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你还是晚了一点点。”
涂芸虽然面容严肃，但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丝难言的兴致。
“……”
知道好友出事，洛心璃的内心反而多了几分平静。
人类永远恐惧的，永远是未知。
“涂芸。”
“嗯？”听到少女呼唤，涂芸有一丝意外，“有事吗？”
“为什么，你要救我？”
洛心璃不慌不忙，正视着戏谑的涂芸，明亮的眼眸格外引人注意。
“……你要问为什么，倒也没有那么多理由，碰巧路过罢了。”
“那今晚也是路过吗？”
面对少女的再度发问，涂芸不吱声了。
突然，一阵红云卷起，连带着涂芸的身子一同消失不见。
洛心璃怔怔地看着此处空无一物的床铺，心中仿佛缺失了一块，有些空落落的。
不知为何，再次见到涂芸，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和亲近的感觉愈发明显。
即便知道自己与涂芸不过第一次见面，即便知道涂芸是鬼，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心中的繁杂思绪全部平息下来，被她深深吸引，如同天地之间只有她们一人一鬼，端坐在静谧的花田中央，轻轻摘下一朵娇小美丽的黄花，戴在对方的头上。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一切是那样的温馨而又甜蜜。
倏忽间，画面一转，在一片滂沱大雨中，涂芸那一身标志性的红衣此刻却沾满了泥浆。
秀美的长发粘在伤痕累累的面容之上，双腿被打断，双手被钉子钉在木板之上。
她很痛吧？她一定很痛吧？
而洛心璃只能呆呆的看着，她想走上前去，轻轻抚摸那张精致可人的面容，将她的一切都搂在怀中。
可，她动不了。
她只能看到那双无助的眼睛，是怎么从悲伤变成怨恨，最终变得那般淡漠无神。
你哭啊，为什么不哭……
哭出来一定会好受些吧……
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现，高大健硕的身躯充满阳刚气息，面容却如同被迷雾笼罩，看不真切。
‘你一个小小的野鬼，也敢在次勾引生魂！今天，定要你魂飞魄散！’
“不要！”
洛心璃大喊，却发现自己依旧身处房间之中，面前床铺空空落落，哪有那凄惨可怜的涂芸！
“滴——滴——”
楼下的汽车有些不耐，大晚上的也不顾什么影响，不断催促着手足无措的洛心璃，这才让她彻底回神，想起自己此刻应该做的事。
她飞奔出门，“砰”的一声摔上大门，一路狂奔来到汽车面前。
还是那辆SUV，还是那条蜿蜒曲折的田间小路。
只是司机换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女性，看上去颇为年轻，不过二十来岁。
只能说柳天青想的确实周到，连深夜孤身女性的不安全感都考虑的清清楚楚，特地派的熟悉的车辆以及身为同性的司机。
刚进入那扇鬼蜮之门，洛心璃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径直朝着柳天青的方向奔去。
她紧紧握住拳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手心中的符文正在不断发热、发红。
“芳雅她怎么样了？！”
柳天青回答道：“三魂被厉鬼夺取了两魂，七魄也所剩无多，若是一般情况，倒也还有的救治。只是那厉鬼本就想要附身，攫取魂魄之后被吞噬殆尽，现如今不知所踪。”
她叹了口气：“现在真是神仙也难救啊……”
洛心璃心中几欲滴血：“你们说好要安全送她回家的。”
柳天青沉默。
半晌之后，她缓缓开口：“其实，我们也不想的。”
洛心璃冷笑：“难道芳雅她就想了吗！”
“你要知道，这种情况我们遇到过很多次。”柳天青的眼中多了几分黯然，“作为天师，见惯了人间的分分合合，普通人与鬼物相遇，本就生死难料，甚至不少天师的家人，也都惨遭毒手。”
“这是天师的指责，也是天师的悲哀。”
“我们会致力于救助每一个赵芳雅，实不相瞒，这次出意外，就是王方要去救助其他被鬼魂附体的人，这才不得不放下芳雅。你，能理解吗。”
洛心璃不语，只是默默流泪。
一边，是可能出事的一个人，另一边，是一群已经面临危险的人。
如此的电车难题，又怎么会是她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能够解决的？
“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柳天青终于正视洛心璃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你的潜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那怕是我们队长，天赋也远远比不过你！”
“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培养你！也许我们不能救赵芳雅，但是未来的你一定可以！”
