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滴答滴答地倒退回起点,太阳落下地平线,整个世界泡在宁静的鱼缸里,时间的水如果冻般凝结在武遇身旁。
他睁开了眼,径直起身。
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武遇三步并两步走向假备采间。之前的循环里,他在这扇门前捡到了大脸猫面具,之后他和吴缘进去搜查过,没有人藏在里面。
也就是说,大脸猫是从里面出来的,而不是进去的。
所以这一次循环,武遇不敢浪费一点时间,打算直接堵在门口,来个瓮中捉鳖。
假备采间的门虚掩着,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武遇一把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仿若潘多拉的魔盒被开启,备采间里的大灯瞬间亮起,强烈而刺眼的光朝他迎面扑来,武遇不自觉抬手挡了挡。
白光顺着他的指缝散开,他在光影中看见一个人。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那个人缓缓开口,是个甜甜的萝莉音,却并不可可爱爱——在这本该所有人事物都冻结的循环里,忽然有个人开口说话,效果不亚于大半夜见鬼。
武遇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扫视地面,很快就在贴墙的地方找到个插满插头的插线板。他一把将所有插头拔下,这些祸害的灯瞬间失了色彩,总算让他的眼睛舒服了些。
屋里暗了下来,他面前站着一位穿着黑色洛丽塔裙的女生,也就是刚刚问他话的萝莉音。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对方根本没有任何伪装。
武遇站起身,理了理并不皱的衣角,好似很悠闲的模样。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循环里最难对付的人,或许对方看起来瘦弱娇小,心思却绝对复杂难解,但他并不害怕。
“在吴缘家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武遇的身体站的笔直,目光紧盯着那张大脸猫面具,一字一顿地喊对方的名字,“吴萱。”
大脸猫的身形僵了僵,映着光的黑皮鞋往后倒退一步。她侧头看向未关阖的门外,看似要逃跑,却在作势的瞬间又收住了脚。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地问:“你弄的?”
武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走道上所有人事物都如同定格般凝固,这些他在循环里早已习惯,可是吴萱为什么要问他这样的问题,就好像冻结的循环是他的杰作一般。
“是与不是,你不清楚么。”武遇不置可否。
“你真有意思。”吴萱咯咯咯笑了笑,“为什么?我哪里做的有问题让你发现了?”
武遇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直言道:“你的裙子。”
吴萱也低头看了看,有些嫌弃地摸了摸领口处的蕾丝,好像那点劣质的蕾丝弄得她很不舒服。
“这就是演出服,又不止我在穿。”她撇着嘴抱怨说,“还是个山寨杂牌,才穿半天我的皮肤就起红点了。”
武遇没有怜香惜玉的柔情,尤其是在对待狡猾的对手时,因此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吴萱,继续说:“在最开始的循环里,我确实没有发现你。你藏的很深从不露面,但你又对吴缘的行踪了若指掌,所以我只能大概猜你是吴缘身边亲近的人。”
吴萱轻哼:“还行。”
“后来吴缘进入了循环,我却开始不停地被害。”武遇说,“那时候我以为是我做了什么打草惊蛇,让你把矛头调转对准了我。”
吴萱半眯着眼,不置可否。但从她轻蔑的神态不难看出,作为循环的幕后黑手,她没有把武遇当回事。
“直到我被卷发棒电死的那次,我才意识到。”武遇顿了顿,只见吴萱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他心里的疑问渐渐加重。
他继续说:“你其实一直都在暗处,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你的目标也一直都是吴缘,不是我。”
“我确实对你不感兴趣。”吴萱目光微转,思考片刻说,“这些并不能够让你找到我。”
“但你忽略了一点。”武遇的目光朝她裙角看去,“你的裙子里有裙撑,不是很好坐着。你来吴缘家后坐在我身边,正好把你烧坏的裙角暴露在我眼前。”
吴萱缓缓低头,拽起了裙子衣角,那上面果然破开了一条缝,布料的边缘有些发硬,是烧过的痕迹。
“你的裙子是演出服,这一点虽然很值得怀疑,但你或许可以说是同款。”武遇继续说,“可是李叙的黑粉在偷偷送礼物的时候,用打火机烧坏了他的西装,你的裙子正好叠在西装下面,这你大概不知道吧?”
