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边说。
“——嗷~~”
随着一声拼命压声的惨叫,关义竹摔着潜入进了胡三斗家里的后院。他是在快下墙的时候滑了一脚,整只屁股着地,看样子摔得还挺重的。
“哇~关侦探你没事吧,阿弥陀佛~~希望你能摔得更痛一点。”
对刚刚事还耿耿于怀的阿冰压抑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从墙的另一边尽情揶揄关义竹,尽管后者根本听不到。
“嘶~~噢~痛痛痛痛痛~”
也许是阿冰的诅咒灵验了,关义竹觉得臀部像是有只巨爪狠狠地揪住不放。他只能一边捂着屁股慢慢尝试站起来,一边还要留意自己的行踪有没有暴露。
毕竟,自己的任务是探案潜查,不是在演情景喜剧。
“……”
幸好,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眼前并没有异样产生。
院子里到处堆满的是形形色色的祭祀用品,多得只能叠起来叠成一座座小山,锡箔、蜡烛地被随意地乱丢在一起,当中还混有几样折成奇怪形状的纸制品,关义竹并不认识,但从外观来看,应该是同冥币差不多用处的东西。
关义竹调整了下呼吸,然后伏身蹑脚,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这些该称之为“吉利”还是“晦气”的东西中间。
(总感觉怪怪的啊,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像是《黎明杀机》出了中国元素的地图)
关义竹怀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好心情,悄悄冥冥,一步留三步地走上了房屋后门的台阶。
胡三斗家里并不是想象中的“大户人家”,这里更像是一家规模庞大的香烛店,就连屋内的走廊里也放满了刚刚编好的花圈。而据关义竹的观察,胡三斗家中似乎只有他和他的老伴两个人,并没有出现过其它同住人,也没有佣人或是养狗,甚至连只鬼都看不到,看上去格外冷清。
一开始,关义竹还像是个潜伏者该有的样子,但后来,他突然意识到好像没有必要这么“规规矩矩”,家中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啊,这和走在无人之境有什么差别?
于是,他的胆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几乎快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山寨”,甚至敢横着从胡三斗的身后走过去……
——直到,他被一个毫无征兆的喷嚏“gank”,打得人仰马翻,
而更加尴尬的是,这个时候他正好躲在胡三斗的后方,还气焰嚣张地对后者晃着呆毛做鬼脸。
“谁在那里?!”
听到声音的胡三斗猛地转过身,不过由于他身材矮小、行动又比较迟愣,所以他的这个动作看上去非常滑稽。
关义竹赶紧跳进旁边一排花圈里,祈祷着“树叶能藏在树林中”。
同时他也郁闷,好好地怎么会突然打喷嚏呢?明明自己没有感冒啊!看来,八成是被人在背后说过坏话了。
(该死,是哪个亵渎本座的家伙在说坏话?我咒你马上会打一个比屁还响的喷嚏!)
躲在一片白色菊花丛中的关义竹捏紧拳头愤愤地想道,一边在暗处猫住观察胡三斗的动向,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另一边,刚刚的那声喷嚏自然而然引起了胡三斗的警觉。他走到刚刚关义竹打喷嚏的地方,左张右望,还抄起木棍把立在墙边的一块隔板撂倒,以为是有人藏在后面。
(噢嘘~~)
关义竹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重新抬起视线,居然发现胡三斗正一步步朝自己躲藏的花圈走了过来。
看来这个神棍并没有罢休,他是打算搜查到底!
刚刚才放下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甚至是还想从喉咙里跳出来!关义竹强行把冷静和理智扣住,屏住呼吸不出声,可入骨的紧张刺激还是让他差点叫出来。
这下,他算是遇到了一块难揭的膏药。
仿佛是一场恐怖生存游戏,两人在这座化作“禁室”的家宅中开始了秘密追躲。
……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在“游戏”的过程中,关义竹因为一个手滑,在一扇房门的背后发现了一具少掉左眼的纸扎人。
◇
四人在D镇的一家面馆里重新碰头,碰头的地点是关义竹提议的,快到了午饭时间,他突然嘴馋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于是他以买单为代价把另外三人一起拉了过来,先让所有人把肚子填饱,再交换和讨论刚刚调查到的结果。
首先是夏辉军那边。
“哦,老夏你是说丁元最近疯狂在练字?”
