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晚九点四十一分，刑警大队会议室内。
秦颂和宋杨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一个小时之前，他们才刚刚走下H市飞抵凌海市的航班，与他们同机到达的还有一个已从省城消失了多年的人物——陈天谯。
洛天羽在四天前送达的信息极为准确，这使得秦颂此行虽然旅途遥远，但过程却并无波折。
在H市警方的配合下，陈天谯于南岸森林小区束手就擒。
他倒是早已伪造了身份证，但这种小伎俩在秦颂面前是不会有任何意义的。
正如照片上显示的那样，陈天谯身形瘦小、皮肤黝黑。
虽已年过六旬，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长者应有的敦厚气质。
秦颂对这样的人有着天生的厌恶和反感，甚至在对话的时候懒得正眼去看对方。
那家伙常常一边巧舌如簧般夸夸其谈，一边在小小的三角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他的言辞充满了鼓动和诱惑性，但与之相伴的却是一条阴毒可怕的毒蛇之芯。
所以秦颂根本就不听此人的任何说辞。
回到刑警队之后，他直接把陈天谯扔进了羁押室里，派了专人严密看护。
随即秦颂便召集欧阳芸琪和宋杨参加紧急会议，共同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我们首先要搞清楚：洛天羽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杨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们正在发愁找不到这个陈天谯，洛天羽却把他送上门来，而且还是一个星期前就策划好的——我们总不至于相信，这就单单是一份送给秦队的生日大礼吧？”
秦颂立刻接住了话茬儿：“我这几天里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洛天羽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和我们争夺对赵成宇的精神控制。”
宋杨看着秦颂耸了耸肩膀，表达出“愿闻其详”的态度。而秦颂也正要详细解释：“我猜测一个星期前，洛天羽和审判者有了接触，也从他那里知道了洛瑞真正的目的，以及十一年前的真相。而审判者这个不稳定因素，就成了洛天羽和洛瑞是否能够正面交战的节点。”
“嗯。”宋杨晃了晃脑袋道，“洛瑞知道，在调查之中，自己的真实身份肯定会暴露出来，到时候赵成宇就会以此为线索追查身世之谜，而只要赵成宇查找到‘一三〇’案件的档案，他就会把陈天谯当作导致生父死亡的凶手。如果要为生父报仇，他就必须在警方手上杀死陈天谯，从而在审判者之路继续走下去。”
“真是算无遗策——”宋杨禁不住咋舌于同僚们的这通分析，“就算不知所踪也还要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弟子，那家伙……真的只能用‘怪物’这个词来形容。”
宋杨咧着嘴道：“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宣布，我们试图从精神上转变审判者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呢？”
欧阳芸琪摇摇头，吐出两个字来：“未必。”
原本紧皱着眉头的秦颂闻言精神一振，用专注而又期冀的目光看向这个屡屡会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心理学专家。
欧阳芸琪道：“洛瑞知道赵成宇会对身世之谜展开调查，但他未必能料到后者的调查能进行得如此深入。直接射杀赵红兵的人正是洛瑞，而局势失控又是由赵成宇的一句童言引起的，这些非常隐秘的细节现在都已经呈现在赵成宇的眼前——这恐怕就不在洛瑞的计划之内了。”
秦颂沉吟着“嗯”了一声：“这些细节都会对赵成宇的心理产生影响吧？”
“非常大的影响。”欧阳芸琪肯定地答复道，“如果没有这些细节，赵成宇一定会把陈天谯当成生父死亡的最大责任人。但是知道了这些细节，尤其是听到现场的实况录音之后，情况便复杂了很多。
“开枪的洛瑞，甚至是赵红兵自己都对事情的最终结局负有责任，而更重要的是，赵成宇知道是自己的一句童言引爆了本已平息的局势，他会因此产生深深愧疚和无奈，这种情绪将掩盖住他心中的其他感觉——包括对陈天谯的仇恨。”
“有道理啊！”宋杨也跟着附和起来，“所以洛瑞虽然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但恐怕达不到他预想中的效果啊。只要赵成宇看到夏子涛的网络报道，他的信仰肯定会有所动摇的——因为那篇报道写得实在是太好了。”
秦颂笑了笑。
宋杨虽然素来喜欢一惊一乍的，但他这次倒没有夸张。
夏子涛写的那篇报道的确不俗，把警方的用意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文章中溢满了对世事的无奈感叹以及对当事人的深切同情，读者无不唏嘘难抑。
赵成宇绝不可能对此毫无触动，他心中的愤怒火焰和血腥信仰又怎能再延续下去呢？
“不过我们也不能太乐观了。”秦颂此刻又提醒大家说道，“因为这世界上最难捉摸的就是人心。心理学研究往往只在统计数字上有意义，具体到单一的个体，情况则要复杂很多。现在赵成宇到底会选择哪一条路，这恐怕不是我们坐在会议室里就能分析出来的。”
宋杨点头表示赞同：“所以不管怎样，我们现在都要做好两手准备。”
“那我们要不要研究一下，怎样把陈天谯设计成抓捕审判者的诱饵？”欧阳芸琪提议道。
事实上对于陈天谯的落网他是最高兴的，如果审判者因为刺杀陈天谯而被捕，那对他来说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秦颂却摆了摆手：“不急。先给陈天谯定个诈骗嫌疑，把他控制在我们手里。现在我们只要全力盯住夏子涛就行，再多个诱饵反而分散精力。”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夏子涛是已经收到“死亡通知单”的人，只要赵成宇依然坚持审判者之路，他就决不会放过对方。
所以在十一月份剩下的日子里，警方并不需要去寻找更多的诱饵。
宋杨也点了点头，不过他随即又说道：“陈天谯的诈骗是很难找到什么证据的，所以我们对他控制不了太长时间。”
秦颂“嘿”了一声说：“只要能控制到月底就行了。如果到时候夏子涛被刺杀，而我们还是没能抓住审判者，那在陈天谯身上我们还有一次翻盘的机会。”
是的。
如果赵成宇坚持要走审判者之路，那么按照他的信仰，陈天谯必然也是死亡通知单上的人。
警方大可以在夏子涛遇刺之后再把陈天谯放出去——把后者继续作为捕捉审判者的诱饵，恐怕谁也无须有什么愧疚之心吧？
关键的问题在于，赵成宇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前进呢？
这似乎是个必须等到月底才能揭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