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来到公安局爷叔的办公室,打算向他汇报我调查的结果以及一起讨论下案件的进展。
“哎呦,义竹来了。”
我一进办公室,爷叔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但看到我是两袖清风的样子,他又收起了笑容。
“我说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一点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什、什么东西?”
一上来就问我这种问题,让我一头雾水啊。
“喂,我本来可以专心办案的,你一个电话过来,差我把你妹妹送来送去的,那你好歹带点慰问品来慰问我啊!”
的确,昨天和月篠一起办案(约会)完了后,我又一个电话把爷叔叫到了油桐村,让他把我妹妹安全地送回家。
“额……你要什么?”
“不是你有点情商好不好,这个时候是你要主动给我的好吗,我说了还有什么意义?”爷叔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你的东西,我是在教你一些做人的技巧。你这个人太不活络了,到社会上你会吃亏的。”
“爷叔你不是以廉洁著称的吗,怎么也来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和贪污腐败没关系,是基本的‘礼貌’。我话可先说清楚,我刑侦大队大队长这个位置可不是靠什么拍马屁和贿赂的得到的!”
“是是是~”
这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和你搭档了。
“哎,虽说原则不能破,但那些为人处世方面我是也圆滑了不少了,即使是再怎么尖的多边形,到了我这年纪,也会被打磨成一个没有直线的圆吧……”
“……”
看来社会是真滴险恶啊!
“爷叔你别丧气了,打起精神来。对了,我这有油桐村杀人案的最新进展,算不算安慰品?”
“真的?!”
爷叔听到后立马来了精神,像打了强心剂一样。
“当然是真的,不过爷叔你先把你那里的情况和我说一下。”
案发的当天油桐村出现了三个陌生人,一顿推敲下来发现她们还是有杀人的嫌疑的,于是爷叔先负责找到她们的下落。
其中一个人已经找到了,就是我的妹妹罗月篠。
“剩下的两个陌生人的身份都查到了吗?”
我随手拿起爷叔台子上的搪瓷杯,见里面有水,便直接往肚子里灌。
“还没有完全确认身份,不过快了。其中一人已经被确定为一个女大学生,另一个虽说还有点模糊,不过几天内一定可以查出是谁。”
“……”
我把手托在下巴上,陷入了思考。
“你那边呢?”曹警官问道。
“是这样的,我那边又多了一个嫌疑人,身份是村长李强家的邻居——一个叫杜美娟的女人。”
我详细地把杜美娟的事和爷叔讲了讲。
“这样啊,怀疑自己的老公和被害人有染,所以痛下杀手吗……如果她是凶手的话,家就在隔壁,知道隔壁家不上锁的仓库里有把斧头也不是什么难事,看来她的嫌疑很大啊,怎么样义竹,你去拜访过她吗?”
我摇了摇头。
“她家没人,听说是案发后就走了,去哪也没人知道。”
“那她的嫌疑就更大的了!”
“可是你又怎么解释李雯媛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凶手呢?”
“可能是因为有什么把柄在杜美娟手上吧。”
“有人帮她顶罪她还逃走?而且到底是要什么样的把柄才肯让李雯媛不惜顶下杀人这种罪名啊?!”
“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呢?没有证据是无法起诉的啊。”爷叔焦躁地问道。
“这个也许不用担心,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只要找到她就好了,当然我指的是她毫无准备就杀人的情况下。”
“啊为什么?”
“血都飚成那样了,你说呢?”
“哦~”
爷叔恍然大悟。
“那我马上申请通缉令?”
“喂喂,你要强制执法啊?!”
“哈哈,开个玩笑啦,我会派部下秘密去调查的。”曹警官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可是义竹,你确定凶手就是杜美娟吗?”
我摇了摇头。
“不,这只是其中的一条路线,但这条线还有一个分支:既然杜美娟有可能是凶手,那作为她的丈夫李学耀同样有杀人的可能性,只不过杀人动机会变成“死者李亚娜与李学耀真的在偷情,而李亚娜以曝光两人额关系作为威胁,提出了某个李学耀让无法做到的要求,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那李雯媛的顶罪理由呢?”
“没有。”
“我倒!”
爷叔做出了夸张的倒地动作。
“别急啊爷叔,我都说了这只是其中的一条路线,还有两条路线还没说呢。对了爷叔,我昨天交给你的两根玉米在哪?”
昨天从李雯媛家出来后,我偷偷地潜入他们家的玉米地,也就是发生命案的地方偷偷摘了一根玉米,加上之前在被害人摘的那根,一共两根在昨天爷叔开车来接月篠的时候一起交给了他。
“在这呢!”
