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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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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让邹志德忙活起来后,柏皓霖到TMX学府见了陆亚茗,自上次宴会之后,出于谨慎的考虑,他一直不敢见她,怕给她带来危险,现在已经确定那晚出入他的车偷看IPAD的人是邹志德,他觉得有必要当面与她聊聊。

陆亚茗将见面的地点订在了茶道社,她是社长,可以闭社一会儿,而且茶道社也可以给他们足够的隐私,一想到那晚的激情澎湃,陆亚茗的心跳快得像抓狂的兔子,当时事出突然,他们甚至不敢说什么,现在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告诉柏皓霖。

傍晚时分,柏皓霖如约来到茶道社,因天气入秋转凉,他在西服外套了一件深棕色的羊绒大衣,再系上一条格子围巾,令他看起来丰神俊逸,陆亚茗将他迎进茶道社,像妻子一样替他脱下风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抱歉,其实我应该早点联系你,但……”柏皓霖对此十分愧疚。

陆亚茗见他一脸歉意,急忙摇头:“没关系,是我心甘情愿的。”她说着望着柏皓霖,目光烁烁。

柏皓霖深知目前事情并不明朗,自己不能承诺她什么,看着她期许的眼神,心中一阵抽痛,却只能强行摁下不忍,道:“刑洪明暂时没有怀疑到你我身上,不过我根据你给我的监控录像查到是一名叫邹志德的私家侦探在跟踪我们。”虽然他已经假扮客户让邹志德去查极速货运的事,却并不知道他现在还潜伏在陆家。

“邹志德?”陆亚茗在脑中回想着这个名字,但没有任何印象。

“嗯,而且我怀疑他是你奶奶找来的。”柏皓霖道,“可能她怀疑我跟你姐姐的死有关。”

“可是奶奶已经去世了啊?”说完,陆亚茗顿时意识到什么,心悬了起来:难道他发现了奶奶的死因?!但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为什么不报警?

想到这,陆亚茗望向柏皓霖,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担忧,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隐藏在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

“我也觉得奇怪,雇主已经去世,按理说他没有跟踪我们的理由。”柏皓霖自然也不敢道出自己藏匿于黑暗中的事实。

陆亚茗垂下眼睑,她知道现在阻隔自己与心上人的已经不是那个邪恶的老太婆和阴险毒辣的姐姐,而是更为强大且看不见的力量。

“不管怎么说,此人需要你留意。”柏皓霖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志德侦探事务所的网站,找到邹志德的照片后递给她,“在确定他收手之前,为了你的安全,我们还是少见为妙。若你以后见到他,千万小心,切不可打草惊蛇。”

陆亚茗看着照片中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心中升起无尽的忿恨,不知是不是恨意起了作用,她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又想不起来。

虽然很想和陆亚茗多呆一会儿,但柏皓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贺广钟,他说话向来简明扼要:“找到庄旭昴了,刑侦四处的警员正在将他带回来,我希望你能参与审讯。”

“是,署长。”柏皓霖应着,用带有歉疚的眼神看着陆亚茗。

“没关系,你去忙吧。”陆亚茗自然不会说出希望他能陪陪自己的话,只能违心地扮演着懂事的女孩。

“抱歉。邹志德的事我会尽快处理妥当,你和往常一样上学回家就行,恐怕我最近都不方便联系你了。”

“嗯,我知道,我会等你。”陆亚茗将柏皓霖送到茶道社门边,替他系上围巾,两人对视一会儿,却只能强忍心中的情愫,依依惜别。

在返回白虎警署的路上,柏皓霖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陆亚茗为自己付出了很多,也知道自己对她并非没有感情,他只是怕,怕带着毒刺的自己会伤害她,明知道应该将她推开,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一点一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千头万绪中,柏皓霖回到了白虎警署,刚到二楼,就看到刑侦四处的两名警员带着庄旭昴走出电梯,庄旭昴看到柏皓霖还和以前一样冲他露出笑容,两颗虎牙外露,完全就是一个阳光大男孩,很难想像他是连环杀人案的疑犯。

这时,贺广钟走出电梯,柏皓霖迎了上去:“贺署长,在哪里找到庄旭昴的?”

“他们找了不少名单上的患者谈话,其中有好几人都在TMX医院的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他们认出了庄旭昴是新晋的医师助理。”

“他有没有要求律师?”柏皓霖知道庄旭昴肯定不会透露自己是否参与犯案。

“没有,还像老朋友一样跟警员打招呼。”贺广钟知道庄旭昴的审讯会是一场硬仗,“你跟他最熟,所以我希望你去审问他。”当然他会全程在单透镜外盯着。

“是。”柏皓霖应声。

一号审讯室

半小时后,柏皓霖准备好了需要的东西,走进了审讯室,庄旭昴一见到他就跟他笑着打招呼:“皓霖哥,好久不见!”

“现在不是说好久不见的时候吧?”柏皓霖走到他对面坐下,同时摊开了连环割喉案的案件资料,“知道为什么我们请你回来吗?”

“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庄旭昴不急不徐地回答。

“你还记得连环割喉案的第一和第二起案件吧?”柏皓霖明知故问,“当时电影院的监控拍到了凶手,只是因为分辨率太低,技术支援处没能抓取到凶手的面部影像。”

庄旭昴点点头,表示记得。

“贺署长近期对署里的设备升级,包括成像技术。”柏皓霖说着翻到了某一页,将手放在上面做出要取出的动作,“我需要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不请律师吗?”

