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早朝上，无用的议题让江冉既犯困，又不敢漏听，但一个话题的落地犹如平地惊雷，叫他一下子从无聊中抬起头来。
“陛下，听闻昨夜怡妃娘娘变成了一只狐狸？”
提出这个的是大将军夏图治，这话一出来，群臣都不敢讲话，只是偷摸用眼神相接。
一个正常人都知道宫闱秘事不宜放在朝堂上讲，甚至私下里也不宜对皇帝开口，更何况这种简直可以算是皇室丑闻了。可大将军还是提了，而且毫不避讳。
他更觉不安的是，自己也是刚知道而已。
“大将军如何得知？”不等他问，太傅已经给他怼回去了，“此等内宫之事，将军万不可以道听途说，污了陛下圣誉。”
夏图治看上去莽莽撞撞的，拱手道：“陛下恕罪，臣也是上朝途中听他人议论，陛下也知道臣是个武将，讲话向来耿直，如有所失，望陛下海涵。”
江冉看向身边首领太监，太监微微点头，似乎也早已习惯了。
“无妨。怡妃正好好地在宫里，准备排演宫宴之事，这些小道消息，不必放在心上。至于传出此等无稽之谈的人，朕必会严查。”
这话稍稍给了点份量。上朝途中所闻，必定是在百官之中传出的，怡妃失踪一来尚无定论，二来鲜有人知，有人将此事传出，必然居心叵测。
太傅笑笑：“陛下所言极是。说到此事，臣忽然想起今年的选秀来。内宫虽说是陛下的家务，但陛下毕竟是陛下，一国之君的家务事便是国家大事。往年从世家大族中选秀都是交与臣来操持协办，臣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知陛下认为何时进宫觐见为宜？”
江冉愣住了，这皇帝的窝囊出乎他的意料，内宫选秀外臣插手已经不太正常了，暗箱操作也就罢了，堂而皇之地交给外臣来办，这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最可怕的是，满朝文武哑然一片，根本无人质疑，似乎全部心知肚明，习以为常。
*
“这是谁？”庄子梦将人带到女子尸体前辨认。
宫女吓得面如土色，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看那尸体：“怡、怡妃娘娘。”
再问几个人也都是这么说。
“你们几个昨夜看到怡妃娘娘往后山去，为什么早上要隐瞒！”庄子梦眼神像刀子一样投过去，“欺上瞒下是何居心！”
他们一个劲儿说冤枉，怡妃娘娘昨夜失踪，今早他们才发现，而且并未看到娘娘往后山去。
许诺说：“昨夜没有任何一人见到怡妃娘娘，那么小宫女花钿为什么知道呢？”
南时雨俯下身问花钿：“我来问你，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明白吗？”
花钿点头。
“你是亲眼看到怡妃娘娘去了后山吗？”
她摇头。
“你知道后山，但是不清楚是否和怡妃娘娘有关是吗？”
她点头。
“你知道怡妃娘娘死了吗？”
她摇头。
南时雨陷入沉思。
唐宴卿接着问：“后山这个地方，是你听到的吗？”
花钿点头。
庄子梦问：“昨夜你在怡妃宫中吗？”
花钿摇头。
唔，一个夜里不在自己当差的宫中的宫女，无意听到了后山的字眼，今日怡妃出事，便将此事与所遇怪事联系起来，只是不敢确定而有所迟疑，倒也合情合理。
“昨夜你去了哪里？”唐宴卿急忙问。
花钿半张着嘴，咿啊咿啊地说不出话。
庄子梦把他拽一边去：“人家就回答是或否，你这个小傻子。”
南时雨拿来了纸笔，花钿在纸上写下了：“倒夜香。”
众人尴尬地扶额。
“夜香是什么？”唐宴卿环顾大家脸色，小声地问。
庄子梦瞥了他一眼，假装神神秘秘地说：“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只能夜里吃的香香的东西。”
唐宴卿哦了一声，心里还是不大明白，既然是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要把它倒掉。
可疑，这个宫女很可疑。
庄子梦忍着笑，继续问：“那个说后山的人是男人吗？”
花钿点头。
“你有看到他的长相吗？”
她摇头。
这时一声“陛下驾到”，江冉迈着疲惫的步子走了进来，在旁边听了两句问：“你们在玩海龟汤啊？”
众人哭笑不得，说其实是在审问昨夜的细节，不过一旦代入海龟汤，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这时才算所有人在尸体前集合了，系统的声音如约而至。
【各位玩家，发布本次世界任务。】
【还原怡妃死亡的真相，并顺利完成整个世界的故事线，最终正确或大体正确复述出整个过程的人获胜，玩家之间信息可以共享。】
唐宴卿仰着头问：“可以所有人统一答案咯？”
【心里知道就行，不用说出来。】
【想早点回去吗？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合力将真相破解。】
