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会听到熟悉的叫喊,谁知只是一阵微弱的电流乱蹿声。
片刻后声音停止,身后的狭窄空间陡然向虚空蔓延开去,洗手台和一应设施在黑暗中消融,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愈加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荀觉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棵梧桐树拔地而起。
接着是第二棵、第三棵……
深黄和橙红交织的密叶里,隐约矗立着一幢白色别墅。
一条小路自脚下蜿蜒通向那里。
然而别墅终究是遥不可及的远方,因为小路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尸体还很新鲜,血从伤口里涌出,发出泉水似的汩汩之音。
满目鲜血。
赤红蛇行在湿润的泥土里,渗入地下,不禁让人怀疑那些树叶的颜色,是否也是被鲜血染成。
至于原本仰坐在马桶上的王五,现在依然是一具尸体,只不过融入众多同类之中,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一声尖叫猝然响起,一个白衣女人赤足从别墅里冲了出来。
她的身后,紧紧跟着一团人形黑雾,类似人手的地方握着一把锋利的剁骨刀。
“求求你,不要杀我……”女人悲怆地哭泣,频频回头向黑雾作揖。
然而黑雾越逼越近,鹰钩似地爪子扣住女人的肩,剁骨刀狠狠扎进女人胸口,“噗”的一声,白骨和热血一起喷溅出来,女人凄厉的惨叫响彻寰宇……
“喂……”秦晷动了一下。
荀觉一把扣住他,却是闷着嗓子笑起来:“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就这?就这?邵医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秦晷:“?”
荀觉:“上次禁闭在对面,我猜这傻-逼飞机采用的是物理攻击。现在却是魔法攻击,你眼前这景象,其实是我曾经办过的一个案子。”
“一个……案子?”
荀觉:“是啊,那家的姐姐想夺家产,结果被弟弟的媳妇儿反杀,死得很惨。”
秦晷抿紧双唇,目光越过荀觉肩头,一眨不眨地向凶案现场看去:“如果只是案子,为什么出现在我们的禁闭室?”
他把“我们”两字咬得很重。
荀觉笑笑,双手习惯性地伸向口袋找棒棒糖,找了半天没找到,耸耸肩说:“也许是印象深刻吧。”
秦晷:“嗯?”
荀觉:“太惨了。一个依山傍海的半山别墅区,占地好几千亩,硬是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我们赶到的时候,死了好几十人,还有不少人重伤。那团黑雾,也就是那个杀人魔,正把刀扎进姐姐身体里,又快又狠,捅了二十几刀,骨头都碎了。”
“然后呢?”
“然后?”荀觉一顿,忽地笑起来,“邵医生,你发没发现,你居然在主动提问题。怎么,你很关心?”
秦晷:“……只是随便问问。”
“你不是随便问问的人。”荀觉说着,伸手捂向他的眼睛,“行了别看了,你不是晕血么,我怕你吓出病来。”
或许场面真有点吓人,“邵医生”难得没唱反调,眼睛在荀觉手即将触到之前闭了起来,柔软的羽睫轻轻扫过荀觉手心。
荀觉一怔。
很奇怪地,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顺着手心弥漫开来。
他试图抓住什么,然而那感觉来去匆匆,他连根尾巴也没捞着。
只好作罢。
黑暗里,凶案现场不断回放,由女人的尖叫而起,以她的惨叫而终。
荀觉怔怔看了半晌,怪没意思的,思绪开始游离。
“哎,邵医生,这就完了么?论吓疯人的程度还不如对面,人家好歹有个实体攻击,你说是不?”
秦晷一如既往地没理他。
他趴在地上,把王五的尸体又检查了一遍:“王五的确是被攻击死的,但是为什么同一间禁闭室,刚才和现在的惩罚完全不同?按照常理,恐怖不是应该升级吗?”
