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淇,这一切的一切,你不要太过于责怪自己。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每个人都有可以弥补错误的机会。现如今,你必须要抓到逃跑的罗佳明,这样,你才算是,将功补过。”
十一年前,凌海市市郊公路枪击案的第二天,刘局对他说的话,王淇依旧历历在目。
当时,王淇本来以为自己会进监狱——虽然是视觉原因,但是毕竟自己杀了人,他本来都做好了这份觉悟了的——但是刘思远并没有带来手铐,而是对他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这番话。
当时他就知道了——刘局这是在尽全力地保护他,只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还被警局所需要。
不过自那以后,王淇做事也逐渐变得谨慎了起来,虽然秦颂当上了一队队长,自己只能屈居二队,但是他知道,当时没有坐牢,已经是刘局对自己最大的宽慰了。
王淇想要摆脱心头的压力,逃脱的劫匪罗佳明成了他首当其冲的发泄目标。为了找到这个家伙,王淇达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在一段时期内,全省道上的“线人”都被这个新任的刑警队长逼得苦不堪言,他们被迫调动起所有的耳目关系去寻找罗佳明的下落,这既影响了道上的“生意”,也削弱了警方在其他案件上的侦查力量。最后警界高层领导出面才中止了王淇这种涸泽而渔的冲动行为,此事也总算告一段落。
但痛苦和仇恨之火仍埋藏在王淇心底,在自责情绪的滋润下,永难泯灭。在无数个梦境中,王淇回到了凌海市市郊公路枪击案的枪战现场,他一次又一次地亲手将罗佳明“击毙”。然而这种虚幻的场景只能在醒来之后更加重他的心结。
只要罗佳明活着脱案一天,纠缠着王淇的苦痛便多持续一天。王淇连做梦都想要击毙罗佳明――这是省城警界上下谁都知道的事情。
【审判者】显然也洞察了王淇与罗佳明之间的恩怨瓜葛。所以在他找到罗佳明之后,并没有直接将对方杀死,而是向警方发出了通知单,同时他留下线索,等待着警方的到来。
这就像是抛来了一个长满刺手荆棘的海胆,而警方却必须伸手接住。
所有的人都明白,王淇其实正处于一种极为尴尬的矛盾境地中。作为秦颂不在的这段时间,现任专案组的组长,王淇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证死亡通知单上受刑人的安全。
可现在,这个受刑人却是他自己做梦都想要除掉的凶犯,这意味着警方的四人小分队却不得不为了拯救一个罪犯而踏上一段吉凶未卜的旅程。
王淇的这种尴尬表现得很明显。自从看完那段录像之后,他的精神便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今天白天,在小分队其他成员都抓紧时间养精蓄锐的时候,王淇亦未曾有丝毫的放松,他始终紧盯着那个信号探测器,似乎那小小的仪器将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王淇的情形让陈峰感到了深深的忧虑――他看到对方眼睛发红,神态亦有些恍惚,这绝对不是一个专案组长在迎接大战之前应有的状态。
犹豫再三之后,陈峰终于忍不住说道:“王队长,我建议你可以回避一下……这起案子,对方似乎就是有意针对你的痛处而来。”
王淇身体一凛,飘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回避?不,绝不可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回避就是认输,我不可能这么做。”
陈峰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能够体会王淇心中所想。作为专案组的组长,如果他现在退却,那几乎等同于警方对审判者的无奈示弱。
王淇用双手揉了揉额头,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轻重。”他沉着声音说道,“罗佳明必须死,但他不该死于审判者的手中!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作为刑警,我们抓捕罗佳明是为了伸张法律,现在我们保护罗佳明,同样也是为了伸张法律。如果罗佳明被审判者杀害,对我来说,那意味着他逃脱了法律的惩罚,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王淇点点头,目光中露出赞许的神色——这是来自于真正男人的铿锵话语,虽然曾经跌倒,但他浑身上下仍然充满了力量,这力量将使他爬起来,并最终将阻碍在他面前的困难击得粉碎!
