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八点二十一分。
秦颂来到了绿阳春餐厅的保安部,要求调阅11月4日晚上就餐区域的监控录像。
虽然已经明白了樊艺大厦刺客行凶的手法,而且对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也有了针对性的安排。
但秦颂还需要掌握更多与樊艺集团有关的背景资料,以便进一步分析昨夜那场血案发生的更深层次的原因。
所以从下午开始,他便一个人出了刑警队,根据手中既有的几条线索展开相应的调查。
作为樊艺集团另一个关键性的人物,阿胜的意外死亡自然也引起了秦颂的关注。
秦颂首先隐藏身份在樊艺集团内部打探到一些民声,然后他又来到了郊区交警队,查询了导致阿胜死亡的那起“意外事故”。
这一查还真的发现了不少疑点,虽然还不能将这起交通事故转立为刑事案件,但这些疑点已让秦颂产生了足够的兴趣追查下去。
秦颂还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对这起事故起疑心的人。
据负责此案的交警介绍,在事故的第二天,阿伟就曾经非常详细地询问过与事故相关的诸多细节,并且还带走了死者的一件遗物:打火机。
交警队留有那张打火机的照片,秦颂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阿伟带走那只打火机的原因:
在那只打火机的侧盖上,印着清清楚楚的五个大字:绿阳春餐厅。
于是秦颂便循着阿伟的足迹来到了这家位于闹市区的豪华餐厅,他们的思路也完全一致:首先便要调看事发当晚的餐厅监控。
秦颂很快就在录像中找到了目标:在餐厅最显眼的中心位置,阿胜和另外二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而这两人竟然就是昨夜血案的受害者——林恒干和蒙方亮。
这幅场景令秦颂颇感意外,同时也让樊艺集团内部的关系显得愈发错综复杂。
秦颂在先前的走访中已经了解到:崔胜恺死后,因为权力冲突的问题,林、蒙两位副总和忠于崔家的阿伟、阿胜等人似乎产生了些隔阂,阿胜据说还在高层会议上直接冲撞过林、蒙二人。
因此秦颂猜测阿胜之死是不是这两人做的手脚?
可从录像上三人同桌共饮的局面来看,林、蒙二人和阿胜的关系却非比寻常。
尤其是酒过三巡之时,阿胜更是频频举杯向两位老总表达敬意,蒙方亮也不时赞赏地拍拍阿胜的肩膀,态度甚为亲密。
秦颂据此判断:阿胜此刻应已被林、蒙二人收买,在这场权力角逐中倒向了更具势力的一方。
如果这样的话,阿胜之死会不会是出于阿伟清理门户的行为呢?
秦颂很快也把这种可能性排除了。
因为在阿胜死后,阿伟曾积极调查过此事。
从交警队中刨根问底般的细节搜寻,到后来顺藤摸瓜地查看餐厅录像,都足以证明阿伟个人在此事上并无牵连。
那么阿胜的死究竟又是何人所为?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因醉酒引起的交通意外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秦颂耐着性子继续把那段监控看完,期冀能有一些新的发现。
录像中的饭局结束之后,林、蒙二人先行离开了餐厅,而阿胜继续留在桌边自斟自饮。
而后不久,阿胜似乎来了脾气,他先是冲服务生大喊大叫了一番,然后又站起身冲出了画面,像是要追什么人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监控录像没有声音,秦颂只好询问身旁的餐厅保安部长。
“当时这个客人喝多了酒,冲着我们的小提琴手撒酒疯。”保安部长解释道,“不过这事没闹起来——我们的人很快就把他劝住了。”
果然,录像显示在片刻之后,便有几个服务生把阿胜又搀回了画面之内,后者虽然还在不满地嚷嚷着什么,但并没有人真正和他形成冲突。
秦颂看着这段画面,忽然间他好像有了什么意外的发现,大喊了一声:“停!”