大脸猫面具下的吴萱不知是何表情,但从她僵硬的体态来看,显然是意料之外了。
吴萱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叙告诉我的。”武遇面无表情,这样的他给人一种很不好相处的感觉,“你盗了他粉丝的微博号,装作他的粉丝进后台,还让他帮你找一套演出服,这样你就可以用演员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出入后台,可惜……百密一疏啊。”
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刚刚他才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真相总是这样,被层层云雾掩盖,兜兜转转不少圈,最后才发现只缘身在此山中。
吴萱攥着裙角的手渐渐收紧,似乎有些恼怒。
忽然,她抬脚往后退了一步,将满脸鲜血的大脸猫面具摘下。面具下的脸庞苍白到没有血色,也有可能是故意化妆的,因为煞白而显得她的红色眼影非常惹眼,好像茫茫雪原里的一簇火花。
她额角的发丝被汗湿透,紧皱着眉头说:“你们看过监控。”
这并不是问句,武遇却如实回答:“看过。”
吴萱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空气,缓过劲后眼神里已没有了惊讶与困惑,反倒带着些笑意。她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武遇威逼的气势下,吴萱竟也旗鼓相当,丝毫没有怯懦之意。相对而立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进来是指循环而非备采间。
武遇没有回答。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循环的。
但他现在知道身为循环的始作俑者——吴萱,她也不知道。那么循环的本来面目会是什么?
吴萱好似也不在乎他的答案。
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没什么善意的笑容,“为了制造这个循环我费了不少心思,但再好的程序也会有bug,只是没想过这个bug会是人。”
“程序?”武遇怪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当然是。”吴萱肯定地答,接着反问,“你应该死了很多次吧,怎么还会怀疑真实与否这种问题?”
“应该?”武遇眉头紧蹙,忽然想起最开始吴萱看到外面冻住的循环时的表现,得出了个结论——“你没有循环里的记忆。”
吴萱微微皱眉,惊讶道:“记忆这个东西,本来你们都不该有的。”
但她假装惊讶的表演真的很拙劣,曾经演过戏的武遇能从她的表情里抓出一大把漏洞。不过吴萱故意这么说的用意,或许更多的是嘲讽。
武遇从这些嘲讽里读到了有恃无恐,同时在心里生出一股绝望的念头。他沉声说:“你并不怕我们有记忆。”
“当然不怕。”吴萱收了笑容,盯着他,“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几次循环,也不知道你们对这个循环了解多少。就算你们真的摸透了循环,我也不怕。因为……
“因为你们根本逃不出去。”
“因为我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吴萱缓步倒退,一边说:“我在今天凌晨就开启了循环,循环开始的时间是晚上18点。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们都没有办法离开循环。”
随着这句冷漠的话说完,世界恢复了喧闹。
没关严实的门堵不住任何声音,走道上密密麻麻的沸腾钻了进来——不管哪一次循环,人们都像往常一般,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地按部就班重复既定程序。
武遇心惊地想,或许他和吴缘曾经也是这样的机器。
在一次次的循环里,不甘的死去又茫然的重生。
吴萱将目光从门外收回,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随后拿出藏在白板后的十字弓,却没有架在手上。
她看起来并不打算攻击武遇,即使武遇知道她是凶手,于情于理她都不必留着他。可她只是往门口走去,想要离开。
武遇顺势而动,还没伸手阻拦,就见吴萱在离门口两步路的地方站住脚步,回过身。
她讥讽道:“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武遇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收回。他的确拦不住她,但也不是特别想放她走。
他想了想,问:“你要杀他,是不是跟他遗失的记忆有关?”
当他在吴缘家见到吴萱,并且怀疑吴萱后,他就试探了吴缘,却发现吴缘没有了小时候与他相遇的记忆——那段记忆里,吴缘说过一些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后来与吴缘重逢,武遇总觉着这对吴缘或许是件伤心事,因此也从来没提过。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吴萱嘲弄的笑意在深红的眼影里闪烁,“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哦。”
她说完刚想转身,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洁白的礼服,冷白的手背上露出淡蓝色的血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了门框,指尖微微泛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丝框眼镜,从后面透出的清冷目光正直直地盯着吴萱。
吴萱的笑容僵住:“哥。”
吴缘问:“什么记忆?”
他往里进了一步,心里说不清是愤怒、震惊还是疑惑,或许三者皆有——满满当当的堵在他胸口,像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他无法喘气,头疼欲裂。
刚刚他在门口听的虽然不多,但经过上次循环,还有此时吴萱脚边的大脸猫面具,足以说明循环里那只看不见的手就来自她。
“为、什么?”吴缘轻轻摇头,话脱出口才发现竟然颤抖着要说不完整。
吴萱敛住虚假的笑容,蹙起眉头:“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说忘就忘?”
