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醒来,吴缘的内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平静。
或许是从未知变已知,就是安全感产生的途径。
李叙在不远处坐着,手边是被烧坏的西装,而他正拿着一个纸盒,纸盒被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包着,看起来像粉丝送的礼物。
吴缘捏着发紧的眉心,站起身,朝李叙走去。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明目张胆的“讨论声”渐弱,似乎人群的目光都在往吴缘身上靠拢。
吴缘一把按下那纸盒,然后丢进桌旁的垃圾桶里。
李叙惊道:“你是谁啊?!扔我东西干嘛?”
吴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算命的,我刚刚算到那盒子里是脏东西,劝你还是别打开为妙。”
李叙虽然看上去是个单纯学生,但脑子还是很好使的,显然没被吴缘这话骗到。
吴缘见他伸手就把垃圾桶里的盒子捞了起来,于是赶紧退到门口,转身离开了。
他和武遇在道具室碰头,换好玩偶服后,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到了监控室门口。
有了上一次循环的经验,这一次他们没带李叙。
由吴缘负责对付不经打的啤酒肚,武遇对付稍猛一些的瘦竹竿,理论上是完全足够的。
但吴缘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来自玄乎其玄的第六感。
“别担心,我们有刀。”武遇在耳机里这么安慰他。
吴缘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程灵的刀藏在道具室?”
“我怎么说也比你多循环了十几次。”
“……”吴缘沉思片刻,“我真死了12次吗?我怎么死的?不会也像你一样惨烈吧?”
“你觉得呢。”武遇听上去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这些循环里我连凶手的毛都没摸到,它简直就像鬼一样。”
“你别提那种东西,我害怕。”吴缘是真的害怕,他甚至还回身看了眼空荡荡的走道。
往往这种地方才恐怖,看起来白亮亮的,实际上凉风一吹,跟身处阴间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还好,吴缘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他们顺利地制服了啤酒肚和瘦竹竿,并且把三天内的所有监控都拷贝到U盘里了。
如果不是U盘就那么点大,吴缘其实想把所有的监控都拷回去,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小卡罗拉平稳地在路上行驶着,副驾坐着的武遇皱着眉头看手机,然后手指一点,把电话接了起来。
“嗯,没去走红毯。”
“我不演了,你跟导演说随便找个节目替。”
“林大伟你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吗?”
“挂了,别再打过来。”
吴缘眉头轻挑,讶异道:“好酷。”
武遇往他那探了探身子,好似很奇怪地问:“酷吗?”
“我开车呢,你坐好。”吴缘伸手将武遇推了回去。
武遇倒是真的非常乖,没有再靠近。他刷着手机,忽然说:“还没去过吴老师的家呢。”
“嗯?没有吗?”吴缘心知肚明。
他上大学之后就搬出来住了,理由只有一个,他不喜欢与人交往。房子是他爸妈买的,平时只有家人会过来。
朋友的话,也只有刘文去过。
“没有啊。”武遇随口道,“我还挺好奇的,吴老师这样的人,家里会是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就正常的样子。”吴缘的手轻搭在反向盘上,指尖随着车内流动的节奏敲击着。
其实,真的就是正常的样子。
比起武遇家那性冷淡的黑白灰,吴缘的家简直太正常了。
基色就是棉麻驼色,入眼全是木质家具,满满的日式风格。
如果是白天,还有大太阳,一定看上去很温馨。
吴缘将钥匙放在鞋柜上,一只脚已经惯性地找到拖鞋,穿了进去。
噔——
忽然,他听见屋里有动静。
“谁在那?!”吴缘怔住,目光朝那漆黑的书房里看去。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家里的房门很少关起。
刚刚那声响,好像是门被撞了一下。
武遇按住他的肩膀,放缓脚步往书房走去。
吴缘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收敛呼吸。
诡异的宁静下,如浓墨浸染的黑填充着书房,那里面好似躲着一只骇人的动物,随时要夺门而出。
啪嗒。
武遇打开书房的灯,暖黄色铺天盖地洗净黑暗。
吴缘的书房很乱,中间是一张大木桌,放着电脑以及杂乱无章的书籍、纸张等。座椅背后的书架比人还高些,上面摆满了书、CD、黑胶还有手办之类。
窗户是关着的,房间就那么大点地,除了武遇和吴缘,没有第三个人。
可刚刚那么真切的撞门声,不可能是幻觉。
吴缘看向武遇,想寻求些宽慰。
武遇拍拍他的肩膀,将背包放下,两人又将家里搜了一遍。
两室一厅,连厕所的旮旯角都翻了,确定没有第三个人。
而那声奇怪的声响再也没响起过,吴缘只好暂时放下心。
这时,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
“多谢。”吴缘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武遇拿起背包,忽然有些怪异地问:“你放U盘的时候拉链拉了吗?”
“拉了吧。”吴缘不确定地回,“怎么了?”
“没拉紧。”武遇指了指背包那格,果然拉链拉到一半。
吴缘有些抱歉地说:“可能走太急没注意。”
“没事,看监控吧。”武遇拿出U盘在指尖晃了晃。
吴缘点点头,打开了电脑。
然而,他下一秒就想关掉。
武遇拦住他的手,笑道:“别关啊,吴老师你怎么回事?”
