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题？”宋杨勉力维持住平淡的语气，可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处于激烈的震荡之中。
“今天凌晨在矿洞的时候，我、王队长还有你，我们三个人分别去按动三个不同的开关。为什么你的动作会比我们两人落后那么多？”刘辉顿了顿，进一步强调说，“你已经是第二次进入那个洞穴了，怎么会比王队长更晚找到相应的开关呢？”
宋杨对这个问题似乎早有准备，坦然答道：“我的手电坏了，只能用打火机照明。在那样黑暗的环境中，行动很不方便。为此我还和王队产生过误会，在岔口处有过短暂的交手——这一点王队可以证明。”
众人的目光随之看向王淇，后者则立刻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可以证明。而且那个手电已经送到设备处，确实是发生了意外的故障。”
“嘿，故障？”刘辉看起来不会轻易罢休，他冷笑了一声，又说道，“那好，我再问你，当我们按下开关之后，对讲机里已经听不到陈峰的回应。我和王队长立刻赶往洞口，我们几乎是同时到达，而陈峰此刻已经奄奄一息。我们两人合力把他抬到了警车后厢里，而你则直接进了驾驶室，打火开车。在这个过程中，你并没有接触到陈峰，对吗？”
宋杨干咽了一口唾沫，沉默片刻后，答道：“是的。”
刘辉的双眼忽然缩成了一条缝，目光则变得锐利吓人：“那么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警车的挡杆上会出现血指痕？你开的车，那么你手指上的血从何而来？”
随着刘辉的质疑，洛天羽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宋杨搭在桌边的双手——那手上干干净净，并不见任何伤痕。
如果真的有宋杨的血指痕印在挡杆上，那只可能是别人的血。
“我……”
宋杨这一次却答不上来了，他怔了片刻后，再次把目光投向身边的王淇，似乎对方还能帮自己给出个答案。
王淇正看着刘辉，他也没料到会场上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气氛，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反问道：“刘辉，你问这些问题想表达什么？不妨直说。”
刘辉咬咬牙：“我觉得陈峰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被人杀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当时正处于严密防守的状态，怎么可能被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割断了喉咙？！除非……除非凶手是一个让他毫无防范的人！”
刘辉的话语显然在直指宋杨杀害了陈峰。
而他的证据听起来也能成立——当王淇到达开关处时，宋杨落后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以用来作案；而挡杆上莫名出现的血迹更会令人疑窦重重。
可是不管证据如何，要说是宋杨杀害了陈峰，这确实是一个过于无理的猜想。
一贯口无遮拦的周芷柔此时都晃起了脑袋：“这……这怎么可能？那挡位上的血迹是不是以前就有？你怎么肯定就是宋杨后来留下的？”
“去的路上是我开的车，我记得清楚，当时的挡杆上绝没有血迹。”刘辉非常肯定地说道，“那血迹是我刚刚又路过警车的时候，才从窗口看见的。”
“可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王淇突然间提高了声音喝道。
他似乎有些愤怒，看起来对刘辉的态度非常不满。
而后者也被他威严的样子镇住了，小伙子舔了舔嘴唇，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了许多。
王淇轻叹一声，情绪也平缓了一些，然后他解释说：“昨天宋杨把车开到医院之后，因为匆忙，他没有摘挡就跳下驾驶室，赶到后面帮我们抬陈峰。是我发现以后，伸手探到驾驶室把挡摘下来的。所以挡位上如果有血指痕，那应该是我留下来的。”?
欧阳芸琪听罢，舒了口气，打起圆场来：“你看，全都是误会。刘辉，你有些过于紧张了。”
刘辉也没想到会有这个茬，他一下子也愣住了。
还想再说什么，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神色尴尬地踌躇着：“这个……我……”
“好了。”王淇换上一种劝慰的语气，“你的心情我理解。陈峰的遇害，我们也同样悲痛。可是你不该随便就怀疑自己的同事。我们谁也不否认陈峰的本领，但这次的对手，他的狡猾和狠毒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在矿洞的时候，我同意陈峰单独留下，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唉，要说这次的责任，我才是最主要的……”
王淇的声音逐渐低沉，悲伤的情绪感染了众人，刘辉也低下头，眼圈有些发红。
“我已经决定了，等这起案子侦办完，我就会辞去刑警队长的职务，我会退出警界……”王淇继续说着，然后他眼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语气重新变得高亢起来，“可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家伙，我一定要亲手让他受到惩罚！”
王淇的斗志似乎鼓舞了众人，宋杨和刘辉纷纷抬起了头，欧阳芸琪也欣慰地笑了，唯有洛天羽尚微蹙着眉头，他还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好了，我们正面临着新的战斗，我希望这是扭转战局的最后一战！”王淇的目光在会场上扫了一圈，“现在大家听我分派任务：刘辉，你带着特警队的参战人员先行赶到樊艺大厦，保护目标人崔胜恺；洛天羽，你也跟着去，协助刘辉协调现场的事宜。”
刘辉大声应了句：“明白！”
洛天羽却未应声。
王淇皱了皱眉头：“洛侦探，你还有什么意见？”
“哦，我没意见。”洛天羽似乎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宋杨，又看看刘辉，“我会配合好刘警官，完成任务。”
“很好，那你们现在就出发吧。”王淇又转头看向宋杨，“你还是跟着我，我们再单独开个会，商讨详细的作战事宜，然后便赶到现场增援。”
宋杨无声地看向王淇，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似乎多了些心领神会的东西。
10月31日上午，九点十五分。
在简单准备之后，刘辉和洛天羽带着六名精干的特警战士立刻奔赴樊艺大厦而去。
这六人因为陈峰的牺牲，早已点燃了他们心中愤怒的火焰。因此不需要做任何动员，他们的斗志已足以将任何敌人撕得粉碎。