“小萱。”吴缘郑重地喊她,直到此刻,他仍旧无法将面前可爱的妹妹,与杀人凶手四个字联系到一起,“这其中或许有误会,我们说清楚好不好?如果、如果我之前做错了什么——”
“你是错了。”吴萱打断他,“一句错了,我就得原谅你吗?哥你比我聪明,应该知道迟来的补偿永远填不满当初的亏欠。”
“我……”吴缘鼻头泛起酸楚,不知该如何作答。
吴萱垂在裙摆里的手紧紧攥住了十字弓,但吴缘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微微泛起雾的双眼里,吴萱的身影逐渐模糊。
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抬头逼退了泪意,才缓缓开口:“我在这个循环里死了很多次,一直在想、一直在找凶手是谁,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你。”
“没错,这个循环就是专门为了囚禁你而造。”吴萱大方地承认,脚却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受不了吴缘的煽情。
直到此刻听到吴萱亲口说出,吴缘胸口的大石头才真正盖实。他有那么几瞬间的错愕、恍惚到无法继续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
如果心狠一些的人,或许可以大义灭亲,或许可以明算账,但吴缘做不到。他的心里有许多情绪,独独没有责怪。
或许真如他们所言,吴缘缺失的记忆里,做过伤害吴萱的事情,以至于就算吴缘记不起来当初,潜意识里对妹妹只有满怀歉疚。
吴萱忽然问:“很难过吗?”
好似她真的有些心疼,与吴缘对视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吴缘点点头:“小萱,你做这一切我都不怪你。”他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但是我和武遇在循环里死过那么多次,你也该玩够了吧。”
“玩够?”吴萱惊讶地说,“这你就不能怪我了,我的设定里所有人都不会有记忆。”
吴缘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吴萱是没有循环记忆的。
所以每次循环,吴萱都会打电话来,假装是找他其实是为了卷发棒的事情铺垫,同时也制造不在场证明。
无限循环的时间里,没有人真的死去,也没有人真的活过。
此刻吴缘的心就像一片荒原,被寒风凌冽地刮过,望不到底的茫茫无尽里寸草不生。
吴萱轻笑着说:“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个循环你们逃不出去的,因为我在很早的时候就按下开关了,循环一旦开启,就永远不会结束。”
“不。”吴缘摇摇头,他的心因为吴萱而陷入悲伤,但脑子却仍留有一丝清明,“受到时间的束缚,世界上大部分的事物都是不可逆的,但我死后世界开始熵减,也就是说那段循环里的时间不存在,因此事物也会在那时候变成可逆的。”
“聪明啊哥哥。”吴萱脸上笑意不减,甚至有些仰慕,那并不是装出来的神情。
她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说:“18点一过,这个世界就静止了,一直到18点15分。这说明什么呢,哥哥不介意我来猜猜看吧。”
吴萱说着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武遇,从刚刚吴缘进门后,武遇就不动声色地往吴缘靠,任谁一眼都能看出其中的保护意图。
她伸出指尖指向武遇,说:“你,能在18点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我,说明这个静止的规则对你不起作用。但我哥哥是在世界结束静止之后才找过来,说明我哥哥的时间和我设定的循环时间不对等了,这其中必定有变化过程。我猜一猜,哥哥你每次循环的时间,应该在缩小吧?”
吴萱在短短的二十几分钟里,就将他们经历数十次循环的经验总结出来,这让武遇很讶异,同时他也有些后怕——最开始单独来见吴萱,他原本以为就是个小姑娘,聪明或者心思复杂,他小心谨慎应付就好。
可这样的吴萱,即使没有循环记忆,也能凭借惊人的观察力、逻辑推理将前因后果推测大概,真的不是他能应付的。
“确实。”吴缘诚实地说,“每一次循环,我的时间都会往后缩减一分钟。”
“没想到bug还有意外惊喜。”吴萱面无表情地说,“每次缩减一分钟,那可与我当初的设定事与愿违了。这样下去,哥哥你会真的死掉吧?”
吴缘没有作答,而武遇却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很难理解吗?”吴萱侧过头看他,眉头微微蹙了蹙,“循环虽然是无限的,但他的时间在缩减。你试着算到最后,没有时间可以缩减了我哥哥会去哪,他还能醒过来吗?”
吴缘轻轻拉住武遇的手,摇了摇头。他将人护在身边,冰凉的指尖轻轻搓着对方的手心,毫无章法地安抚着。
他说:“小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吴萱看向吴缘,好似有些为难的想了想,叹气道:“不然你可以试试看,我死了你们能不能出去。”
忽然,吴萱抬手举起十字弓,一支箭飞速划破空气。
吴缘大喊:“小心!”