在放下筷子擦完嘴后,关义竹接着又“嗯~~”地重重伸了个懒腰。刚刚的一番“潜伏战”让他“玩”出了特工的味道,现在想想还是惊心动魄;如果不是心中还有对“文明”两个字的残留,可能他现在已经原地躺下——可能还会来回打几个滚。
“我觉得像是个签名,但真的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夏辉军把最后一勺的咖喱炒饭吞进肚子里,若有所思地舔了一圈唇口,然后转身举手叫住了路过的面馆老板:
“老板,麻烦再来一份孜然炒饭,大份的,多放点辣椒,上面再铺一个荷包蛋。”
“好咧~~稍等,马上就来~~~”
老板听到后眉开眼笑,连隔壁桌收拾到一半的碗筷都放了下来,立刻奔去厨房下单。
(大概那个人把老夏当成了大老板了吧?可问题最后是买单的人是我啊!)
关义竹的额头上多了一滴不存在的汗珠,然后苦笑着对夏辉军说:
“我还以为你停下思考是有了什么破案良策哩,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正经。”
夏辉军呷了一口灌装汽水,同时放出了一对不屑的眼神。
“这种事情要等我填饱肚子再说。再说了,难得你这只‘大肥羊’都把头伸出来了,要是我不狠狠宰一刀,对得起你这个死党的身份吗?”
“喂喂,你不要说得那么明目张胆好不好?我本人还在这呐!”
关义竹的心中出现了一只Q版小义竹正在咆哮着掀起桌子。
夏辉军倒是不以为然,继续给了他一个白眼。
“嘁,你第一天认识我?”
“……行吧,那没事了。”
关义竹心想,回到乌米市后一定要把这个死胖子扔到黄浦江里解气!
“意图不明的签名啊……”这时,阿冰插嘴了,“我记得丁元最近在买红布、蜡烛还有一些牲畜的头对吧?会不会这两者之前有关系呢?我指的是,其实夏辉军说的那个不是签名,而是类似于鬼画符之类的东西。”
“我觉得不太会。”
夏辉军从兜里拿出了之前折好的两张纸,递给了关义竹和阿冰。
丁娜俯腰捡起了之前滑手掉在地上的筷子。
“所谓的‘画符’,一般都是竖着写的不是吗?可纸上的字无一例外都是横着写的。”夏辉军说道。
关义竹认同地点了点头。
“从笔锋来看,是现代人正常的从左往右写法,而且看上去非常潦草,但这种潦草看起来又很不舒服,像是‘刻意要写成这种潦草’的样子。”
“刻意……诶,被义竹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这种感觉,不过这是最上面的两张,后面还有十多张呢,啪啪都是写满的。”
关义竹把两张纸来回翻了几遍。
“所有的纸上都是写的同样的东西?”
“废话,我可是开手电筒又查过一遍的,千真万确。”
夏辉军信心十足。
关义竹换了斜仰面的姿势,把纸高高举起,放在灯光下,又仔细凝睇了起来。
“可如果这是签名的话,怎么看写得都不是‘丁元’啊……难道说他是打算仿造谁的签名?”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很快联想到了几个人的名字,丁娜、胡康、龚天祥、杨建国,但这些人的名字似乎都与纸上的签名(?)对不起来。
“那老夏,你房间里的电脑有打开过吗?”
“打开了,但上锁了,所以打不开,啊等下,我饭来了,待会再说。”
一盘热气腾腾的孜然炒饭被摆上了桌,夏辉军像是没吃过一样,拿起调羹就把炒饭大口大口往嘴里扒。
“你慢点吃,当心噎着,没人跟你抢。”
关义竹看着他一副恨不得把盘子往嘴里塞的模样,无奈地提醒道。
“穆……囵鼎?”
