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白天的柯莱帕拉区像是清除了特效的劣质模型。
陈旧的建筑，肮脏的街道，还有交通规划一塌糊涂的道路交织在一起，与夜幕下那幅热闹繁华的景象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人行道和楼房拐角处沉睡着很多着装浮夸的年轻人。他们身上沾满了酒和血，散发着阵阵恶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死去了。麻木懒散的清洁工坐在防撞护栏上，身旁的垃圾车里堆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物品。绝大多数商铺大门紧闭，一些半睡半醒的人扶着招牌呕吐。
雅彻因说这里是一座没有栅栏的监狱，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两周之后，无论如何，我必须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想在这里待太久……我想活着出去看看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总感觉我好像立了个天大的Flag……
我沿着街道走了挺长一段距离，总算找到了一家正在营业中的奶茶店。
这家店非常冷清，但是灯光明亮而且总体上看起来很干净很整洁，支在门口的广告牌上贴着油条包麻薯和黑糖乌龙奶茶的海报，吧台前有一位顾客正在等候。
这位顾客……有点眼熟啊！
一个头发很蓬松很凌乱还是自然卷黑色短发的人，湖蓝色眼睛，很瘦，肤色白得不正常，穿着嘻哈风连帽卫衣和运动裤，背着一个吉他包……看起来很像街头歌手。也许摘了吉他包之后再戴顶帽子会更像是跳街舞的。
这不就是黝帘吗？『维登魔笛四幕剧赌场』的那个赌徒！
应该是注意到有人正在看着他，他很快就转过头来望向了我。
“嘿，匿名哥！”他非常热情地招了招手，“早上好！”
莫名觉得有点亲切，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跟这个人相互认识。我自然而然地挥手打招呼，“嗨！早上好！”
店员将他刚才买的东西装进环保纸袋里递给了他，然后他就转身走到了我这边，“你吃早餐了吗？”
好复古的寒暄语！
我摇了摇头。我在出门之前已经把酒店的早餐退掉了。
然后他就把那个纸袋递给了我。
我一脸懵逼地接过纸袋。纸袋里面装的是一盒油条包麻薯和一杯奶盖豆浆。
然后我看到他又去买了一份一样的，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吃啊，我请客。”
“谢谢……”我还是一脸懵逼。
这个人这么自来熟吗？
“不客气。”他到旁边的防撞护栏上很随意地坐下来，拆开他自己那份油条包麻薯的盒子，顺便跟我说话，“匿名哥你刚才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是因为看到我现在鼻青脸肿所以才这么问的吧……
“在酒店里莫名其妙被人揍了一顿。”我索性也坐在了防撞护栏上，“好像是那什么辛卡廉集团的内部纠纷……我也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仇什么怨。总之死了人了，然后我无缘无故被指控成了杀人凶手。我可太冤了！”
“辛卡廉集团啊……”黝帘稍微思考了一会，“现在事情解决了吗？”
我点了点头，“他们委托了一个侧写师来调查案件，现在已经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事情解决了就好。”黝帘拿出那把红色的瑞士军刀拆开豆浆的吸管包装，“以后要是遇到了类似的麻烦事，可以来找我。柯莱帕拉区没有我查不明白的案件。”
好家伙，你也是个侦探是吧？
不过我可不想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了啊！
他继续说，“我登记了两个代号，在赌场用的是『黝帘』，另外的代号叫『调查客』。在柯莱帕拉区各种各样的传说中，我应该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调查客』的原则是在48小时内查清楚所有委托事件，超时可以退钱，结论有误可以承担一切后果。”
