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午的时候还来过学校的图书馆,如今回到这里时,却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这一点就不得不佩服时依然了呢,从她的话来看,她可是至少在那个充满了虚兽的世界待了几个月,整日度着担惊受怕的生活,出来后却仍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因为是星期日的缘故,所以此时的学校基本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尝试找了一下学生会办公室和教室,都没看见夜思雅的声影。
既然如此的话,她十有八九,就是待在“那个地方”了。
……
我走在绿荫小道上,让自己浮躁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此时的树林已经有些繁盛了,虽比不上夏日时大片成荫的叶帽,但也足以抵住大部分阳光的照射,其余洒在身上的光辉,非但不觉烦热,反而给人带来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直入心底。这里的土壤既不潮湿也不干燥,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躺下睡上一下午,舒适程度不亚于席梦思。除了天台,学校后院的这块小树林是我第二喜欢待的地方,之所以说是第二,因为有夏日的蚊鸣和男女混合的叫声扣了分,不然的话,我大概会想一直住在这里吧。
穿过柳树的帘幕,步过绵延的小溪,我向着树林的深处进击。眼前出现了已经腐朽倒下刻着“禁止进入”的木牌,一般的话,学生们到了这里就会停下了吧,毕竟有过在这片树林里目击过野熊的证词呢。
再往前走的话,虫鸣声和溪流声都渐渐离我远去了,四周寂静的可怕,像是一切的生命在此都不存在一般。哪怕是开试胆大会,大概也不会选在这里吧。在这个鬼地方行走,能遇见鬼反而是一种幸运呢。
嘛,不过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就是了。
凭着直觉,我继续向着树林的中心走去。算下来我也已经走了十多分钟的路了吧,却还是没有到目的地呢,真是的,到底是谁称这里是个“小”树林的啊,完全不小好嘛。到了这个深度,连手机信号都变得若有若无了呢,四周满是千百年参天的古树,茂密的叶片几乎隔绝了阳光,温度低得可怕,放眼望去,似乎哪一条路都是一模一样。要是路痴的话,大概至死都会在这里打圈吧。
但实际上,我有着一个很简单的认路方法,那就是……一路向前就好了。
不要被任何东西迷惑,相信自己的心,一直向前方走。
又过了五分多钟,树木群开始变得稀少了,光线也明亮了起来,这也意味着我已经接近终点了。
绕过了最后一棵阻挡视线的树,映入眼中的,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明湖。
是的,是湖,明明是树林,中间却有一片湖水什么的,简直就是童话故事的展开,却在现实出现了。湖水极清澈,却不知为何看不清湖底,也不见其它的活物,这也许就是“水清则无鱼”的典型?在湖水的边缘,长着一颗几十米高的古树,年龄至少在千岁以上,树冠之大覆盖了整块湖面。古树的顶部,依靠着一位小小的人形,洁白如玉的双腿放入湖中,湖水漫过膝盖。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照在少女粉白的衬衣上,发出淡淡夺目的光芒。她闭着眼,又长又翘的睫毛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般在轻轻颤动,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或许是在做着什么美梦吧。玉湖,墨树,以及沉睡的少女,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光是注视着,就足以令人忘却所有的烦恼。真希望手中有一只画笔,能将眼前的这一幕画下来,让它能如《蒙娜丽莎》将这份美丽一直流传下去。
虽然不忍打破这份美丽,但我还是狠下了心,轻咳了一声,说:“找到你了。”
像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少女的眼皮微动,不时如慵懒的贵妇人一般从倚靠的大树上直起了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揉了揉昏沉的双眼,眨了几下,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小尘?”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不希望被你用这种称号称呼啊……是我,很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板着脸,避免让真实的情感流露。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啦。嘿嘿,因为这里太舒服了,所以忍不住打了个盹呢,小尘一定是为了找我才到这里来的吧?不好意思啦。”夜思雅挥起粉拳轻轻锤了自己一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喂喂,卖萌可耻啊。而且你知道吗?上次做这个动作的人坟头草已经丈高了哦,哪怕在现实也别给自己立这种奇怪的flag啊。
我叹了口气:“的确,我是有些事情想来找会长呢。”
“嘿嘿,一定是什么私人的事情吧?而且是只有我知道的事情。”
“……会长怎么知道的?”我稍稍有些吃惊。
“因为小尘完全不在乎公事啊,一般的话,都会等着我亲自找上门呢。如今不惜跑到这个地方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紧急事情呢。”会长轻笑着说,双脚有节奏地拍打着湖面。
完全被看穿了啊。说起来从以前起就是这样呢,不管我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都能被她轻而易举地猜出意图,连妹妹天怜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简直就像是最熟悉的亲人一样呢。
……亲人,吗?