他看着他那个27寸的电脑屏幕上,赫然展示的是一张武遇的壁纸——虽然是某位太太画的,但因为画得太写实,一眼就能认出是武遇。
“我就是觉得好看,随便用用。”吴缘伸出另一只手捂住额头,他现在就是一个大写的后悔!
在循环里的时间久了,居然连自己用什么壁纸都忘了!
“随便用用。”武遇故作正经,“好吧,这张其实一般,我的粉丝画过更好看的,给你发啊?”
“不稀罕!”吴缘立马拒绝,“我这人天天换壁纸,明天就不喜欢了。”
等会,他怎么觉得他这句话,歧义很大啊。
武遇低声笑道:“但你知道,我们现在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没有明天的吗?”
吴缘:“……”
一向能把武遇怼得没话说的吴缘,此刻居然没话可说。
是啊,确实没有明天。
也不知道该怎么拥有明天。
明天这种东西,本来也是,永远都不会来的啊。
察觉到吴缘的失落,武遇正色道:“我们会有明天的。”
吴缘抬头看着他,有些恍惚。
我们?
听上去真是让人感觉到安全的字眼。
吴缘从武遇手里拿过U盘,轻声道:“看监控吧。”
“等会,我把网线拔了。”武遇说着绕到机箱背后,拔掉了网线。
他们足足看了两小时,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吴缘皱着眉问:“难道它很早就把卷发棒换了?”
“三天,怎么可能啊。”武遇怪道,“三天前是节目组的第一次彩排,再往前的话,场馆都没人用。”
吴缘问:“上一次场馆举办晚会是什么时候?”
武遇拿出手机查了查,答:“一个月前。”
“太久了,不应该。”吴缘将手肘抵在桌上,手指撑着下巴思考。
他挪动着鼠标,来回翻看视频。
忽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武遇。”吴缘沉声唤道。
武遇抬起头,不解地等吴缘继续说。
“你是猪吗?”吴缘伸手点了点视频的时间,“你是怎么想的,循环从18点开始,你就从18点往回倒着看。”
武遇疑惑:“不应该这样吗?”
吴缘抬起手,恨不得给对方脑壳来上一击,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水。
“我问你,你被电死是什么时候?”
“大概8点半?”
“就是啊!8点半之前它都有可能换掉卷发棒,你为什么从6点往回看!”吴缘大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愤怒。
武遇恍然大悟:“这样!吴老师真聪明!”
吴缘:“……”
聪明的吴老师在视频时间接近8点的时候,终于发现有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靠近了那张桌子。
“就是他!”吴缘暂停了画面。
“可是……”武遇凑近了些,“这就是个背影,还被这破斗篷遮住了,什么信息也得不到啊?”
看着视频里黑糊糊的一团,吴缘也认同武遇说的。
“看来他早有准备,知道我们会去查监控。”
武遇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说,他也在循环里吗?”
“……”吴缘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其实很关键。
如果那位神秘人也在循环里,就说代表着神秘人也有循环的记忆,而在循环里有记忆这种事,就相当于在循环里开了个挂。
可以无限重生,可以无限试错。
“应该不在。”吴缘摇摇头,“你想,如果他也在循环里,那么上次他就知道了我们要查监控,这次会阻止我们才对。”
事实是,他们到现在都意外的顺利,并没有被干扰。
“可我们现在只有这个黑影。”武遇挠了挠头发,有些郁闷。
吴缘试着问:“不如,你跟我说说之前的循环?”
武遇:“……”这一脸悲伤的样子,似乎仍不愿谈论。
吴缘知道这在戳武遇的伤心事,但他想知道,他也必须知道。这些不仅是伤心的回忆,更是线索。
“没事的,我还活着,我会一直活着。”吴缘转了转椅子,面对着他,坚定地这么说。
武遇还是有些犹豫:“我并不是不想说,只是关于你……死去的那些循环,曾经让我有些崩溃,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顺利说出来。”
“这样吧,我冰箱里有酒。”吴缘轻轻笑了笑,“你要是愿意说,就去帮我把酒拿过来,我们边喝边说。”
武遇双手交叉,指尖彼此相绕。很快,他好似下定决心,站起了身。
武遇说:“我去拿。”
吴缘:“好。”
吴缘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窗边传来声响。
哐啷——
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玻璃上。
吴缘立马惊慌地起身,转头看向那里。
漆黑的玻璃里亮着几盏灯火,那是对面楼里的小家散出的温暖。没被灯火点亮的大部分都是浓墨般的漆黑,倒映出杂乱的书房以及一脸惊恐的吴缘。
什么都没有?
刚刚那声响那么真实,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吴老师,怎么了?”外头的武遇在喊。
吴缘答了句:“没什么!窗户被风吹的吧!”
“哦,你要喝什么,我看你这有——”
“随意!”
吴缘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
寒风呼啸而入,将夜的冷吹进心底。
窗外什么也没有,难道真的是错觉吗?
吴缘虽然很聪明,但最怕这种奇奇怪怪的超自然现象,于是果断关上窗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他回身走向书架,拉开其中的一层抽屉,里面放着的是他的存粮。
有酒,怎么能没有鸭爪呢?
然而,在他开开心心拿出一大包鸭爪时,那坚固的书架竟然诡异地晃动起来。
砰——
一声巨响,吴缘甚至来不及惊呼,就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