在对方情绪的渲染下,陈峰有点儿被感动了。
他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我也决不允许!只要我们找到罗佳明,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让他接受法律——而不是审判者的审判!”
似乎是在响应陈峰的话语,桌上的信号探测器突然响了起来。一个红色的圆点在屏幕上闪动着,同时发出“嘀嘀嘀”的声音。不知是在为对方铿锵的话语喝彩呢,还是在冷冷地嘲笑着什么。
信号就是命令!在距离10月31日还有一小时十三分钟的时候,专案组的四人小分队踏上了寻找并保护彭广福的征途。
寻找目标的过程并没有太大的技术难度。只要打开探测仪,在显示屏上便会出现一道道电子同心圆,这些同心圆构成了一幅电子地图,而相邻的两个圆之间代表了五公里的实际辐距。同时以探测仪所在方位为圆心,又辐射出四条分别代表了东、南、西、北方向的坐标线。接收到的信号在电子地图上以红点的形式跳动着,其相对于圆心处的坐标亦同时显现出来。
最初的信号显示,目标出现在距刑警大队东偏北二十三度,直线距离五十三点六公里处。技术人员经过勘查,确定该地点位于凌海市泰河县安德乡境内。
得到这个情报之后,王淇四人随即登上警车,向着安德乡疾驰而去。
四十分钟过后,小分队成功抵达安德乡。
此时探测仪上的红点距圆心已非常接近,但尚需往北再行驶一段距离。从现场情况来看,这将进入安德乡外围无人居住的山区,地势无疑会变得愈发的复杂和凶险。
此刻已是深夜,乡间的气氛寂静幽暗,难觅到半分人气。刘辉驾着警车在乡间来回溜了两圈,才终于找到一条继续北上的狭小土路。沿着这条路开了不久,两边山势渐起,微弱的月光亦被遮挡,除了车灯的探照之外,四周竟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
又开出了数公里之后,探测仪上的信号点已近在眼前,而时间也接近了31日凌晨。
车内四人的神经全都绷到了极限,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正在向他们步步逼来。
山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的山脚下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警车是没法再往前开了,而探测器上的信号标志的方位正在眼前。车上众人此刻全都明白,他们要找的目标就在这洞穴里。
?“保持警戒!”王淇低声命令道,“先不要下车,用大灯探探情况!”
刘辉会意,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同时配合着脚下的油门,警车便咆哮着就地旋转起来。车头的大灯也跟着四下扫动,使得韩灏等人看清了洞口附近的情况。
仔细看来,那个山洞规则平整,显然是人工开掘出来的,而洞口内外则散落着一些破败的生产器具。
“这是个……废弃的矿洞?”宋杨小声猜测了一句。
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
泰河县境内的山脉富含煤层,早年间违规开采的小煤矿层出不穷。后来地方上打击得比较厉害,这些小煤矿都难逃关停并转的命运,而山间也因此留下了不少废弃的矿洞。
回想起录像上的情形,现场环境确实和矿洞有几分相似。看来这就是审判者设置的游戏地点。
警方来了,而审判者和罗佳明呢?他们是否已等待多时?
陈峰等人的目光慢慢都聚集在了王淇身上,他们在等待专案组组长下达作战的指令,而王淇的两眼则紧盯着那个洞穴,他浑身的血液正翻腾着涌上来,额头上青筋迸现。
黑黝黝的洞穴像是怪兽的嘴巴,在嘶喊,在嘲笑,更像是要吞噬什么。在那洞穴里,会有什么样的可怕事情即将发生呢?
对审判者来说,这也许只是一场游戏;对陈峰等人来说,这是一场凶险的战斗;而对王淇来说,这却是一场关系到过去与未来的痛苦选择。
审判者想要将他玩弄于股掌,而他呢?他是否能抓住这次机会,在击败对手的同时也解开一直纠缠着自己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