所有人都放心了，这次难度相当于开卷考试，大家各抒己见能把最终答案盘出来就行了。
许诺见这个哑巴宫女问不出什么了，于是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分别行动，然后信息共享吧。我认为我们的身份一定是有作用的，大家去找找和自己身份有关联的线索，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洛桃源一推身边卫启的胳膊：“比方说这位，一位皇家雇佣的金牌仵作，该你上场了吧？”
卫启从随身腰包里掏出一本验尸指南，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本东西是怎么到我包里的，我……完全看不懂。”
江冉决定去查阅一下宫中记载的档案，走之前吩咐宫人给他们准备了一个痰盂和一盒救心丹。
他们看向地上躺着的那具僵硬的尸体，心里默默祷告：人生第一次亲手验尸，还请包涵，不要怪罪。
*
一排排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记载的后宫密档，甚至包括年代久远的记事。
江冉让太监将近几年的全部搬出来，坐在成堆的档案里翻看着。
“昭文元年册封皇后，现在是昭文七年，也就是七年前。”
“怡贵人，昭文三年进宫，同年进宫的还有兰贵人和辰贵人。辰贵人于同年八月突患恶疾离世，追封辰妃。”
“昭文四年三月，皇后庄氏举止疯癫、行为无状，幽禁冷宫。同年五月，怡贵人、兰贵人册封为妃。”
他放下档案，自言自语：“仅仅一年之隔就发生了这么多大的变故，这怡妃身上究竟带走了多少秘密？”
他的目光在档案上游走，最终落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
兰妃。
*
兰妃手上的茶盏掉落，在软垫上裂成两半，杯盖在地上足足滚了两圈才停下。
“怡妃死了？”她的声音中混着凌乱的呼吸，放大的瞳孔显示出她的惊惶不安。
沉月回答：“奴婢也不敢确认，怡妃宫中的人都被控制起来，一点风都不往外漏。可是，小桃瞧得真真儿的，皇后命人从后山抬回来一个女人，十有八九是怡妃。”
兰妃缓缓地踱起步子，对满地的茶水视而不见，低着头只顾自说自话：“这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昨夜没有……”声音越抬越高。
沉月上前制止：“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兰妃盯着沉月盯了半天，沉月也是和她一样的表情，两个人四眼相对。
“难道和昨夜皇后宫中的动静有关？”
沉月不敢言。
*
“应该是这里……”庄子梦拄着从宫里搜摸到的拐杖，凭着记忆在后山上寻找怡妃遗体的现场。
一边走一边抱怨：“这哪是个皇后的待遇，虽然是个弃后，也不至于……哦？”正说着，抬头看到了此前的一处山洞，奔过去。
这条路是对的，那山洞口还有棍子捅开藤蔓荆棘的痕迹呢！
“哎哟，终于找到了。”远远地能看到有三个侍卫守住了现场，“总算见着活人了。”
侍卫一见是皇后，讶异之余立马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一人前来吗？”
庄子梦阴阳怪气：“最近宫中缩减开支，原是我不配。”
侍卫们三脸疑惑。一个侍卫忍不住咳了一声，好像对于这句话比较感冒。
庄子梦顺着瞄过去：“我在哪儿见过你吗？”
侍卫赶紧低头：“娘娘说笑了。”
此人正是那个收了系统劳务费扮演各种npc的陆仁。庄子梦终于认出他来了，只是没深追究，毕竟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勘察现场。
她抬头望去，这棵树足有四五米高，虽不算很高，但也有一两层楼了。她是怎么上去的？
除了一根绳子，其他找不到任何非自然的物件。兴许是丢在别处了，周围都得找找。她弯腰进行地毯式搜寻，用拐杖挑开每块石头查看下面的泥地，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哎哟！”脑袋突然撞到个什么东西，没站稳往后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看到是个人后吓得大叫起来，侍卫们冲上来摁住，居然发现是南时雨。
“大胆太监，竟然鬼鬼祟祟冲撞皇后娘娘！”
庄子梦赶紧让放人，一脸无奈：“别紧张，熟人。”
南时雨头也被撞痛了，咬着牙一个劲揉。
庄子梦问：“你怎么也在这儿？还一点声音也没有。”
南时雨捂着头说：“我来勘察现场，我总觉得这里不是第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