操控录像的保安连忙按下暂停键,时间定格在了那天晚上的九点三十七分。
“这是什么人?”秦颂指着画面的某处问道。
保安部长几乎要把脸贴到屏幕上才看到了秦颂所指的身影,那是在离监控摄像头很远的餐厅角落里,一个男子正在往餐厅出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脸微微偏转过来,看着阿胜所在的位置。
“这应该是餐厅里的其他客人吧。”保安部长不以为意地说道,“有人吵闹,他往这边看一两眼也是正常的。”
秦颂的心却有些抑制不住地加速跳动着。
虽然那个人影在镜头中又暗又小,但秦颂一见到他便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无论此人走路时的气质仪态还是头戴檐帽的装扮,都像极了那个深深铭刻在他脑海中的影像:审判者。
秦颂瞪大眼睛,想要从画面中获得更确切的信息。
只可惜拍摄的距离实在太远,而那人又站在了光线直射不到的暗处,因此实在分辨不出他的细部特征。
秦颂略一沉吟,吩咐那保安队长说:“把那天在餐厅里值班的服务生给我叫来。”
保安队长对刑警队长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他一溜烟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两个服务生带到了保安部。
可秦颂对他的工作好像还不太满意:“就他们两个吗?”
“我们是轮班制的——”保安队长连忙解释说,“现在只能找到他们俩。”
“好吧。”秦颂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指着屏幕问那两人,“你们过来看看,对这个客人有没有印象?”
两个服务生同样把脸凑到了屏幕上,看了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人拍了拍脑门说道:“这应该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客人吧?那帽子我记得!他给夏梓柔送过花,但是却不肯留名,所以我对他印象挺深呢。”
“夏梓柔是谁?”秦颂敏感地挑起眉头。
“是我们餐厅聘用的小提琴乐手。”保安部长抢着回答,“刚才录像里的客人就是在冲她撒酒疯呢。说实话,她的人气也确实不差。”
“哦?”秦颂的脑子飞速地转起来,开始分析这些人物和事件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片刻之后,他又问那个服务生:“你能不能描述一下这个客人长什么样子?”
服务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个……我没有看清。”
“没看清?你眼睛有毛病吗没看清?”保安部长责问般说道。
秦颂也觉得难以理解,如果说记不清还情有可原,怎么会出现看不清的情况呢?
“他坐的那个位置是餐厅角落里的情侣小隔间,光线特别暗。”服务生对保安部张似乎有些畏惧,很委屈地辩解着,“而且他总带着个帽子,所以我真的很难看清楚。”
保安部长却仍有训斥服务生的理由:“那家伙不是一个人吗?你干吗要把他带到情侣隔间里面?”
秦颂摆摆手将对方挡了回去:“肯定是那个人自己选定的位置,和他们没有关系的。”
保安部长咽了咽口水不再说话,服务生则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秦颂,感慨这个刑警队长虽然官大,态度反而却和蔼得多。
秦颂这时已站起身来,他轻轻在服务生肩头拍了拍:“小伙子,带我去他坐的那个隔间看看。”
服务生便当先带路,引着秦颂来到了餐厅里。
这时刚过晚上九点,就餐的客人们正进入最后的佳境。
而在餐厅中心的演台上,一个白衣翠裙的女孩闭目拉着小提琴,悠扬的音符如滚珠般在演台四周的水面上跳动着,令人怡然沉醉。
见秦颂的目光被那女孩吸引过去,服务生便凑到他耳边说道:“她就是夏梓柔。”
秦颂点点头:“我们不要打断她,先带我去座位那里吧。”
正如服务生之前说的,那个情侣隔间位于餐厅最角落的位置,灯光幽暗,外面的人很难看到隔间内的情形。
秦颂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然后问那服务生:“他当时是不是就坐在这个椅子上?”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服务生有些奇怪地反问道。
“因为只有坐在这里才能监看到整个餐厅的全貌。”秦颂知道这个理由对服务生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他也不想详细解释了,便挥挥手说,“没你的事了,你招呼客人去吧。”
小伙子脆脆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便只留下秦颂一人坐在那隔间里。
秦颂举目环顾四周,越看越怀疑几天前出现的那个客人就是审判者。
因为无论从光线、视线、规避摄像头以及应急出逃的诸多角度去考虑,这个隔间都是整个餐厅中的不二之选。
那个客人恰恰选在这里用餐,难道仅用巧合就可以解释吗?
秦颂慢慢闭上眼睛,有意识地放松思绪,试图把自己带入到那人当时的情境中。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吸引他的会是什么?
秦颂缓缓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女孩优美的小提琴演奏——他有一种感觉,审判者的到来,以及阿胜的死亡,和这位女孩应当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