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听到关义竹的指认后,丁娜愣了一下,旋即赫然瞪大双眼。
“关、你、你在说什、什么啊,开、笑、开什么玩笑!”
完全的震惊、完全的慌乱、完全的语无伦次。光是丁娜下意识不受控制的表现,足以证明凶手的归属。
关义竹黯然神伤地低下了头,缓缓说出了他那句至理名言——
“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完全犯罪,但很可惜不是你。”
——!
听到这句话的丁娜心里“咯噔”地震颤了一下。她颤抖的双手失去意识般地紧紧握住了那条织到一半围巾。
“我没有、杀过人!”
她用尽全力控制住情绪憋出了这句话。
“撒谎是没有用的。”
关义竹倏地抬起头,把丁娜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在前天晚上回到的C村,此前你已经提前联系好了丁元,和他约在墓山山顶碰头;而在你们碰头之后,你趁丁元不注意,把他推了下去。一切就是那么简单,只不过丁元原本的打算是在和你接触完后再在山脚下和胡康碰头,这才又发生了一系列惨剧。”
“……”
丁娜像是只雕像站在原地,但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重了起来。
“太过分了关义竹同学,你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地污蔑我?丁元可是我的弟弟啊!”她着急地吼了出来。
关义竹仿佛是一名在寒夜静坐的老者,想抬眼却发现眉毛上已积上了一层细雪。
“……对,姐姐杀弟弟,这听起来很荒唐,可是啊,这位同学,你真的是丁娜吗?”
如一把绷弓而射的箭矢,击中丁娜的心脏。她的眼神中出现了恐惧。
“你、怎么会……”
“你原本并来历不明,而是从真的丁娜去世后顶替了她的位置,我说得没错吧?你不是丁娜,而是丁家夫妇在那天雨夜中抱来的女婴!”
——!
丁娜感觉到脑中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等到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跪坐在了地上。
关义竹推了一下脸上那副并不存在的眼镜。
“还记得昨天晚上我们散步的时候,你和我说起了那个女孩的故事,现在想想,你当时的感慨和情绪如果是在说一个旁人,那未免也太真挚了?如果不是亲生经历,戏龄少于十年的人不可能做得到。”
“……”
丁娜因为心虚而不敢正视关义竹,但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早已出卖了她。
“由于没有人愿意靠近丁家,所以只要把人藏住,便不会有外人知道这个家里其实还多了一个人。而杨建国村长虽然知道,但在真的丁娜去世后,他万万没想到丁家夫妇把家中两个女孩的身份掉包了,而你,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丁娜二号’继续在C村生活。可是啊……”
关义竹说到一半,眼中突然充满了哀伤。
他抿了下嘴唇继续说:
“虽然你继承了‘丁娜’这个名字,但丁家人还是一直认为你是丁元的童养媳——没错,这也是你杀人的动机。
“从奶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她极度不愿意你离开C村,因为生怕你会一去不返,并急着要你和丁元结婚。
“丁元也是如此。但你肯定不愿意,恐怕你一直在用‘十八岁才能成亲’这个理由一直推脱对吧?但尽管如此,丁元成年的那一天终会到来,所以你拼命念书,以‘上大学’为理由离开C村。
“也许你以为是逃出囚笼了,但丁元显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在这段时间频繁地给你发讯息要求你回来成亲,甚至可能还用上了威胁的言语。而当辗转难眠的你意识到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的时候,你动了杀意,决定亲自了断这一切……”
关义竹说完后,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丁娜,等待着这个可怜女孩的认罪。
“……………………”
丁娜则一直在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现在乱得无比,关义竹推理中的每一句话都是致命的毒镖——是啊,自己原本就不适合害人性命,既没有高超的犯罪手法也没有面对“拷问”时波澜不惊的心态,光是被质问“是不是凶手”就能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连之前精心设计好的脱罪理由也……
——对啊,差点忘了不是还有‘那个’吗?!
“可是啊,关侦探,”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你别忘了,我那天晚上是超过七点到的下的火车,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去C村的车了……”
“也许这个理由在一百年前行得通,但,时代变了啊。”关义竹表示遗憾地笑了起来,“现在满大街都有打车软件,只要钱到位,开去西伯利亚都没问题。”
——
最后一根稻草被折断的丁娜像是只泄气的皮球软瘫了下来,仰望着天花板但双瞳已经失去了光。
“呜哇~~~!”
随后,眼眶再也绷不住汹涌而起的难过,她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出来。
关义竹看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只是想快乐地活下去有错吗?”丁娜抹着眼泪哭喊道,“我只是想和娇娇她们一样做一个普通的大学女生,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说着,丁娜站起来扑到了关义竹的怀里,然后对着后者的胸口一阵乱锤。
“老天都在帮我想让我结束这场厄运,你为什么不能装个傻放过我!明明我已经打算之后向星野学长告白了呀,我马上就要开始恋爱的说……”
她说到这里,手垂了下来,哭泣声也戛然而止——仿佛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留念,心如死灰。
“丁娜,你听我说!”
这时,关义竹突然伸出双手,牢牢地搭紧了丁娜的肩膀。
“关义竹同学……”
丁娜还未褪去湿润的眼睛呆愣地看着突然像是要抱住自己般的关义竹,
“我作为侦探无法认同你的行为,但我作为你的学长和假男朋友,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真的,没骗你,谁不想挣脱这该死的三次元去创造理想的未来呢?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痛苦的也好、不甘心的也好,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往好处想,别人犯罪是自毁前程、而丁娜你是为了开创前程啊!所以,好好去赎清自己的罪恶吧,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减刑的。我也相信余生你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我们不能选择命运,那既然如此,就用尽全力去反转命运吧!”