“那么,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再聊吧。”我说。不知怎么,我很讨厌待在这个地方,虽然来了不止一次,但时间都不长。总觉得待在这里的时间每多一秒,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地多加一分的烦闷。不,并非是烦闷那么简单的心情,应该说是……伤感?亦或是……悲凉。
“哎?人家还没待够嘛!”会长不满地翘起了小嘴,晃动的双腿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不,真的是有急事啦……”
“那样的话,就坐在这里说吧。”会长坏笑着,重重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草坪,“不然的话,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哦?”
啊啊,会长进入了“熊孩子模式”呢。在这种模式下,如果不满足她的要求的话,她可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而且还会不停地捣乱。
无奈地,我缓缓地走到了她身旁坐下。
“会……”
“什么什么?如果是想问三围的话,是86D/57/86哦?”本着赶紧问完赶紧结束的我,刚一开口便被会长打断了。
好大!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啊!原来会长是那种隐藏形的吗!
“不对,我想问的是……”
“呐呐,小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会长又一次转移了话题,她停下了脚下的动作,扭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轻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可能忘记啊……”
那是,我回到这座城市不久时的事情。因为收到了星江中学的面试通知书,起初只以为和什么一中二中一样都是些普通的高中,抱着“反正还没决定转到哪所中学就去这里试试好了”,就这样做出了我一生最后悔的决定。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考试后,被宣告回家等结果,因为闲着无事,结果转进了这片小树林中,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了树林的中心,然后目睹了和此时的我所见一样的场景,同样的梦幻,同样的不可亵渎,不同的就是那时的会长还要更小一些,穿着的是一件纯白的连衣裙。
“你,是神么?”我向着那时的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很可惜,我并不是神明大人呢。只是一位同你一样迷茫的旅客罢了。”她如此答道。
“是吗?抱歉打扰你了。”因为目睹了月的死亡而消沉的我,无心与她交谈,转身打算离去。
“等一下哦。”少女叫住了我,用轻快的声音说道,“我在你的眼中,看见了痛苦。虽然我大概是做不到像神明大人那样无所不能,不过只是听取话语的话,我有自信能和神明相比呢。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详细讲给我听下呢?”
少女的话像是带着一种魔力,轻松穿过封闭了自我的全部防御。不可思议地,我一点点向她诉说了月的事情。
“……是吗?友人去世了啊。是很好的朋友吗?”
“嗯。非常、非常、非常要好……全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意孤行深入那件案子,如果不是我太弱小,月也不会死去。
如果我再强一点的话……那么结果,或许就会不同了。
“不可以那么想哦。”一根纤白的手指,抵住了我的额头,“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希望你这么难过吧?”
“你懂什么!只不过是个路人,别给我装什么神明啊!”我怒吼道,结果马上就后悔了。啊啊,朝不认识的人发火了,明明全部都是我的错才对。就是因为我的这份自大,月才会死的。
真是讨厌啊,这样的自己。
“我明白哦,我全都明白哦。”少女并未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明亮的大眼睛中像是能看穿一切,“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永别、不见和忘却。人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有了生,就会有死,有了相见,就会有离别。那么,我们可以说,既然死亡会痛苦的话,就可以不诞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