爷叔从桌子的底下拿出了两卷报纸,打开后,里面是两根玉米。
左边一看就知道是从被害人家摘的,很小,而且还没熟透;而右边的那根却不太一样,比起旁边的又粗又大,而且外壳很松,一拨就掉下来了。
去掉外壳后,里面的东西便出现在了我们眼前。根据大小,应该说里面会是肉质很饱满、颜色很鲜艳才对。可是,我和爷叔看到的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玉米很干瘪,完全没有水润感,颜色也不好看,呈现出塑料一样的光泽。
“果然如此……”我自言自语道。
“什么果然如此啊?”曹警官不解。
我向着曹警官,把两根玉米托在手上。
“你看我左手这根玉米,他是从被害人李亚娜家摘的,因为离玉米的收割还有些时间,所以这根是正常的;但再看看我右手这根从村长李强家摘的,虽然很成熟了,但里面的肉却很糟糕。”
“你是想说‘揠苗助长’这个道理?”
“我是想说这根玉米被掺过激素了!”
“嗯?!”
爷叔飘忽不定的眼神一下子集中到了我的右手上。
“然、然后呢?”
“被害人在遇害前曾对同村别人家的玉米地很在意,还偷偷地打电话说关于玉米的事,最主要的,她说最近会有一大笔钱入账。
这样说你就明白了吧,李雯媛生前想举报村长在内的其他村民在种玉米的过程中违法添加违禁化学品!”
“这就是你想说的被害人可能别杀的第二个理由。”
“是的,很有可能村长李强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杀人灭口,或者干脆是被害人想要讹李强,那李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直接把被害人骗到自家后院玉米地,然后咔嚓。”
爷叔抖了抖他的手指。
“照这么说的话,那李强的杀人嫌疑更大啊,毕竟这个丑闻要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可问题还是那个,为什么李雯媛要出来顶罪呢?”
“或许是不忍心自己的父母被抓走吧。”
“那父母就忍心自己的孩子被抓走了?”我反问道。
“这……”
爷叔用力地挠着他的头发/头皮,这是他烦躁的表现。
“……义竹啊……你有第三条线吗?”
“有,”我回答爷叔,”第三条线的凶手是那两个闯入油桐村的陌生人,杀人动机不明。”
“那这三条线,你更倾向于那条线呢?”
“从杀人动机来说,我更倾向于第二个,从李雯媛的顶罪表现来说,我更倾向于第三个。”
“理由呢?”
“首先是凶器方面,作为凶器的斧头柄上没有指纹对吧?如果是自家的人或住在附近的人就不用擦掉指纹了吧,只要往死里说之前也碰过这把斧头就行了,所以从这点来说我认为是外村人的可能性更大;杀人动机方面,出轨杀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丑闻这种事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事时候会被引爆,所以是越早解决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至于凶手方面,我猜测是李雯媛认识的人,杀人的过程中正好被她看到,不忍心这个人被抓,于是决定帮她顶罪。”
曹警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忽然猛地开始摇头
“不对!正巧杀人的地点有自己认识的人,这个人还正好被她看到、还好心帮她顶罪?不太会吧。按你的说法,那李雯媛就是共犯,给凶手提供场地和凶器,杀完后,觉得良心受到了谴责,于是顶罪……义竹你觉得呢,我的推理正不正确。”
“的、的确如此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这是我一开始的推理,但我和小媛接触完后,总觉得这么个善良、温柔的女孩怎么会是凶手呢?(对不起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在推理时加上主观感情因素了。)虽然爷叔说得的确是无懈可击,我没法反驳。
“也就是说这是第四条线咯?杀人动机是油桐村的玉米激素丑闻,但凶手是两个陌生人其中的一个,她们也许是记者也许是工商局的,因为和被害人之前的报酬没有谈拢,所以杀了被害人。”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说:“这……其实严格来说是第三条线吧,只是因为杀人动机有点牵强,我就没有说后面的部分。”
爷叔听完后不断拍着自己的脑门,这场景好像是在决定要不要推出最新的《宪法》一样。当心点啊爷叔,别一用力把自己脑袋给拍掉了啊。
“杀人动机的确是有点牵强,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啊呀,真是该死,明明就是那个叫李雯媛的一句话事情……对啊,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啊,义~竹~”
爷叔转过头来,忽然用一种很……很猥琐的眼神看着我……
“干、干嘛呀,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又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嘿嘿,臭小子别装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了?”
爷叔嬉皮笑脸地拍着我的肩膀——呜哇哇,你别当我是健身器材啊,很痛的!
“什么东西啊,我知道了还这么长篇大论地说三个分支干嘛,我吃饱饭没事情做了?”