又等了一会,依然是凶案回放,没有丝毫创新。
荀觉试着向前走,很快撞到王五的尸体,手一伸,摸到的是厕所平滑的墙壁,而不是那棵饱吸人血的树。
“幻境么……”他捻着手指,自言自语。
忽然脑子里一根弦绷断,他醍醐灌顶:“技能cd!邵医生,你说这像不像游戏里的技能cool down time?如果我先前的推理正确,那么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通过某种特殊技能制造了‘晴天娃娃’,就像玩游戏一样。现在‘晴天娃娃’技能进入冷却,他只能使用别的技能。”
他环顾四周,语气变得轻松,“可惜了,这个新技能只是个唬人的花架子,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你说是不是,邵医生?”
邵医生依然没理他。
倒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响起。
荀觉:“……”
这位当代睡神站着睡死了。
而且站得恰到好处,两脚并拢,极巧妙地避开了飞溅的血点。
说真的,荀觉挺佩服的。
荀觉伸手在这人面前扇了扇,没反应,又用气声轻喊了一句:“邵医生。”还是没反应。
如果不是他胸膛微微起伏,荀觉就要推翻刚才的猜想了。
左右无事,荀觉靠过去,仔细打量这人。不敢上手去摸,只隔着一段距离细细地看。
从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到纤弱的腰,再到骨节分明的手,每多看一眼,荀觉心里异样的感觉就越强烈。
最后,他将目光移到这人脸上。
微微上挑的眼型,冰冷的唇……一切都是陌生的模样,却总有种似曾相似在其中。
借着身后微弱的荧光,有什么在耳侧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荀觉下意识伸手去摸,还没碰到,“邵医生”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荀觉:“……”
他干笑一声,没事人似地说:“你脸脏了。”
秦晷皱眉,用手背在他指的地方抹了下,眼神凶得要喷火。
荀觉又笑了下,说:“醒啦,你睡得够久的,做梦了吗?”
秦晷别过头不看他,浑身上下表达着一个意思:关你屁事。
荀觉:“刚才我一直在想,如果现在的技能是心理攻击,那么这个凶案现场的幻境针对的是我。你的呢?”
秦晷不高兴道:“有你还不够?”
荀觉:“……”
他把这句来回咀嚼几遍,居然觉得挺有道理。
认同地点点头,又问:“怎么样,你有答案了吗,是不是出去把那小姑娘抓住就完事儿了?”
“荀觉。”秦晷声音低沉,周围的空气连同王五的血液好像都结了冰。
“嗯?”荀觉若无其事地睨他。
秦晷猛地覆身过来,狠狠将荀觉压在墙角,五指紧贴他的颈部动脉。
“你想象力不错。”秦晷一字一句,“我要是你,就管好自己的脑子,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王五。”
荀觉咽了口唾沫。
喉结滚动时,被按压的动脉发出清晰的响声。
他没有退步,反而直视秦晷的眼睛,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好像要把他看穿。
一时间谁也没再主动开口,空气莫名变得燥热。
大约过了半个世纪吧,广播滴了一声。
【时间到,禁闭结束。】
【即将为您开门,请退后。】
荀觉挑了下眉,用眼神示意。
秦晷这才注意到挡住门了,拇指在荀觉喉结重重一压,终是不甘心地后退半步。
荀觉疼得倒吸冷气,还是没忍住呛咳着笑了一声:“哎,你还没说,接下来该干什么。”
“离我远点!”秦晷边往外走,边回头凶恶地低吼。
说话时,双眼布满粉红的氤氲,又是一只凶萌的兔子。
荀觉没当回事,甚至还想上手揉他。迟疑片刻,终是憋住,反而将腰上的皮带解下来,当成武器抡在手里。
“你不说我就当是默认了。来来来,咱们这就去绑那小姑娘,看这傻-逼飞机还能作什么妖——”
“砰!”
话音未落,一枚子弹从空调□□出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他脚边。
荀觉:“……”
卧槽,安检不让带枪,这傻-逼飞机倒能自备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