“不只是赵芳雅，你甚至还可以拯救千千万万像她一样的家庭！”
“我……我……”
面对柳天青的连珠炮，洛心璃不禁语噎。
她看了看不省人事的赵芳雅，又看了看眼冒精光的柳天青。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个在大雨之中无神淡漠的少女。
“……我如果加入你们……你们会好好的照顾芳雅吗……”
柳天青深吸一口气：“你放心，不管你加不加入，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她，这是我，柳天青对你的承诺！”
洛心璃：“我要回去想一想……”
在柳天青的安排下，很快，洛心璃又回到了冰冷的家中。
直到回家，她在发现，那手心中的金色符文已然变成血色，如同血管一般，不断颤动。
心念一生，那消失了一天的判官笔骤然出现在她的手上。
冰冷笔直的笔杆，映照着洛心璃惨白的面容。
“怎么，回来了？”
依旧是不声不响，涂芸再度出现在洛心璃身边。
那清冷的态度中，宛若存在着一只慵懒的猫咪，只可远观，一旦接近，便会警觉的跑远。
洛心璃装作无意地问道：“涂芸……你知道天师吗？”
“那帮家伙啊……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少女目光主动凝视那妖异的血眸，试图从中得到一点不同的答案。
可惜，她不能。
“那……”洛心璃转变口风，“你说，我如果加入那里，能救得了赵芳雅吗？”
“不能。三魂七魄都消失殆尽，不管做什么，都是勉强吊一口气罢了。”
红眸鬼王的判断，给了少女重重一击。
洛心璃面色更加惨白。
她哪里听不出柳天青话语中的要挟之意。
表面上是为了救赵芳雅，实则利用赵芳雅，将洛心璃绑上天师的大船。
“不过……”
“不过什么？！”
“你自己就有拯救的能力，只要你能发掘出来，未必不能救你那个所谓的朋友。”
我自己的能力？
洛心璃脑海中瞬间凝聚出了一支极为好看的毛笔模样。
她激动地问：“你是说，判官笔！”
“一笔生，一笔死，生死无常，判官决。”
涂芸一字一顿描述着判官笔，婉转动听的嗓音让这冰冷地念白增添了一份动人的情绪，紧紧勾动着洛心璃的思绪。
“当初，地府破碎，万鬼降世，象征着地府权利的判官笔和生死簿从此了无音讯，只留下了一则传言，流传于世。
判官再现之日，地府重聚之时。”
“那我手中的，岂不是……”
涂芸没有看洛心璃，缓缓飘在空中：“你手中的，是判官笔，但不是完全的判官笔。徒有其型，未聚其魂。饶是如此，救一个还没彻底死去的亡魂，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怎么做！不管要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洛心璃听到赵芳雅还有救，顿时激动起来。
“以血书名，以魂为引，以笔为行，以神为聚。
判官笔能够书写一个人的生死，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但，如此逆天改命之事，必然会引来业果缠身，寻常人类无法承受。即便侥幸成功，你也将被天地所不容，成为命煞孤星，孤独终身，凡是接触你的人，都会霉运缠身，阴阳颠倒，最终不得好死。
你，可愿意？”
洛心璃心里一凉，明明没有夜风吹过，一阵阵的恶寒却卷上身来。
不由得，她想起了那个阳光青春的少女。
她有着自己的朋友，有着自己的家庭，她还有着光明的未来！
她那三番两次维护、保护洛心璃的身影，至今保留在少女的脑海中。
我呢，被霸凌，被孤立，似乎和那后果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我孑然一身，父母至今不知下落，但知道下落，又能怎么样呢？对方这么久没有找过自己，难道还会惦记着我吗？
她咬了咬牙，挺起单薄的胸膛，说道：“我愿意承担，请你教我怎么做！”
“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那就……”涂芸剑指一挥，一道白光闪过，洛心璃只感觉手中一阵剧痛。
仔细看去，手心被不知名的利器划破了一道颇深的伤口，显然是那一道白光造成的。
“用你的判官笔，粘染你的鲜血，寻一处平地，书写你好友之名，脑中需不断回想你好友的模样，愈细致效果越好。之后的事情，判官笔会主动引导你的。”
说着说着，涂芸的身形逐渐变淡，就要消失不见，洛心璃急忙呼喊：“涂芸，我们还会再见吗？”
涂芸微微回头，清冷的脸上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同花田中的她那般，格外美丽动人。
“你已经迈入深渊，而我，在深渊之底等你。”
说罢，便彻底消失，不知所踪。
洛心璃看着左手的伤口，又看了看右手上的判官笔，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芳雅，我一定会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