“李雯媛真的没有告诉你真相吗。”
爷叔露出了不信的表情。
“真的没有,她只是给我提供了一些关于被害人的信息而已,还劝告我最好不要单人插手这件案子,其他就没什么了。”
爷叔听完后皱起了眉头说:“其他就没什么了?那你的约会可真是失败,还以为你俩打得有多火热呢。”
“这已经不错了好吗,至少……哎不对!什么约会,你听谁说的?”
我的脸瞬间发烫了起来。
“听你妹妹说的啊,她在车上一直和我发牢骚,说什么‘哥哥居然和别的女人约会啦’、‘哥哥太过分了,是个大笨蛋’之类的。”
“……”
我说月篠啊,你学谁不好,非要学关义竹那个家伙这么任性干嘛呢?!
……诶,好像哪里不太对……
“啊咳咳,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李雯媛的确知道凶手是谁,但不知什么原因她就是不肯说,那我也不能逼着她说吧,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
“你把你的温柔藏到其他时候再用吧。她知道的话就让她说出来啊,这样想说又不能说的心情也很痛苦的,那你还不如让她‘长痛不如短痛’呢。”
我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爷叔说得也没错,的确,李雯媛现在心里有这么块异物,如果当时就能让她呕出来,说不定她也就舒畅了,我们也都就舒畅了。
可是……
“对不起,义竹,我真的无法告诉你,因为、因为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我又想起了当时两个人在安全出口时的场景。
李雯媛那凄迷的眼神、透明的泪珠和痛苦的回音都暗示着我——不能伤害眼前的这个女孩!
对不起爷叔,对不起,我……实在是做不到。
作为一名优秀的侦探,办案的过程中必须要没有杂念,没有幻想,只要安安静静地做一台思考机器就好;感兴趣的也是推理和真相的本事,情感、羁绊、心软、温柔和被害人的心情,这些都只是妨碍推理的绊脚石,应该踢开才对。
而我——对不起,这或许可就是我和“名侦探”之间的区别吧……
“还一点,义竹。”
爷叔见我不说话,便主动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的这些推理也好,三条分支也好,都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什么漏洞?”
爷叔喝了搪瓷杯里的一口水继续说:
“你的推理的前提都是‘李雯媛知道凶手是谁却帮她顶罪’,但真实的情况却很有可能是李雯媛一开始只是嫌好玩乱说的自己是凶手,后来眼见没法收场了就只能说一大推谎言来掩盖这最大的一个谎言,又或者……”
“又或者?”
爷叔思考了一下,但最终决定还是说出来。
“……又或者没有别的任何情况,她就是凶手!”
◇
“……又或者没有别的任何情况,她就是凶手!”
爷叔的这句话在我的脑中像是刻上了烙印般挥之不去。
爷叔啊爷叔,你觉得我会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吗?不瞒你说,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这里毕竟不是拍什么电视剧,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替罪羊”出现呢?
但——
和她接触完后,尤其是在我们“约会”完以后,我开始觉得她真的是一只“替罪羊”,没有任何的证据,也没有任何的推理,只是我单纯地这么认为。
这并不是随随便便的语言或身体上的接触得出的结论,而是我和她面对面心灵对心灵的一次交接得出的结论。
如果说那时她是在和我演戏的话,那她的演技实在是太高超了,任何动漫里的欺诈师都比不了。
李雯媛,小媛……
我的前方的空气中似乎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她的笑脸,虽然稍纵即逝,但却很真实。
哎,你为什么就不肯多笑一会呢,明明你笑起来的时候这么美丽,这么可爱动人。
到底怎样的深刻救赎,才能换回你的长久笑容呢?
而我,是多么地想洗清你的嫌疑,让你不再难受(话先说清楚,我可不是垂涎于她的美色想得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好处,只是想帮她而已),可现在的我也无可奈何啊!这件案子表面看起来并不棘手,但实际上却又一个无法绕开的巨大困难。
这个困难就是你——李、雯、媛!
……
“现在几点了?”
打了个哈欠的我拿起床边的手表看了一下——
7点34分(PM)。
“啊~~~哈~~~”
我去,离睡觉点还有些时间,可为什么我就那么累呢?
我轻轻地拍了拍太阳穴想让自己振作起来,可谁知是越每拍一下,眼皮就相互吸引一下。
“要不要泡杯咖啡呢?”
算了不弄了,既然如此今天就先睡觉,剩下的事,就交给明天的我再去考虑吧。
我起身拉了根毯子,关掉灯后又重新回到了床上。
“啊~哈~,真是的好困啊~养足精神,好好办案,争取在明天就把案子破了~”
——只是,别再复杂了,别再给我搞出节外生枝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