而就在这时,探过头、皱起眉头思索了好一会的阿冰突然在关义竹的耳边嗫嚅道。
“啊,你说、谁?”
关义竹愣了一下。
“穆囵鼎,禾白小彡的‘穆’、口里一个仑的‘囵’、还有鼎鼎大名的‘鼎’,关侦探你看,是不是很像这三个字。”
关义竹顺着阿冰的手指再次把视线集中,对着纸上又是左看右看。
“……这太草了,我还是没看出来!不过如果从阿冰你说的三个字的笔画去比对,倒是似乎可以对起来……然后呢?”
他转过脸又收起表情问阿冰。
“然后我肯定是认识这个人啊!”阿冰跳了起来。
——!
这一句话唤醒了关义竹脑中某条正在休眠的神经。
他像是系统重启般赶紧又把两张纸拿到眼前比对,结果发现那上面疑似签名的文字和“穆囵鼎”三个字愈发匹配。
“穆囵鼎他是C村的人吗?”
关义竹有点激动,他的双手都在轻微地晃抖。
“不是,他不是本地人,但是是我们D镇上T大学附属北山医院的医生,北山医院是酒居市二十二家三甲医院之一,”
“三甲医院、医生?——啊!”
关义竹突然豁然开朗地喊了出来。
“我就想这上面的字很像某种职业的笔风,原来是医生啊!”
——!!!
此话一出,一下震醒另外三人的神经。
“……被义竹你这么一说的话……”
“……还真的……”
“……很像是医生的呢……”
“那这就简单了,”关义竹骄傲地甩了下呆毛,“丁元想伪造一份检验单或病历单!”
“伪造检验单或病历单?”丁娜不解,“元元他到底想干什么?”
关义竹又把脸转向了阿冰:
“这就要问问我们的阿冰了——穆囵鼎具体是哪一科呢?”
“遗传学科。”后者回答道。
“遗传学科……”
关义竹听到后把左手托在了下巴上,这是他思考时常见的动作。
(难道丁元是想伪造一份‘科学依据’来证明自己是‘无害’的?不太可能,C村人对他的误会和积怨已经根深蒂固,更何况有胡三斗这种敌对势力在,丁元要在C村人的心里“洗白”自己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既然不是给自己填的,又会是谁呢?龚天祥?还是胡康?……遗传学、遗传学、遗传学,啊!该不会……)
“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你不要把话说到一半吊我们胃口好伐?”
夏辉军不满地催促道。不过关义竹并没有理睬,他可能甚至都没有听见夏辉军的话吧。进行演绎推理的关义竹仿佛能进入一个单独的维度空间,可以把现实中的感官和周围的一切全部屏蔽,直到推演成功的那一刻。
(……遗传学、遗传学、遗传学……独眼鬼、家暴男、纸扎人……我明白了!)
之前调查过程中所有看到、听到的线索和细节宛如两排走马灯,在关义竹的脑中如一一掠过——突然,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关义竹定睛锁定,看到了最远端灯火阑珊处那块闪烁的点。
“丁元在遇害当天,出门要去见的人恐怕就是胡康!”
他像是被击中般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说出了他的答案。
““……?””
另外三个人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杀害的丁元的人是胡康?”阿冰愣愣地问。
“不不不,”关义竹摇了摇手,“我的意思是,当晚丁元的坠崖或许是一次意外,而胡康是来晚了,他见到的是丁元的尸体!”
“丁元不是被杀害的?怎么可能呢?那尸体眼部被‘开洞’又塞进的纸眼球要怎么……”
“很简单,那也是胡康做的!只不过是在丁元死后做的。”
不等阿冰问完,关义竹抢先一步回答了这个一直困扰他的疑惑。
阿冰显得有点茫然。要知道,正是因为这点,这才让整起案件变得阴幻扭曲,这才让他以及D镇警署判断这是一起故意杀人事件。
宛如魔术大祭司一般地把尸体诡秘呈现,而如今,这个“凶手”却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