有点中二啊……你们这行已经开始内卷了？调查案件还要顺便立人设是吧？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我拆开了油条包麻薯的盒子，拿环保材料做成的餐刀将这团油条麻薯切成几段。
“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这个人把刀收起来，“我叫讣言，讣告的讣，语言的言。”
啥？兄弟，你这个名字不太吉利啊！
我难以相信地瞪大眼睛，“这是真名？”
讣言点了点头，“对！这是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我自己取的！帅不帅？”
“帅你个头啊！”我实在是忍不住说，“你是不是还得给自己取个小名叫『挽联』？”
然后他居然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不错！我下次改名就叫这个！”
我本来正在喝豆浆，差点要被呛死，“不是……你对待自己的名字能不能认真点？”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臂从后方绕过来锁住了我的喉咙，把我往防撞护栏的另一侧猛地一拽！
有什么人往我背上踢了一脚，我摔倒在地上，脑袋狠狠磕到了护栏。那只手又拽住了我的衣领，把我往右后方向拖去，与此同时有一把枪抵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我靠！怎么又是这种情况？
发生什么了？谁在揍我？我为什么会挨揍？
黝帘，不对，是讣言……那小子呢？
我忍着剧痛扭过头去，看到这家伙居然也被打了一顿，而且跟我一样正在被人拽着衣领往马路中央拖！
完了啊！
都说了取名字得好好取，不要用些不吉利的词，你看现在这不就开始倒霉了吗！
切好的油条包麻薯我还一口都没吃的！奶盖豆浆连五分之一都没喝完啊！
救命啊！我为什么又遇到了这种情况？话说回来，我好像就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这种事情所以才出门的！
我想起正事了！我是来买奶茶的！要买那什么芝士奶沫茉莉茶七分糖去冰给那个黑商！我靠！我怎么跟讣言聊天聊了几句就忘了这回事了？
很快，我和讣言就被那帮身份不明的人从地上一路拖着经过了十多米的距离，相当『高效』地抵达了一辆黑色汽车的旁边。负责把我们俩拽过来的人是两位穿风衣戴礼帽的墨镜男，他们中的一人拉开车门，另外一人把我们依次踹进了车后座。
我看到车前座也有两个穿风衣戴礼帽的墨镜男。车门刚刚关上，那位司机就把油门踩到底了！毫无缓冲时间，这辆车爆发式地在马路上飞驰了起来！
而且还在不断提速！
我现在是懵逼他妈给懵逼开门，懵逼到家了！
坐在副驾驶的那人摘下了他的墨镜。他的右眼眼皮上有好几道疤痕，让他的那双眼睛看起来更加凶狠可怕。
他首先望向讣言，用低哑的声音问，“认识我吗？”
“认识！认识！”讣言似乎刚从头晕的状态里缓过神来，但还是非常积极地回复他的问题，“您是黑酒会的『鸮眼』！老大最器重的帮会成员之一！名气之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怎么敢不认识您呢？”
鸮眼冷笑了一声，然后又把视线挪过来望向我，“你呢？”
虽然我压根就没见过这个人，但还是学着讣言的语气话语流畅声音洪亮地说着，“认识！您是黑酒会的『鸮眼』！老大最器重的帮会成员之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必须认识！一定认识！”
然后他又冷笑了一声……又冷笑了一声！
你笑个鬼啊！
这辆车还在继续提速。它放肆地奔跑在柯莱帕拉区的交通网络当中，连续撞到了很多台型号款式各不相同的车辆，也许还撞到了行人……开太快了我看不清！
这司机是磕了药吗？尤其是拐弯的时候，那个晕眩堪比过山车在空中打了个结！这辆车里没人吐出来算是我们四个的抗晕能力都不错！
我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要不要对着车窗玻璃喊一句『格茶卡』，但我又忽然想到，不提前『付款』的话，这黑商是不会来救我的！
“『调查客』，我们老大要委托你查一件事情。”鸮眼正在戴一副橡胶手套，“一桩非常复杂的杀人案，时限是十天，能完成吗？”
“十天？”讣言皱起了眉，“这得有多复杂？”
“尸体已经被毁了。”鸮眼把一个装着照片的密封袋扔给了他，“案发现场也毁了，有效证据全部没了。这事牵涉到我们黑酒会和辛卡廉集团的一些陈年旧事，你好好查。查不好的话，大家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