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繁杂,以至于拉陈深的手时候,拉的不是手腕而是手指都没察觉。
等回到家,林淮在床上开始搜索校园欺凌,他自认为是没见过校园欺凌的,更不用说了解相关的事,身边的那些朋友好像自然而然就聚在一起了,至于和他们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群人,偶尔会有以跟班身份短暂出现的,他从来没认真看过,也没有兴趣。
那些分享自己经历的文字痛苦而压抑,林淮看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刚开始的时候,他不理解为什么刚开始要容忍,如果受到欺凌,他是一定会双倍报复回来的,要是一群人打不过就挑落单时候报复回来,甚至把其中一个揍到没法来学校以此震慑,别人让他受伤,他就要让对方见血,为什么要如此怯懦呢?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家长吧,家长不会出来维护么?林淮坚信哪怕林瞿没有现在权势,只要知道自己被欺负了,在听到别人对自己动手的一瞬间,会直接冲进学校,哪怕以大欺小了,都会不顾任何情况先揍回来再说,甚至不需要他动手报复回去,不过那之后呢,整个班级会孤立他么?就像陈深所遭受的那样。
林淮继续看下去,在分享自己经历的一段自述下,有人这样留言“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林淮觉得自己看懂了这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没完全明白。
陈深从来都不需要帮助,同情心施加在他的身上,有时候看着像是虚情假意和自作多情,只是他还是无法就这样无动于衷,继续按照以往一般,为了自己再做一些改变也好。
他想了许久,然后联系了林瞿,问对方能不能给自己找个师傅,带一下自己,林瞿原本以为他准备回刑警队了,按照自己的安排一路升迁,结果林淮只是想学些东西,还是技术类的,他虽然不满但到底还是随了林淮,在第二天,就有人联系了林淮,并直接开车来接他,对方是市支队的老警察,履历优秀。
老警察原本以为又是个陪太子读书的活,却发现小伙子虽然看着话少了些,但礼仪周全、人聪明,学得也认真,于是老警察上了心,而后又知道对方已经在基层呆了一段时间了,对林淮大为改观,夸了林淮求真务实、实践出真知的精神,教得更加认真。
被夸的时候,林淮虽然面无表情,但其实脚趾默默卷了起来,他在派出所当基层“磨练”完全是因为陈深,当时只一味想着护着陈深,出发点不是任何崇高的精神,哪怕现在他也没脚踏实地到哪去,还是借着林瞿的关系给自己找资深的老师,但他并不是那种别扭的人,他和家人既是互利,将来有为难之时,不管落到那种境地,也是会共同承担一起走下去。
连续两周多的闲暇时间,两人都在碰面,熟悉了后,老警察也不再把地点定到离林淮近的地方,偶尔也会定在远离林淮家里的市内商业区,在知道林淮在基层工作后,也不再坚持一定要亲自送林淮回家,而是按照自己的方便来,这周六结束辅导时候,林淮回家路上,在地铁上一个人跑来和他搭腔。
“这位小哥,长得很不错啊,有没有考虑当模特?”
“没有。”林淮直接拒绝。
“为什么?”
林淮本想回个“没有为什么”,但突然想到陈深之前说过,哪怕他家里没钱,哪怕当模特拍拍照片也是能活下去的,于是他实话实说:“不想抛头露面。”模特最简单也就是服装模特了,网上照片满天飞的感觉,他不喜欢,林瞿也未必愿意。
“原来是这样,放心,我是这个职业摄影师,搞艺术的那种,我想找个模特拍照参赛,不是那种网上照片满天飞的。”
“……你给多少钱?”