庄旭昴抬了抬眼,看着柏皓霖,唇角微微上抿,一字一句地说:“不需要。”

柏皓霖料到以庄旭昴的自信和自大,他肯定不会要求律师,也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他的自信并非源于“我没罪我不需要律师”,而是“就算不请律师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对此,柏皓霖已有所准备,他从文件夹中拿出资料,一一并排放在庄旭昴面前。

第一张照片是割喉案第一起案件的案发地百老汇影院电梯外的监控录像拍的,照片中,那名戴着棒球帽、穿着花哨的T恤,挂着一根非常夸张的骷髅项链的凶手正走向电梯,他略微低着头,并没有拍到他的相貌,只是旁边有警方根据他的影子计算出的身高、体重等信息。

第二张照片是第二起案件案发影院拍到凶手在自助终端机上购买电影票时的背影,虽没有拍到他的脸,但根据参照物计算出他的身高体重与第一起案件中凶手一般无二。

“连脸都看不清,这能说明什么?”庄旭昴嗤笑着。

“所以技术支援处花了大量的时间和资料将这些信息与三个月内进入两家电影院的人员进行比对,你猜最后发现了什么?”一开始技术支援处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后来发现信息量实在太大,只能放弃,只是庄旭昴不知道,所以柏皓霖用反问的语句对他进行诱导。

庄旭昴看到柏皓霖的手放在文件夹里,拿着一张纸却没有抽出,再观察柏皓霖的表情,自信、镇定。庄旭昴舔了舔下唇,目光毫无目的地扫视周围,将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抽回,放在大腿根部交叉相握,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已经告诉柏皓霖,他此时有点发怵。

柏皓霖不等庄旭昴的大脑做出判断,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地说:“旭昴,我们已经对你进行了全面调查,知道你母亲在你四岁那年意外去世,也知道你父亲并没有给予你应有的陪伴,导致你患上精神疾病,但并不代表你的人生就此结束,你学心理学,其实也是想自救,现在只要你承认犯下的罪行,我们可以向检控官求情,以自首论处,被判精神治疗的可能性很大,待你全愈,依然可以重新开始。”

其实柏皓霖手中并没有可以将庄旭昴定罪的铁证,只有一些间接证据,并不足以证明其有罪,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让他认罪!

柏皓霖根据庄旭昴的心理特点和人生经历,制定了专门针对他的措辞,暗示他警方已经掌握了证据,又向他指了一条他认为可以脱罪的路——精神治疗。

庄旭昴直视柏皓霖笃定又带着对他未来担忧的眼神,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把目光移开,时间不知凝结了多久,直到庄旭昴微微往后靠坐,将手重新放回桌面,正准备说什么时,突然,审讯室的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我是益民律师事务所的曾律师,是庄旭昴先生的委托律师。”这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庄旭昴身边:“庄先生,警方并没有逮捕你,你可以跟我走了。”

曾律师的到场令柏皓霖有些猝不及防,同时他也看出庄旭昴眼中的惊讶,似乎连他都没想到会有律师出现,眼看庄旭昴就要跟着曾律师离开,柏皓霖情急之中问道:“旭昴说他并没有请律师,请问你是受谁的委托?”

“律师与当事人之间有保密协议,协议当然包括雇主的信息,所以我不能向你透露。”曾律师从容回答,虽然他拒绝回答柏皓霖的问题,却在不经意间道出话外音:他并非庄旭昴雇佣,而是另有其人,那此人是谁?与案件有关联吗?

看着庄旭昴与曾律师远去,一直站在单透镜后看着这一切的贺广钟走到柏皓霖面前,柏皓霖轻叹了口气:“抱歉,贺署长,这是最好的机会,可是……”

“任何人都有权请律师,我们无法干涉公民权益。”贺广钟看出柏皓霖其实已经打开了庄旭昴的心理防线,如果不是律师到场,他已经赢下了这场战争,“我会安排警员看着他,连环杀手是不可能轻易收手的,他辞去警署的工作到精神卫生中心一定有其他打算。”

听到贺广钟已有所安排,柏皓霖微微放心了些,现在他只需要专心对付刑洪明了。

邹志德拿到极速货运公司贩毒的证据后喜孜孜地等着委托人打来电话,他已经盘算好了,这种大新闻两万太少了,怎么也得五万,不,要八万才行哪!

那个陌生号码如约打来,邹志德大致说了一下他们查到极速货运公司表面是在运送进口生鲜,实则是在贩毒,接着忿忿地说:

“你知道我为这事担了多大的风险?!要早晓得他们是贩毒集团,我可不敢接你这单!!等曝光后对方肯定会查是谁走漏了消息,我和我的兄弟们迟早会被盯上!!你这两万块就怕是有命赚也没命花!!”

“那你想怎么样?”对方听出邹志德说了这一大通其实是想抬价。

“至少十万!我才好和弟兄们出去避避风头!”邹志德说完又补充道:“十万都太少了!这条新闻怎么也值个普利策奖,我们这些幕后英雄可啥好处都没捞着!”

“这可不是比小数目,我得问问我的主,上司。”对方似乎没有听出邹志德识破他是新闻记者,还在拙劣地掩饰自己的身份。

“给你一个小时,不然我就把这消息卖别人了!”邹志德带着威胁。

挂了电话后,邹志德抱头靠在保安室的椅子上哼着小曲儿,照他看来,对方肯定会接受他的出价,这十万一到手,他就可以安心继续干私活儿,一门心思去抓柏皓霖和陆亚茗的小辫子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邹志德数次按亮手机屏幕,确定还没有来电,时间慢慢流失,45分钟、55分钟、1小时10分钟……,对方依然没有来电,邹志德开始有点焦急,按理说这么大的新闻,不会有新闻记者愿意放弃啊!为什么对方还没有来电?是因为自己要价太高,想杀价?

邹志德有些烦躁地再次打开手机,找到通讯录想回拔过去,可惜上面只显示“来电屏蔽”,并没有对方号码,令他想与对方联系也不行,就在他懊恼不已,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贪心,要个五万就应该收手时,突然,喇叭拔尖的声音吓了他一跳,邹志德抬头一看,只见是陆亚茗放学坐家里的私家车回来了,司机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开门,忍不住按响了喇叭。

邹志德忙不迭地打开大门,轿车缓缓进入陆府,他看到坐在后座的陆亚茗从半开的车窗望向他,目光带着微怒,暗想自己没等多久就开门了,这位大小姐耐性实在太差。

关上门后,邹志德继续烦恼着,暗暗发誓如果对方再打来电话,可以把价降到五万,可是又等了几个小时,他依然没有等到委托人的电话。

对此邹志德大为恼火,毕竟他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消息不可能就这么砸在自己手上啊,不过转念一想,这消息一定能值很多钱,那就卖给另外一家新闻社?但这家都不敢接,谁知道哪家敢?而且知道的人越多,他越危险,更何况这个消息对谁都没有对极速货运的老板来说更值钱的了!!