“……噗~~别那么中二嘛,关义竹同学你认真的样子却很容易让人笑出来诶~”
丁娜忍不住笑了出来,倒是让关义竹尴尬无比。
他把自己刚刚自以为高大帅气的形象默默地画上了小丑的妆容。
“嘻嘻~我没事啦。刚刚的确是绝望了一阵,但既然做错了事的确要接受惩罚嘛,况且我也料到了会被关大侦探逮捕~”
丁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样,对着关义竹调皮地一笑。
(虽然过程没问题是结果出了点大问题,不过目的达到了,那也是不坏的选择。)
“不过,我有个问题,关义竹同学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有嫌疑的?”
关义竹伸出手指卷了卷头上的呆毛。
“什么时候呢……是突然想起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
“啊,那时我就露出破绽了吗?”
丁娜有些吃惊。
“丁娜,还记得当时我和老夏表明身份后,你说了什么吗?”
关义竹伸出了一根手指问道。
丁娜摇了摇头。
“你说‘很开心邓糖娇派了我和老夏来保护你’。”
“嗯……好像是有这么说过,可是这和案情有什么关系。”丁娜不解。
关义竹含糊地笑了笑。
“说来也巧,邓糖娇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和你说了只有我一个人来,老夏成了‘不应该出现的人’。”
“可是……这和案情还没关系啊……”
“关系可大了!”关义竹弹了下呆毛,“如果真的是很在意生命安全和案件真相,对原本已知的破案者人数出现差异不可能置之不理,至少要提出疑问吧?可是你却很敷衍地——呃,现在来看的确是蛮敷衍的,用几句话就把我们捧得天花乱坠,但这恰恰说明你根本不在乎来的是谁,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丁元遇害的真相。”
“好吧……”
丁娜听完后垂下了眼睛。她有些出乎意料,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露出马脚。
眼前的这个呆毛男和以往那些心思缜密的神探们大不一样,他们是对细节洞察和案情推理的天才;但关义竹明显不是,他的思维逻辑和关注的点居然会如此地另类,如果非要做个形容,那就是个BUG,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探案方式践踏着对于“推理”这个名词的固有理解。
“另外,丁娜你虽然拼命想掩盖丁元在最近打算成亲这件事,但从丁元生前做的一点事来看,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比如最近大量购买红布和蜡烛,虽然我没有第一时间上和‘洞房花烛夜’联系起来,但喜庆的元素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当我看到上面刺绣的鸳鸯时,我马上反应了过来是怎么回事。买牲畜的头也是同样的原因,因为他不是想买头,而是想买眼睛——新郎官总想着在婚礼当天仪表堂堂、风风光光的吧?所以丁元‘死马当活马医’,大量食用各种眼睛想把没有的那只左眼长出来。”
“……”
丁娜像是被催眠了般,痴痴地望着关义竹。
末了,她释怀般地莞尔一笑。
“呋呋,还真是,娇娇果然没说错,关义竹同学很有趣、很温柔也很与众不同呢,就连做侦探都和别人不一样,虽然很佩服你的推理能力,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些靠右脑可是推理不出来的。”
关义竹伸出手指,充满自信指向了自己的脑袋的左边。
“好啦~说再多的也没用,失败就是失败了,既然不能逆转时空,那就只能面对现实吧……只不过……………………”
说着说着,止不住一阵酸楚从心底旋起,丁娜眼中再次泛出泪花,但她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尽力保持微笑。
“只不过啊……想想还是好难受,这种心情就像是被利刃切过一样——啊,好想能活在一个幻想的灵界中,那里是我用魔法创造出的一个完美世界,可以保护并包容逃避现实的我,随后我再用魔法让自己失忆,幸幸福福地过完一生。”
“丁娜……”
看着丁娜几近悲腔地说完最后那几个字,关义竹沉默住了。他在内心有放了眼前这个女孩冲动,或许他的确可能这么做,如果没有几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吧。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一想到“那件事”,左额下意识又开始灼烧般地疼痛。后遗症如同鬼魅,把他置入迷幻的黑暗空间。
……
……
……
但,尽管如此,自己还是必须要做点什么!
“那个丁娜,”关义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露出温柔的表情对丁娜莞尔一笑,“有什么愿望吗?能实现的我一定帮你实现。”
“……真的、可以吗?”
丁娜愣神地看着关义竹,被泪光湿润的瞳孔中映了越来越强烈的亮光。
“当然可——”
???
!!!
而还没等关义竹回答完,丁娜便上前,一下子扑进了关义竹的怀里。
“那个……我……”
突然被女生抱住,这完全出现在关义竹的意料之外。他意识在顷刻间变得稀碎。
丁娜的身体软绵绵的,像是会融化般,让关义竹心跳频率急速上升。
“那个,”在怀中靠了一会后,丁娜红着脸,然后抬起头地露出半张脸,害羞地说,“在出C村前我可以无条件地占有你,这点你没忘记吧,‘假男朋友大人’?我可不能在被捕前连恋爱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关义竹同学你虽然长相一般、人也傻傻的,不过好在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我就勉勉强强和你体验一次吧。”
“勉勉强强还真是对不起了~”
对于丁娜的调侃关义竹并没有生气。他把刘海尽力拨向左额,生怕盖不住。随后,伸出另一只手,慢慢触碰到了丁娜的头发。
“哈~~呼~~”
丁娜仿佛置身于梦中,呼出香甜的空气
“记得帮我安排好奶奶,不能让她老人家出事”
“嗯。”
“还有,要经常来看望我,不然我会寂寞的。”
“嗯。”
“你怎么什么都‘嗯’?”
“可能我就是个烂好人吧。”
“才怪,你明明是大坏蛋!”
虽然没有音乐,但两个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悠悠地晃了一曲。
就这样,“独眼鬼”事件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