洛天羽坐在刘辉身边，刚才在开会的时候，他就有一些疑虑，但鉴于会场的气氛不方便提出来。现在和刘辉单独相处，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刘警官，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他轻轻地碰了碰对方的胳膊肘。
“什么？”刘辉正看着窗外，此刻回过头来。
“王淇说他到医院之后，动过那个挡杆。当时你也在车上，你对这个事情有印象吗？”
刘辉摇摇头：“在我印象中是没有，但我也无法确定……当时我只顾抱着陈峰的尸体，根本就不会注意车上其他人在干什么。”
洛天羽理解地点了点头。
的确，当时刘辉正处于一种极端激动的情绪中，不可能清晰地记得身边的细节——所以他只能把质疑留在心里，却无法在会议上对王淇的解释再进行反驳。
“你也怀疑这个事情里面有蹊跷吗？是不是王淇故意在包庇宋杨？”
看到洛天羽沉思的样子，刘辉品出了些什么，于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洛天羽知道对方是个心无城府的直率小伙子，于是自己也不遮遮掩掩的，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我非常认同你的判断——很难想象陈峰会如此轻松地被人割喉而死。不过，这件事虽然疑点很多，却没有一条能够砸实的证据。所以在开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如果确实误会了自己的同志，那就非常不好了。”
刘辉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真的是内部出了问题。”
“现在有个方法，可以验证王淇的话。”洛天羽忽然又拍了拍刘辉的肩膀，“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刘辉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方法？”
“如果王淇说的是真的，那么挡杆上留下的应该是他的血指纹；如果他撒谎，那么挡杆上的血指纹就是宋杨的——这是谁都明白的简单道理。”
刘辉却失望地摇了摇头：“你想做指纹鉴定吗？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可是现在根本不可能进行这样的指纹鉴定。因为做指纹鉴定是刑警队的任务，而王淇本身就是刑警队的队长，他怎么可能鉴定出一个对自己不利的结果呢？而且除了你，没有任何人会支持我的怀疑，我连做鉴定的要求都没法提。”
“不需要进行指纹鉴定。”洛天羽微笑道，“我只需要你找个熟悉的朋友，到那辆警车旁去看一看——你知道我只是个高中生侦探，在这里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了。”
“找人是没问题，可是……看什么呢？”刘辉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看那挡杆上的血指痕还在不在。”
洛天羽停顿片刻，容对方想了想，然后进一步解释道，“如果血指痕仍然在，说明王淇他们并不担心别人去查证这件事，我们的怀疑很可能真的就是误解；如果血指痕不在了，在这么紧迫的情势下，他们仍然要抽时间刻意去擦掉这个指痕，那就非常有问题了。”
“不错，太有道理了！”
刘辉眼前一亮，十分佩服地看了洛天羽一眼，然后他拿出手机，开始在号码簿中寻找能够帮得上忙的朋友。
与此同时，在刑警队长的办公室中，王淇和宋杨正相对而坐。
屋内的气氛压抑，就连空气也似乎要凝固在了一起。
良久之后，随着王淇一声沉重的叹息，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你全都知道了，是吗？那些血迹，你当时就看见了。”
“是的。”
“……谢谢你帮我掩饰过去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嘿……很多事情怎么说对错呢？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被那个家伙胁迫了？”
“算是吧……一个小错误，造成了一个大错误，紧接着，又是一个更大的错误……当你第一步走错了之后，就无法再回头。”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停下来。”
“不，现在还不能停！我还有机会，我要亲手让它结束。”
“你必须停下来。这次的行动你不能再参与……你可以找个理由。”
“那已经发生的事情呢，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清楚……也许我会永远守住这个秘密，我会犯下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10月31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樊艺大厦内。
刘辉和洛天羽等人终于赶到了，秦语竹早已在一楼大厅中等着他们。
保安和前台人员照例将这一行人拦了下来。虽然刘辉出示了警官证，但仍然无济于事，对于出现这样的局面，众人都感到非常惊讶。
“现在你们知道崔胜恺‘崔市长’的做派了吧？”秦语竹苦笑着说道，“我可是早就领教过了。要想见到他，你们必须首先让前台请示一个叫作‘伟哥’的人。”
“伟哥？这名字还挺……大众化的？”洛天羽忍不住吐槽道。
自己风尘仆仆地赶来保护目标的安全，结果却受到对方的如此冷遇，刘辉不免有些愤愤不平，这种情绪直接摆在了他的脸上。
不过对此，洛天羽却有另外的看法。
“这倒也是好事。”他说道，“连我们想见他一面都这么难，那么审判者下手的机会当然也会少很多了。”
“你还没看到大厦里的防范措施呢，连安检门都有。如果他一辈子都活在这个大厦，那真是神仙也杀不了他。”秦语竹调侃道，“不过他今天还要赶一班前往首都的飞机，晚上八点四十分起飞。”
洛天羽暗自点头，在心中思忖道：审判者显然是掌握了这个信息，才会把死刑执行的日期定在了这一天。
机场，这又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公众场所，也必将是双方争斗的焦点之地。
此时，刘辉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退到一旁接听。
而洛天羽则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怎么会提前到了这里？”他问秦语竹。
“我掌握了一条新的线索。”秦语竹略有些得意，“现在看起来，这条线索还真是有些靠谱。”
新线索？
洛天羽心中一动，正要详细问个明白时。刘辉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的神色显得非常激动。
“那个血指痕不见了！”他冲着洛天羽叫道，“他们真的擦掉了那个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