明知对方是贩毒集团还用这消息敲诈他,这岂不是找死吗?邹志德毕竟从业多年,虽然没犯什么大案要案,但敲诈勒索的事没少做,他以前时常会根据委托人的经济和婚姻维系情况决定是敲诈出轨的一方,还是把证据直接交到委托人手里,属于有奶就是娘的那种人,不过他很聪明,从来没被人识破过,这次他准备采用同样的手法。

离秋季大选正式开始只剩下三天,在刑洪明的选区内,他的民调支持率高达65%,这三天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稳操胜券,就如已然坐上了国民议员的交椅。

就在刑洪明和他的竞选团队弹冠相庆时,他接到了一通令他非常不高兴的电话,是极速货运的老板老胡打来的:

“大哥,出、出事了!”

这时刑洪明正在见一名商业伙伴,谈未来的合作方向,对于他的来电非常不爽,他只得支走旁人,难以抑制语气中的不悦:“我不是让你不要打我电话吗?!”

“我接到一封匿名信,他说知道我们干的事。”老胡的声音慌乱发颤,已经乱了阵脚,“随信还附了帐本中的一页。”

听到这,刑洪明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身边的反骨仔还没查到,现在又被人敲诈,难道是那个缉毒警死后反骨仔感到绝望才挺而走险,准备捞一笔走人?

“对方要求什么?”刑洪明问。

“让我们准备价值一百万美元的比特币,他会再联系我们。”刑洪明的冷静让老胡镇定了不少,他的声线不那么发抖了。

“对方要钱,那就好办了。”话虽这么说,刑洪明更担心这是警方布的一个局,但他不能道出自己的疑虑,要先稳住下属。

“大哥,现在怎么办?”老胡问。

“我命人准备,你暂时不要走货,手上的那批先处理掉,安全了我再告诉你。”刑洪明说完挂断电话,同时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招手让高云桥进来。

高云桥刚将门关上,刑洪明就发问了:“查到了吗?谁是警方的线人?”

“已经排除了2/3的人。”高云桥耸耸肩,表明自己还没有锁定特定的人,“不管对方是谁,他做事都很谨慎。”

“我看未必。”刑洪明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老胡的电话后递给他,“你跟他联系,找出是谁在搞鬼。”他说完用凶狠的眼神盯着高云桥,用无声的语言下着命令。

“知道了老板。”高云桥接过纸条。

高云桥从老胡那里拿到了匿名信,开始从这上面着手查对方的消息,也不知对方是得意忘形还是百密一疏,竟留下了一枚指纹,通过警署的同盟,获得了这枚指纹主人的名字。

邹志德,又是他!

高云桥有些不明白了,此人盯上的明明是陆亚茗,怎么又瞄上了极速货运?难道他其实是在暗中帮陆亚茗调查?可他为什么又跑去敲诈极速货运?陆亚茗知不知道这事?在得到答案之前,高云桥准备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邹志德打定主意要从极速货运身上敲一笔后,开始准备撤退路线,在正式实施计划之前,他需要先向陆家辞职,因还要找人接他的工作,管家让他明天再走,邹志德同意了,当晚,厨房端来丰盛的三菜一汤,说是给他的送别餐。

邹志德心情甚好,似乎已经拿到大笔现金开始挥霍了,再想想自己查陆亚茗和柏皓霖的事还没查出眉目,多少有点遗憾,不过在金钱的诱惑下,他准备放弃这桩不知何时才有收益的生意,视频拍的小电影并没什么价值,两人都是单身,男欢女爱实属寻常,陆亚茗本就对柏皓霖有意,也威胁不了她什么。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邹志德知道贩毒集团并非自己以前遇到的好色有钱老头,可不是说拿钱就拿钱的,他必须先想个万全之策保全自己。

吃饱喝足后,邹志德又到浴室好好地泡了会儿澡,全身洗得干干净净,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天。

回到房间后,邹志德觉得头有点晕,可能酒劲上头了,他踉跄地走到床边躺下,只觉得全身乏力,四肢不能动,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陆家这酒是什么高级货?怎么劲儿这么大?邹志德迷迷糊糊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邹志德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拼命想看看是谁,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儿,在朦胧中看到身穿素服的陆亚茗正在关门,他还没想明白这是幻觉还是什么,就听到陆亚茗用他洗脸的水盆接来水,她自己则侧身坐在床边。

她这是,知道我喝醉了?要给我醒酒?邹志德仅存的意识胡乱猜测着,但心里知道这不可能,可他始终想不明白陆亚茗怎么会到自己房里,更猜不透她想做什么。

很快,邹志德知道了答案。

陆亚茗用茶室里擦桌子的无纺布方巾在水盆中浸湿后轻轻盖在邹志德脸上。

她这是想干什么?!邹志德感觉到冰冷的方巾敷在自己面部,凉凉的,呼吸略有些不畅,他尝试着想用手扯下方巾,可是任凭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指尖也难以移动。

很快,第二张方巾加盖在第一张方巾上,冰凉的感觉比刚才更甚,方巾沾水后密封性很好,令他的呼吸更加吃力了一些,紧接着,第三张方巾落下。

邹志德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查不出陆奶奶的死因——陆亚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像自己现在一样无法移动,然后用方巾沾上水一层一层地盖在她脸上,从而造成窒息!这样的手法不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会被判定为正常死亡!

只是邹志德想不明白,为什么陆亚茗突然要对他下此毒手?他并没有拿小电影威胁她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受陆奶奶雇佣啊!

这些问题已经找不出答案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死亡来临前的坦然,邹志德竟毫无恐惧、愤怒之感,他亦无从思考陆亚茗杀他的动机,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小妖女果然非比寻常!

