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本以为方数则会一直站在那里，谁知道他却走了过来，语气嘲讽：“前一秒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后一秒就可怜兮兮的，不觉得演得很突兀么。”
“……”他什么时候要吃人了，什么时候又可怜兮兮了，他的确忘了吃早餐，低血糖的症状他又控制不住，手抖一抖又有什么可怜的，又不是断手断脚，林淮懒得搭理方数则，他知道对方看他不爽，虽然……他们家的确是理亏的，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去忍受陈深的朋友的恶意。
很快，陈深回来了，他给了林淮一杯热可可，林淮用双手捧着纸杯，喝了几口后，身上那种彻骨的冷意消散了许多，他看着陈深，突然想问那个在他心中深藏已久的问题，一个也许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却不敢提起的话题。
陈深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林淮的异样，他再次看向方数则：“老方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你也不是什么省事的东西。”方数则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话，怼完林淮，连陈深也没放过。
“他和老师感情很好，最近心情不怎么好，”陈深在林淮旁边坐下，“好点了么？”
林淮不敢去看陈深，他用手包着纸杯，试图让手心的暖意给他一些勇气。
“陈深……你恨我还有我哥么？”林淮轻声问，问出了今天见到陈深的第一句话。
回应他的是沉默，林淮知道陈深就在旁边，他稍微动一动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表情，但他的脖子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般，带着心一步步往下沉。
“噗，”陈深笑出了声，他伸手去揉林淮的头，轻轻把头按了过来，“为什么没有你姐？是不愿意让她遭受我的‘怒火’么？”
林淮张了张嘴，他的确直接忽视了他姐，他潜意识里，自己姐姐是个女孩子，也是个弱者，如果真的有什么，犯了什么错，他和林瞿得挡在林雅面前，不过陈深的角度倒真是清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是陈深还在继续。
“你为什么觉得在我的‘恨意’里，你该是第一位？过去的事你错处最大？还是因为说你想替他们俩承受？你想我报复在你的身上，还是你渴望被我伤害或者惩罚？”
陈深的手摸上他的脸，林淮愣住了，陈深的话语有种蛊惑的魔力，对方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凑近他，带着温度呼吸吐在他的肌肤上，侵占着他的安全距离，他都没有推开，只想听着对方继续接下来的话语，陈深他凑得非常近，近得他视线一片模糊，他一瞬间看不清他了，气息却无比鲜明围绕着他。
“如果我现在‘惩罚’你这个坏孩子，会让你觉得开心么？”
林淮愣愣看着陈深，他的眼睛睁大，久久忘记了眨眼，只剩下颤抖的睫毛说明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下，让他获得了肢体的存在感。
“……”林淮垂下眼，他勉强从中脱离了出来，“这是叶娜治疗的那套逻辑么？”刚才一瞬间，他真的有了把自己交出的冲动，仍由男人支配自己的身体，甚至期待着对方对他做什么。
“淮淮真聪明，不过这只是其中一套逻辑。”陈深又恢复了以往温柔明朗的模样，“如果是平时的淮淮，哪怕在我们独处的封闭空间都很难受影响，发生了什么让淮淮觉得自己需要被惩罚？”
“你能猜得到么……”林淮实在疲倦，他不想去讲。
陈深也没勉强，他想了想：“李禾出事了？应该不止，他周围的人让你灰心？只是打斗的话，你在现场不会闹成这样，自杀？”陈深没再继续说了，林淮想他应该从自己反应中看出答案了。
他和陈深贴得极近，林淮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真的很暖和，他主动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他累了，靠一靠应该没什么的，林淮闭了眼睛，他感觉自己有些困了，只是还有一堆话想说，他知道方数则还在等陈深，他不该这么拖时间，却只想孩子气地在此刻占着对方。
陈深去摸林淮捧着热可可的手，对方的手暖和了许多，只是指尖还有些冰凉，他将自己的手盖了上去，陈深摸了摸林淮的指甲，却听见对方问道。
“陈深，那些照片，会让你有冲动么？”
陈深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林淮指的是什么照片。
“我没有，”陈深回答得很干脆，“但淮淮，别人有性冲动，你也不能怪他们什么。”
“……这是李禾舍友存的，”林淮将李禾舍友的手机递给陈深，“他说他没准备用来威胁过李禾，表现得也很关心李禾，今天也一路跟了过来，我发现的时候，说自己只是存了张色图而已，不像撒谎，硬要说，也没做错什么事……”
“所以是这件事让你觉得不舒服么？”
“不，还有其它很多事，基本是些甚至都不值得说的小事。”所有的小事却构成了这个结果。
“需要我帮你么？”陈深想了想，他牵着林淮的手站了起来，虽然之前说好了公众场合不能有亲密举动，但林淮没有推开，紧绷着的神经，从陈深一来就松懈了下来，暂时很难恢复正常。
“我不想被你打。”林淮闷闷地说，陈深方才诱导出来的古怪期待感还残留着几丝，这让他下意识误解了陈深的意思，他有时候的确会在享受陈深是自己男友的感觉，但他对恋爱的幻想可不包括被打，更不想被陈深打，这总不是什么高要求吧……林淮在心里嘀咕。
“我知道淮淮不论哪方面都喜欢温柔一点的，”陈深笑了，林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这话听着暧昧而晦涩，“不过我说的不是帮你这个，在这之前，你先陪我一起去看望老师吧。”
看到陈深拉着林淮过来的时候，方数则脸色很不好看，他将花塞进陈深手里，没再说话。
在电梯里，陈深低头和林淮大概介绍了下这位老师，身为女性在犯罪心理学占据了数一数二的地位，林淮也听过她的名字，但没有见过她本人，陈深他们毕业后，这位老师就去其它学校任教了。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方数则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又恢复了之前礼貌的样子，老太太她不认识林淮，但得知他也是政法大学毕业的，都是校友的情况下，也没有隔阂。
不知道是不是方数则故意，他一直将话题维持在大学的时光，林淮完全插不上嘴，但他其实挺喜欢他们讲这些，从他们大学事里，他能窥探到陈深大学的时光，那些他错过永远无法插足的生活。
林淮安安静静地听着，当听到陈深在大学给烦恼出勤的老师出主意，让老师用“请从以下四张照片中选择你的任课老师”当考题时，他忍不住勾了下嘴角，陈深却突然回过头来，吓了他一跳，陈深很自然轻轻地推了下他手里的热可可，从声音判断，还有一大半。
“淮淮，再喝几口。”陈深说。
他都差点忘了，林淮默默将杯口对准嘴，喝了好几大口。
“陈深很照顾自己的小学弟啊，不过你们大学四年是不是刚好错过了。”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对，我毕业后，淮淮才入学，”陈深笑道，“不过我们关系很亲密，现在在一起——唔，住。”
陈深停顿了一刻，是因为林淮踢了他一脚，踢完林淮才发现自己误会陈深了，陈深想说的是“在一起住”，而不是“在一起”，他有些尴尬地瞥了陈深一下，陈深低头笑，方数则无声地看了他们一眼，默默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