对方报了个价格,见林淮没有回应,好似兴趣不大,于是他又往上加了加,最后加了三次,林淮答应了。
他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他本来就不是消费欲望浓的人,也不会关注价格,从小的优渥生活以及对身边普通人的接触,导致他对价值这种东西十分混淆,比如不管是几十万还是几百万或者是几千万,对林淮来说,都是在“多”和“也不是很多”之间左右摇摆,但他还是有点讨价还价的常识,加价三次应该也差不多了。
在到站前,摄影师问起他的职业,林淮如实回答是警察,他注意到摄影师的反应有些奇怪,一瞬间似乎是畏惧,转头又看起来有些……兴奋?这种感觉有点熟悉,莫名其妙让他想到了之前照片被盗用,那个同性恋在交友软件中假装警察寻求刺激的事,但转念一想,搞艺术的人总有些不正常,林淮也就没有在意。
林淮和摄影师互换了联系,对方似乎怕他跑了,直接先约了明天。
林淮一大早就出发了,陈深给他递了份包装好的三明治,因为时间仓促,林淮匆匆道了声谢就直接塞进了包里,完全没注意陈深的表情。
这位摄影师的职业生涯似乎相当成功,自己有三层楼的工作室,装修走的艺术风格,看得出来是下了血本的,整个拍摄工作除了摄影师外,还有另外四人,三女一男。
拍摄工作比林淮想的麻烦,光是给他化妆和造型就花了几个小时,期间摄影师一直跟他聊天,林淮慢慢听出了对方是在和他炫耀他的……奢侈……生活?林淮本不想搭理对方,但摄影师似乎因为没得到正向反馈不太甘心,一直说个不停,林淮没办法,又想到是第一次赚外快,不能态度过于冷淡,还是敷衍地“羡慕夸赞”了几下,这人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女助理给林淮用一次性纸杯端来水后,林淮问有没有瓶装水,于是她给他换了瓶,林淮习惯性确认了下瓶子完好无损后,扭开喝了,却见到摄影师盯着他,眼神有些奇怪,林淮琢磨自己动作没有明显到让人格外在意吧,何况摄影师也知道自己是警察,行为谨慎点也很正常,虽然这习惯是林瞿让他和姐姐养成的,而且就算摄影师不爽自己的警惕性,他也没有打算改。
在换第二套衣服的时候,他收到了陈深发来的短信:早餐还喜欢么?
看到短信,林淮这才想起来,陈深给他的早餐忘了吃了,他路上走得匆忙,又不好在地铁上吃早餐,出地铁口时又忘了这茬,直接在便利店买了早餐,他还没来得及回复陈深,陈深又发了一条。
最近总感觉见不到你。
他们不是天天见么,过后林淮又反应过来,在单位见面,他们几乎都是在聊公事,这几天他也到了很晚才回家,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怪不得他最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林淮回复了陈深,说自己在给人当模特,陈深问了他的地点,林淮回复后就没管了,大周末的,陈深也有自己交际圈子,不至于闲得慌要跑来看自己拍照。
不过也是陈深给自己发消息,他才想起来陈深给自己准备的三明治,午间休息的时候,他谢绝了盒饭,独自找了个房间,刚刚坐下,还没打开包,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挥了挥手。
“你最近是不是把我给忘了?”陈深笑道。
“……”他怎么可能忘了陈深,只是忙一时没记起他来。
“这几天我觉得你好像在故意躲着我。”
“没有,”林淮否认,“就是家里给我找了点事做。”
“这个也是家里找的事?”陈深问,显然他也不认为林瞿会需要自己弟弟来拍照赚钱。
“这是心血来潮接的。”
陈深走了过来,低头看林淮,化妆师刻意把林淮往中性的方向化了,上了妆的林淮太过耀眼夺目,原本林淮的容貌偏清丽带着冷气,如今肤色的白和唇色的红对比鲜明,眼角上挑的妩媚妆容却盖不住原先空山灵雨一般脱俗灵气的容貌,显得清纯又妖冶,只是这种光洁的瓷白反而不如无妆容时皮肤的白腻感。
陈深用手指沾了他嘴唇上的口红,抹上林淮显得过于白无生气的脸颊,像是对待一个仍他打扮的娃娃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知道林淮对他的喜欢,但这种喜欢他见多了,何况是这种有保留底线的不怎么真挚的喜欢,看着什么都可以给,却近似玩一玩而已,不像有些高高在上的人还懂得用温情来掩饰,林淮从不遮掩自己的控制权,可长时间相处,试探起来,他又发现林淮似乎对自己没有底线,这种矛盾实在有意思。
口红被单边抹到了脸上,林淮不懂陈深这样做的意义,也许只是想逗他,反正妆弄乱了还可以补,随他去吧,所以陈深用右手捧着他的脸时,林淮也没有避开,他今天已经被人摆弄一个上午了,对于这种近距离接触已经有些麻木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过,也许是太累了,他顺势往陈深的掌心贴了贴,这么做后,两人都愣住了,甚至没有注意到拍摄的咔嚓一声。
还是女助理兴奋地叫了一声,两人才反应过来被拍了,她看上去很开心,感觉自己拍了张绝妙的照片,当她看清林淮时,一句“猫猫贴贴”被堵在了口中,这哪里是什么可爱的猫咪,哪怕顶着那张漂亮的脸,仍旧是敏锐冰冷的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