原以为将庄旭昴交给警方,自己可以安心处理邹志德和刑洪明的柏皓霖从贺广钟那里听到一个坏消息,曾律师发现警方在跟踪庄旭昴后向法院提出投诉,他认为警方是在无故骚扰他的客户,法院看了相关的案件记录后支持了他的诉求,要求贺广钟撤回监视的警员。

当贺广钟告诉柏皓霖这事时,易云昭也在场,他认为当初是他们俩发现的,理应告诉他们情况,易云昭听后当场就不淡定了:

“法官怎么能这么瞎?正因为没证据才需要监视他,怎么反而成我们的错了?”

柏皓霖本身学的就是法律,可以理解法官为什么这么判:“法官的判决虽不合理,但合法,法律就像一个三角形:警察查案、抓捕凶手;检控官起诉,向陪审团出示证据证明被告有罪;辩护律师确保被告的公民权益没有被警察和检控官侵害。若警察和检控官的权力太大会导致各种冤假错案;若辩护律师诈巧诡辩,则会让罪犯更加为非作歹,所以法官的作用就是保证这个三角形形状完整,不偏向哪一方,让法律更加公正。”

贺广钟赞许地点点头:“是的,法律从来都不等于正义,即便法律不够完善我们也不能逾越,一旦品尝到捷径的毒果,就会像吸毒一样上瘾,到时候又有谁能约束执法者?”

贺广钟的话像重锤一样击打在柏皓霖心里,这也是他最近都在思考的问题,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思维已经渐渐被黑暗侵噬,贺广钟的出现无疑是黑暗道路上的一盏明灯,可不管他再向往回到光明的道路,身后却像是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撕扯着他,意图将他重新拽回永黯。

“可眼下的问题是庄旭昴的确有罪,如果我们放过他,他肯定还会犯案啊!”易云昭有些急了,“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又一次杀人?!”

贺广钟和柏皓霖知道易云昭说得没错,但目前并没有别的办法,至少合法的途径没有。

易云昭见他们沉默不语,想了想,又道:“贺署长,如果不以警察的身份呢?我可以私下去监视他!他不会发现我的!”

“就算你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也因你的手段不合法,法院会视为无效证据弃用,岂不更是功亏一溃?”柏皓霖道。

“皓霖说得没错,只能从现在的证据中抓出他的把柄。”贺广钟道,“两起连环杀人案你们再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等他犯案后再出手对受害人来说就太迟了。我也会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说服一个比较开明的法官签授权令。”贺广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是。”易云昭有些悻悻,但也别无他法。

柏皓霖刚回到办公室,准备重新再看看案件资料,手机响了起来,是陆亚茗打来的,他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亚茗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柏、柏先生,那个,那个人……”

“出什么事了?!”柏皓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的身边。

“那个人,死了!就是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个私家侦探!”陆亚茗已经忘了他的名字,“今天早上,管家告诉我说为我们家看门的保安昨晚去世了,她试图联系他的家人,发现招工时他填的资料都是假的,我看了他的照片后才发现他就是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个私家侦探。”也许是听到了柏皓霖的声音令陆亚茗镇定不少,她说话也连贯多了。

“他是怎么死的?!”柏皓霖暗叫不妙,他没想到自己的局刚设好,对方的动作就如此之快,更没想到邹志德竟然就潜伏在陆亚茗身边!那现在岂不是把她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不太清楚,可能是心脏病吧。”陆亚茗道,“现在怎么办?我要报警吗?可是你不是说他是来监视我们的?”

“你别急,现场的东西都不要动,我马上过来。”柏皓霖道。

挂了电话后,柏皓霖的思绪翻腾,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潮水向他涌来,他也暗怪自己太鲁莽,没有查清楚邹志德现在的动向就冒然对他下手,没料想竟将陆亚茗拉进了漩涡!

在知道是邹志德暗中监视着自己和陆亚茗后,柏皓霖索性来了个攻其不备,他假装一名想要获取新闻的记者,引邹志德调查极速货运公司,没想到邹志德还有点路子,果然查到了极速货运走私毒品一事,他的发现也解释了秘密帐本上那些秘密的符号肯定与毒品的数量有关。

邹志德的漫天要价是在柏皓霖的意料之中,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付给他大额的调查费,于是转而假借邹志德的名义敲诈极速货运公司的老板,从而将刑洪明引出来。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邹志德现在就在陆府,那刑洪明岂不是更会怀疑陆亚茗与之有关?!

不行!!绝对要护她周全!!

柏皓霖迅速赶往陆府,在陆亚茗的引领下,他来到了邹志德的房间。

邹志德因是陆府的看门人,住在大门旁边的一间小屋,房间只有十来平米,却五脏俱全,柏皓霖环顾四周,发现里面很整齐,没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此时邹志德躺在一米来宽的床上,面如白蜡,身体僵硬,双手平放于身侧,就如睡着一般,柏皓霖见状便判定定是凶手手法特殊,并非亲自动手,极可能是用毒杀的手法,这样的话,他肯定还没有仔细搜过他的物件,这就好办多了!

“今天管家告诉我,我才知道他原来一直在我家,招工时他留的信息都是假的,不知道如何联系上他的家人。”陆亚茗忧心忡忡地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一般来说,尸体应该由家人认领,如果其家人觉得可疑,才会报警处理。”柏皓霖一边说,一边思考着:邹志德很可能是刑洪明派人杀害的,现在怕就怕他们怀疑陆亚茗是指使邹志德敲诈他们的人,所以必须在刑洪明动手前洗脱她的嫌疑!

