切可能在第一命案现场、车站内、列车沿途搜集犯罪嫌疑人的痕迹,必须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
“一队收到。”
“刑侦支队。”张立民看向陆海波。
陆海波:“到。”
“申请逮捕证,你全权负责抓捕行动,务必在不影响人民人身安全和财务安全的前提条件下将犯罪嫌疑人程广福抓获。”
“刑侦支队收到。”
“多余的话我不再交代了,大家各司其职,务必在72小时内侦破案件,将嫌疑人捉拿归案。”
这是张立民下达的第一个有时间限制的指令。这意味着,7·11案,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必胜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