同时他抱住武遇往一旁撤,武遇手里的手机应声而落,被箭射穿了屏幕,四分五裂。
原来武遇趁着他们说话时,正想偷偷打电话报警,没想到这一点细微的动作,也被吴萱精准的捕捉进眼里。
武遇的手因急速躲避而有些肌肉颤抖,他匆忙用另一只手按住,没想到第二支箭立马又飞奔过来。
吴萱嘲讽地说:“想报警么?那可不行,警察要是把我抓走,我就不能和哥哥玩躲猫猫了。”
吴缘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武遇扑到在地,那支箭惊险地划过他的手臂,雪白的西装瞬间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你疯了吗!”武遇大骂。
“小萱!”吴缘以手撑地爬起身,“收手吧小萱!你说你设计这个循环为了困住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循环其实也困住了你自己!”
吴萱握弓的手有一瞬间凝固,弓上的粉色玫瑰花瓣飘飘而落,坠地无声。那只十字弓没了花,变得丑陋不堪。
她忽然笑了:“没关系啊,我只想和哥哥玩游戏。”
“谁要陪你玩游戏?!”武遇怒喊。
“你闭嘴!”吴萱抬手又装好一支箭,直扑武遇而去。
吴缘没有任何犹豫,一双手奋力将武遇往外推,同时身体被牵动挡在了武遇面前,那支箭没有任何阻拦地刺入他的胸口。
他的眼前登时闪过无数片灰色雪花,就像老旧电视机收不到频道时那样。下一秒,雪花急速褪去,他却再也看不清面前吴萱的模样,世界就像被毛玻璃笼罩似的朦胧。
视线被迫往上转,他好像倒在了谁的怀里。
他的耳旁好像有人在喊他。
一定是武遇。
上一次,武遇为他挡下了一刀。
这一次,他为了对方挡下了一箭。
吴缘心里在想,这倒也算两不相欠,就是有点八点档的狗血剧的意思。他深感嫌恶,如果剧情让他来写,一定不是这样的。
至少……
心口真的好疼。
他盯着天花板的眼神有些恍惚,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却总是被胸口上撕裂的疼痛占据。
可是他为什么都感受不到武遇的温度了?分明他记得对方的怀抱很温暖,像寒冬腊月里的小火炉一般。
他们好像没有拥抱过几次,如果可以再多拥抱几次就好了。至少要让他记住那种温度,最好把那温热融进血液里,等到最后真正死去的时候,也许就能少一些遗憾吧。
循环仍在继续,吴缘却陷入难以言状的绝望里。
“别按,好疼……”吴缘费力地开口,颤抖地用手抵住武遇压在他胸口的手掌。但他的力量虚弱到几乎等同于没有,而且一触碰对方的时候,他的指尖就摸到黏哒哒的液体,随之而来的还有咸腥的异味。
他忽然想起循环的开始,在那狭窄的楼梯间里,狰狞的血腥味张牙舞爪,也曾让他体会过窒息的感觉。
可以往的每一次,都没有这次来的真实。
原来,缓慢地感受身体在死去,是这么的令人绝望。
“吴缘,你看看我。”武遇满手是血地摸上他的脸庞,强迫地将他的脸扭过,“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不会疼了。”
“真的吗?”滚烫的眼泪从吴缘的眼尾流下,落在武遇的指尖,化开一簇血水。
“真的,你信我。”武遇轻轻吻上他的额头,“你知道吗,我为你写了一首歌,下次循环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吴缘完全不受控地瞪大双眼,他感受到身体里的血在一点点的流逝,那种感觉就像用双手捧一汪泉水,却无论怎么样也不能阻止这些水从指缝里消逝。
“情、歌吗?”吴缘大口呼吸着,求生本能让他痛苦不堪。
曾经他不知道苟延残喘到底是怎么样的感受,原来痛苦的不是死亡,也不是活着,而是将死未死。
“对。”武遇没忍住哽咽了起来,“我从来没写过情歌,从来没有,但我喜欢你,我想给你写情歌。”
吴缘笑了起来:“……谢谢你。”
紧接着,他看见武遇抬起那只沾满鲜红的手,落在了他的胸口。他感到胸口一阵猛烈的疼痛,随后眼前黑色漫起。
吴缘没有进入逆循环,他仍身处在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多久之前,武遇将箭刺入他的心脏,结束了他的循环。但他没有进入逆循环,也好像不在化妆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没有去想自己在哪里。
他的心口很疼,消化不完的疼痛如厚土将他掩埋。这样缓慢的死亡是第一次,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有几次,但再来一次他都说不好自己会不会崩溃。
他想起那个夏夜,在武遇家的阳光房里,他们妄论生死,现在想来简直可笑。
忽然,眼前好像个黑影动了动。
吴缘心神还未归位,就被那个黑影抱进怀中。他的脸被对方用手轻柔地捧起,黑影渐渐逼近,熟悉的温热覆上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