“那我直接报警?”陆亚茗心跳加快,陆奶奶是她的家人,报不报警由她说了算,当她看到邹志德时怒中心起,没有考虑太多,没想到会身陷囵圄,相比坐牢,她更怕柏皓霖会轻视她。

“不,”柏皓霖轻轻摇头,如果陆亚茗报警,说明她怀疑邹志德是被人害死,即是说她知道他的身份以及在做的事,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按普通员工病故的方式处理,“在报纸上发讣告,请他的家人三天内来认尸,同时将他的尸体交给殡仪馆,一般殡仪馆可以代为保存一周,一周后如果依然没有人认尸,他们会火化安葬在公共墓地。”

“如果他的家人来了呢?”陆亚茗有些心虚。

“放心,我知道怎么处理。”在柏皓霖看来,陆亚茗是绝对地无辜,更何况他清楚刑洪明既然盯上了邹志德,定会关注他的动向,所以他一定会派人假冒邹志德的家人认尸,从而毁尸灭迹!因此,为了陆亚茗,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柏皓霖用绢巾拿出唐加熔警官生前交给他的存储器,先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随后将它放在邹志德手上,留下他的指纹,再将它放在邹志德贴身的衣包里。

“柏先生,这是……”陆亚茗不知柏皓霖这是做什么。

“放心,我已经备份过了,”柏皓霖解释道,“屋里很整齐,就算刑洪明派人杀了邹志德,一定还没机会找过他的东西,所以我将计就计,你发讣告让他的家人认尸,他一定会派人假冒,等他们找到这个东西,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陆亚茗点点头,也微微松了口气。

“邹志德手上一定还有对我们不利的东西,可能在他的手机里,但我不准备删除,越是保持原封不动,对你越有利——不管谁问你,你都一口咬定邹志德只是你们家的看门人,你根本不认识他。”柏皓霖知道就算将手机里的数据删除,都可以再恢复,到时候更是百口难辩,索性以不变应万变。

在离开陆府前,柏皓霖依然挂心她的安危,叮咛着:“秋季大选马上就要正式开始投票了,刑洪明绝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他,说不定他会亲自来探你的虚实,你一定要镇静,记住:邹志德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看门人!”

陆亚茗点点头,她看着柏皓霖眼中的担忧,越发觉得自己挺而走险是正确的,她向他靠近一步,望着他,目光烁烁:“那我们……”

柏皓霖看着她眼里的柔情及期盼,心中的情感难以抑制,但他还是拼命忍住想抱她的冲动,道:“谨慎行事,现在先把刑洪明的注意力从你身上移开。”

陆亚茗知道他是在挂心自己的安危,虽有些违背她的初衷,不过她从柏皓霖的眼神中看出他们还有将来,现在需要再等等,等到刑洪明不再成为他们的绊脚石的那一天。

柏皓霖离开后,陆亚茗按照他的计划,吩咐管家发讣告、联系殡仪馆等事宜。

正如柏皓霖所料,想对邹志德下手的高云桥很快发现了陆家发布的讣告,他假说自己是邹志德的表弟联系上了陆府的管家汪婆婆。

汪婆婆打量着眼前长相周正的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邹志德的家人,面露疑惑:“你真是老邹的家人?”

“是啊,我刚回TMX市不久,还没来得及联系表哥就看到他去世的消息,”高云桥说谎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你想想,这么晦气的事,大家逃还来不及,要不是家人,谁会来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不是?”

汪婆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正犹豫时,陆亚茗刚巧回府,她急忙谄笑着迎上去:“小姐,这位自称是老邹的表弟,说是看到他的讣告找来的。”

陆亚茗望向高云桥,一眼就认出此人是之前在宴会上见过跟刑洪明在一起的人,她暗暗心惊,更加钦佩柏皓霖料事如神,如同他交待的一样,她面不改色地说:“既然是他家人就让他认领好了,这样的小事你自己做主就行。”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极力表现出富家小姐对下人的淡漠。

“是是是。”汪婆婆哈腰相送,待陆亚茗离开后,她领着高云桥去了杂物间,指着地上的一个不大的手提袋道:“喏,这就是老邹生前的遗物,我们什么都没动过,你领回去罢。昨天安宁殡仪馆的人把他接走了,你可以直接跟他们联系。”她说着把殡仪馆的名片递给高云桥。

“表哥一辈子不容易,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走了,你们当时找医生看过么?他是怎么死的?”高云桥觉得奇怪,邹志德不是还在敲诈刑洪明吗?怎么就突然死了?而且他住在陆家这点也很奇怪,难道他是受陆亚茗的雇佣?

汪婆婆听出他话语中的质疑,急忙摆脱干系:“我怎么知道?本来他已经辞职,第二天就要走了,小姐念在他为陆家也做了一段时间的工,还特意吩咐厨房给他做了点好吃的,可能是酒喝多了,醉死过去了吧?”

高云桥听出了端倪:“陆小姐真是人美心好,每一个辞职的工人她都会这样吩咐?”

“小姐刚当家不久,这是头一遭。”汪婆婆沉吟道。

“那餐食是小姐亲自做的?”高云桥像是嗅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小姐从不进厨房。”汪婆婆倒还不糊涂,她感觉高云桥想讹他们,急道:“每天晚上大家吃的都是同样的饭菜,不可能食物中毒,而且你看到你表哥的模样就知道了,他走得很安祥,很可能是心脏病发什么的。”

高云桥见汪婆婆如此护主,暗想若是谋杀,尸体上一定有线索,于是拿了邹志德的东西,前往安宁殡仪馆。

安宁殡仪馆

虽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对于高云桥没有拿出证明他跟邹志德是表兄弟颇有戒心,但高云桥在他手里塞了几百块钱后,便没有深究了,他将他带到停尸间,拉出一个铁柜,打开黑色的裹尸袋:

“我们只是暂存,陆家已经先给过保存费和葬礼的钱了,不过只是火化和葬在公共墓地的费用,如果你们有别的需求,可得另加钱。”

高云桥对此根本不在乎:“我考虑一下,能不能让我跟我表哥单独呆一会儿?”

工作人员对此倒也不奇怪,答应了。

待他离开后,高云桥开始做简单的验尸,他先扳开邹志德的眼睛,眼白无淤血,再扳开嘴,舌头颜色正常,接着查看他的双手,十指微卷呈自然抓握状,因时间有限,再加上他不是专业的法医,只能检查最基本的情况,不过并没有看出问题。

难道真是突发心脏病?高云桥暗忖着,可他毕竟不是邹志德真正的家人,不可能安排验尸,于是扯下几根他的头发,准备化验看是不是中毒。

接着高云桥仔细翻看了邹志德的遗物,果然找到了柏皓霖特意留下来的存储器,并从他的相机中看到偷拍的很多照片和视频,其中有陆亚茗和刑洪明见面的照片、她向他表达想夺回寒舍的对话片段;有很多陆亚茗和柏皓霖见面时的照片、他们在宴会小房间做不可描述的事的视频等等。

看到这些,高云桥猜了个大概:这个私家侦探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调查陆亚茗和刑洪明联手的事,因“Very yum”与寒舍合并,他顺藤摸瓜查到了极速货运,发现他们做的勾当,只是在他准备狠狠地敲他们一笔时,竟突发死亡了!

从目前手上的证据来看,陆亚茗对邹志德的事全然不知,否则不会任由装有她小秘密的相机流落到他人之手,而且邹志德已经准备从陆家辞职,想必是盯上了刑洪明这条大鱼,准备咬一口跑路。

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可是邹志德的突发死亡就像白墙上趴着一只苍蝇,令高云桥无法忽视。

处理完邹志德的事,柏皓霖全身心地放在抓捕庄旭昴身上,与此同时,贺广钟动用了他可以动用的一切人脉,找到了一名曾在美国司法系统工作过的程姓法官,程法官在美国工作时也曾遇到过将犯罪侧写纳入证据的案件,于是同意了警方的述求,只是目前他在外地做巡回庭项目,下周才会回TMX市。

希望就在眼前。柏皓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警方可以抓捕庄旭昴并将他定罪,自己就将父亲当年的案件交给贺广钟。

也许是时候回到光明的一方了。柏皓霖对自己说,毕竟现在他还有人想要守护,他依然渴望像父亲一样用正义之剑将罪人钉死在十字架上。

可这一切的希翼被一通电话打破。

就在程法官回TMX市的前一天,柏皓霖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母亲在心理治疗所休养的房间座机打来的,母亲自父亲被害后就患上自闭症,她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别说打电话,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所以柏皓霖请了一名护工徐姨照料,应该是她打来的。

“徐姨。”柏皓霖接起电话,习惯性地唤道。

但电话那头响起的并不是徐姨的声音,而是庄旭昴带着笑意的腔调:“皓霖哥,徐姨去为阿姨拿换洗的床单咯。”

柏皓霖犹如被瞬间冰冻一般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直冲脑子,他拿起办公室的座机,刚想拔打贺广钟的电话,庄旭昴却像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似地,阻止道:

“啊,为了阿姨的安全起见,还是别让其他人打扰我们吧。”

“你想干什么?”柏皓霖几乎是咬着牙槽说。

“其实我还真是意外呢,原来皓霖哥的父亲是法官。”庄旭昴说着在电话那头“哧哧”地笑着,“只可惜英年早逝,啊,这么说来,阿姨患上自闭症也是因为受不了刺激咯?这么多年不见好看来打击够大啊!”

柏皓霖只恨不得瞬间化身超人飞过去将他撕成碎片,却只能如狂躁的困兽一般在办公室烦躁地打转,低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姨很久没离开医院了,应该出去透透气了。”庄旭昴就像朋友话家常一样,“我们也可以好好聊聊,但我不喜欢有人打扰,皓霖哥务必独自前往,拒绝的后果不用我说吧?”

“在哪见?”柏皓霖深吸口气,缓慢呼出,极力抑制着暴怒的颤抖。

“我要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玩个游戏吧!”庄旭昴的声音带着笑意,“今晚九点,如果皓霖哥可以找到我和阿姨,我就让你们母子团聚!呵呵,放心啦!我不是坏人,如果你晚了,我还是会让你们团聚的,只是你每晚十分钟,我就会切下阿姨的一部分,呐,反正她有自闭症,我也算是帮你啦!所以若想她完好无损,皓霖哥你就要快点行动咯,目前只有不到三个小时!”

“你若敢……!”柏皓霖只恨不得穿过话筒,可他的话还没说话,庄旭昴就已经挂了电话,回应他的只有急促的嘟音。

柏皓霖已经气炸了!这是他第一次气急攻心到几乎失去理智,但此时恰恰是他必须最冷静的时候,他急促地呼吸着,双手叉腰来回在办公室里踱着步,想将忿怒、憎恶以及恨不得将庄旭昴碎尸万段的暴躁抛在一边。

在再一次将双手狠狠地捶打在墙上后,手关节的疼痛令他的大脑逐渐降温。

为了确保庄旭昴不是在跟他唱空城计,柏皓霖驱车前往TMX医院心理治疗所,在他母亲的房间外,碰到了正准备下班的徐姨,柏皓霖认识徐姨多年,知道她绝不会与庄旭昴联手,很可能庄旭昴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让她相信了,于是道:

“徐姨,我妈在房里吧?”

“咦,不是说你们在抓一个什么逃犯,对方很可能为了报复你而对你母亲不利,派你同事把她接走了?”徐姨有些奇怪。

柏皓霖知道这定是庄旭昴编的谎话,但他此时不能揭穿,只得道:“是,我也顺道过来,那我去找他们了。”

柏皓霖正欲离开,心理治疗所的夏所长闻讯赶来:“皓霖,我听说你同事把你妈妈接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了?”

“是的,夏叔叔,我马上也要过去。”柏皓霖点头。

“哎,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你妈妈的病早晚都得用药,今天晚上的药还没给她。”夏所长眉头紧蹙,他说着拿出一管无针注射器递给他,“你见到你妈就用这个,先把安全锁打开,按下红色按钮,听到‘噗’的声音就对了,有不懂的随时给我打电话。”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指了指两处地方。

“好,谢谢夏叔叔。”柏皓霖抓起注射器揣到衣包后匆匆告别。

离开心理治疗所,柏皓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行:

先前警方找庄旭昴找得很辛苦,说明现在他定是在用假名行事,也就是说他不在原先的公寓、工作地,那他会在哪里?

提出这个问题后,柏皓霖脑中一片空白,毕竟他对庄旭昴知之甚少,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庄旭昴从警署辞职后鬼隐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都在TMX医院精神卫生中心,TMX医院管理严格,探视时间以外只有直系亲属和医护人员才能自由出入,难道这就是他在那里工作的目的?为了绑架母亲引我出来?

柏皓霖猜测应该是庄旭昴怨恨自己差点败在他手上——审讯时,他已经走进了柏皓霖设下的陷阱,若不是曾律师到场,现在他已然在监狱,也就是说这是对他的报复!

庄旭昴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母亲绑走杀害后再告诉他,但他没有,而是故意打电话挑衅,却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不,很可能他留下了重要线索,只是柏皓霖没有察觉。

柏皓霖坐到车里,他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思路不明晰,只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浪费解救母亲的时间,所以现在他不急于出发。

柏皓霖闭上眼,将思绪调整回自己刚接起庄旭昴电话的时候,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庄旭昴怎么知道父亲是法官?柏皓霖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虽然这是一件当年轰动全市的案件,但毕竟时间久远,年轻一代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当年被杀害的法官就是柏皓霖的父亲,更何况庄旭昴是在16岁那年,即7年前才到TMX市,父亲被害的事他更不会知道。

难道他在警署查过相关资料?柏皓霖的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如果庄旭昴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在对峙时利用此事攻击柏皓霖,但他没有,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事是在审讯过后。

这时,柏皓霖脑中突然回想起那名灰发男子曾对自己说过:“柏这个姓很少见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尊是一名法官吧?”

对了!庄旭昴就是他的信徒巴尔贝利特,一定是他将此事告诉庄旭昴的!柏皓霖打了个激灵,顿时很多想法像泉水一样涌上心头,其中一个名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黑色庄园案!他有强烈的预感庄旭昴将母亲劫持在了那里!!

在查阅黑色庄园案时,柏皓霖记下了地址,是离TMX市有近一小时车程的广阔农庄,他抬腕看看表,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在赴这生死之约前,他还需要先去另一个地方。

自惨案发生后,庄园原先的名字已经被人们所遗忘,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带着黯郁的名字:黑色庄园。

因远离市区,地处偏僻再加上不吉利的名号,十三年来,黑色庄园无人居住,绿藤早已喧宾夺主地占据了庄园大门、高厚的墙壁;庄园内四处杂草丛生,水池里的雕像已附满了绿色的苔藓,处处都透露着破败。

按理说,这里无人居住,自然没电,但柏皓霖驱车驶到庄园门口时,分明看到里面类似于中世纪欧洲城堡状的庄园中有灯光,他不想打草惊蛇,将车停在外面,自己只身一人进入庄园。

虽然柏皓霖已经格外小心,因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前行,一路都是齐膝高的杂草丛,令他看不清楚脚下的事物,好几次踩到了枯枝发出声音都会令他屏息而止。

好不容易走到一扇透着光的窗前,柏皓霖偷偷探视。

这是庄园的饭厅,只见庄旭昴坐在长桌的一头,一边轻摇着红酒杯,一边说着什么,往另一头望去,柏皓霖看到他母亲木讷地坐在哪,她依旧如常,微斜着头,双目低垂。

看到母亲完好无损,柏皓霖长长地舒了口气,但他知道战斗才刚刚开始。

柏皓霖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庄旭昴自己;房子很大,除了正门外,还有厨房、杂物间、两道偏门,共五个出入口,正门上了锁,但不知是庄旭昴没注意还是什么,位于西北角杂物间的门竟然没有锁。

虽然担心是陷阱,要想母亲安然,这是一条胜算最高的路,柏皓霖屏着呼吸,悄悄从杂物间进入屋内,所幸看过房子的格局,柏皓霖知道穿过杂物间外的走廊就可以到厨房,从这里进入餐厅正好位于庄旭昴的身后。

只是一条近十米的走廊,对于此时的柏皓霖来说却如万里长征,为了防止弄出声响引起庄旭昴的警觉,他脱下皮鞋,借助昏暗的灯光摩索前行,每次都是前脚掌着地先试探着,以免老旧的地板受力发出声音。

终于进入厨房了,柏皓霖悄无声息地走到通往餐厅的门后,透过一条小缝观察着里面的情形,此时庄旭昴丝毫不知柏皓霖已经来了,他依旧悠然自得地摇晃着红酒杯,自顾自地说:

“……也许等我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他就会……”他的话音刚落,一只手骤然从他身后伸出,同时一张带着浓呛气味的手绢捂住他的口鼻,令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就在他闭眼斜身倒下,手中的红酒眼看要洒落时,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接住,一滴不漏地放回桌面。

将昏倒的庄旭昴双手用尼龙扎线带捆好后,柏皓霖急奔至他母亲身边:

“母亲!”虽然知道她听不到自己,但他还是轻唤道,同时检查她的情况,还好,庄旭昴没有伤害她。

柏皓霖搜找着不醒人事的庄旭昴的衣服口袋,发现他并没有携带武器,也就是说他害柏皓霖度秒如年的近三个小时带来的后果仅是因假冒在职公务人员处于15日的行政拘留——因为柏母患有自闭症,他将她带到这里,却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他没有任何武器,自然没有对她构成安全威胁的行为;说谎骗护工不犯法,包括给柏皓霖打的那通电话,他都可以辩称是恶作剧。

也就是说这从头到尾都是庄旭昴想要给予柏皓霖心理威胁和震慑的闹剧,就如给人寄死老鼠那般令人作呕,却并没有违法。

看着昏迷沉睡的庄旭昴,柏皓霖知道如果将他交给警方,最后的结局仅仅只让他拘押十五天,就算贺广钟派人监视他却还是会防不胜防,他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威胁柏皓霖关心的人!更何况柏皓霖明显感觉到他还在为那名灰发男子密谋着什么。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归光明的柏皓霖毅然重新踏入黑暗地带,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这是最后一次。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将母亲带回心理治疗所,柏皓霖将捆住了双手双脚的庄旭昴丢进汽车的后备箱,接着让母亲坐在副驾驶位,他替她扣好安全带,正准备发动车子,突然,一个孱弱的声音从他右边响起:

“皓霖……”

柏皓霖震惊不已地望着她:“母亲!”

已经快十年了!自父亲去世母亲患上自闭症后,这是她第二次开口说话,而第一次的时机非常微妙,令他时常觉得那就像是一场幻梦,如今母亲竟然再次对外界有了反应,怎能让他不激动?!

“皓……霖……”母亲轻唤着他的名字,虽然声音柔弱,但此时她正用和煦的目光看着他,再也不是平日的一潭死水。

“母亲!”柏皓霖喜极而泣,泪水瞬间漫出他的眼眶,他握住她的手,她也回握着他,虽然力道很小,但他知道母亲已经恢复意识了!“我马上把你送回夏叔叔那儿。”

谁知柏母听到这话时,呼吸突然紊乱起来,她想阻止,却声如蚊叮:“不……”

“母亲,怎么了?”柏皓霖见她情绪有些不稳定,突然想起他来之前夏所长交给他的无针注射器,在进去之前为免万一,他将它放在车上了。

柏母看到儿子拿起无针注射器,解开安全锁,马上就要扎在自己腿上,她极力想阻止,或许是因为气急攻心,只有嘴唇蠕动着,竟一字也说不出来,她短促地吸着气,却只能眼睁睁地绝望地看着儿子将手中的注射器落下。

就在柏皓霖要将注射器扎进母亲大腿的一刹那,他的手突然悬空停住了,直觉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当他望向母亲带着恐惧的双瞳时,更加确认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们是一伙的,对不对?”

虽然幅度很小,但柏母用尽力气点了头。

确认这一事实,柏皓霖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非常信任夏所长竟然常年为母亲注□□神类控制药物,将她软禁在心理治疗所,也借此随时监视着柏皓霖的动向!!

柏皓霖怒火攻心,全身像灌入了爆裂的火焰一般,所有的愤怒转嫁在他握着的无针注射器上,竟瞬间将足有两指粗的针管折成两段。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冷静,柏皓霖知道意气用事只会将好不容易才获得的优势拱手让人,没想到庄旭昴导演的这一场闹剧可以助他帮母亲摆脱这一切,因此千万不能功亏一溃!!他思量再三,拔打了夏所长的电话,在他接听后用寻常的语气道:

“夏叔叔,我已经为我母亲注射了药物,不过因罪犯还没有抓到,她需要在安全屋呆几天,不方便回治疗所,所以请你为她准备一周的药物,我晚些时候过来拿。”

“没问题,只是你母亲她……,没事吧?”夏所长关切地问。

“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如果是以前,柏皓霖不会察觉,现在他明显感觉到夏所长是在打听她的情况,他当然不会让他有所警觉,用苦笑的腔调回答。

“哎,已经快十年了。”夏所长不知是在叹气还是舒了口气,他的虚情假意令柏皓霖的恨意更加深了一层。

为了避免自己暴发,柏皓霖匆匆道谢后挂了电话。

“母亲,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柏皓霖紧握着柏母的手,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让那些罪人伏法!

柏皓霖先驱车将柏母安顿到邻市的一所高级私人疗养所,再将庄旭昴带到青龙区西房街的一处货运仓库。

当庄旭昴再次睁开眼睛时,惊讶地发现自己不在庄园,也不在警署,而是一个类似外科手术室的地方,但不同的是此时他的手脚被固定在冰凉的手术台上,站在旁边的是穿着雨衣雨靴戴着手套的柏皓霖,不难看出他这身装扮是防止鲜血喷溅在身上。

此时柏皓霖正冷眼看着已经醒转过来的他,不等他宣判,庄旭昴竟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

“哈?哈哈!”

“你笑什么?”柏皓霖虽然伏诛过不少罪人,但他鲜少亲自动手,通常是设下心理陷阱或采用借刀杀人的手法,而庄旭昴这样的反应也着实诡异。

“哈哈哈!”庄旭昴仰天长笑,“他果然没看错你!!”

“什么意思?”柏皓霖感觉到他说的是灰发男子,但依然不明其意。

“‘柏皓霖站在光明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这是他对我说过的话,”庄旭昴难以掩饰脸上的不甘,“看来欧阳教授说得太对了!最好的连环杀手通常也是最棒的犯罪侧写师!”他说着环顾这间手术室,道:“你做这行多久了?我是你的第几个受害人?不不不,别说,让我猜猜,应该有——五年了吧?受害人至少应该是在两位数!!”

“你是我第一个带到这里的人,”不,应该是活人。柏皓霖在心里补充道,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两位数虽然对了,但范围太广,不算你的本事。”他想激怒他,“既然他将我看得那么透彻,只说明一件事:你是他用来试探我的弃子。”

听了柏皓霖的话,庄旭昴的脸色变得铁青,看来不消他说,他都已经意识到了。

“我可以帮你反将他一军,”柏皓霖感觉到他们在密谋着什么,“在将他也制于你现在身处的位置时,我会告诉他,他的计划是被你打乱的。”

庄旭昴没有回答,他盯着柏皓霖,他亦回瞪着他,两人没有说话,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通风机低调的沉鸣,过了好一会儿,庄旭昴才从两颗虎牙间吐出一个词:

“本能社。”

柏皓霖等他继续说下去。

“很快这个名字会在TMX市,乃至全世界遍地开花!”庄旭昴用带着骄傲的笑容抬了抬下巴,“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想打败恶魔,唯有成为比他更邪恶的恶魔!但你也将咎于最黑暗的地狱底层,柏皓霖,届时你将永远置身于更黑暗的黑暗世界,任何光明都照不到你!永世不得翻身!!”

听了他的话,柏皓霖嗤笑道:“是吗?我倒觉得在黑暗中,更容易发现光明。”他话音刚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刺进了庄旭昴的胸膛。

蓝山精神病院西院,负二楼

在听完来人的汇报后,灰发男子盯着已经完成的雕像,道:“庄旭昴已然完成了他的任务,想必现在他已经先走一步了。”

“若没有他,我们的计划不是……”对方还有些担忧,直到灰发男子扬了扬手,打断了他:

“无碍,你现在可以解开铁锚,让巨轮起航。尾局马上就要开始了,真期待啊,巴尔贝利特。”他说着露出邪魅的笑容,就如已经看到为他敞开的新世界的大门。

“是的,我非常期待迎接您的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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