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件发生于平行宇宙Winerz。与现实中任何个人、团体、宗教无关。)
意识就像是一团掺了浆糊的棉花,迷迷糊糊的,至少我现在一定不是清醒的状态。
或许是眼睛完全没有睁开的缘故吧,视线所能包容到的地方尽是一片含混,各种单调的色块混杂成一副巨大的马赛克贴画,又像是在融化般,和眼眶的边界粘合在了一起。
这里到底是哪里?是现实还是幻像、亦或是高于已知维度以外的神秘空间?
我似乎是飘在空中的,虽然感觉不到外力,但我确信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我慢慢前进——不,不对,为什么能断定这里一定是“空中”呢……算了,暂且也找不到其它更适合的名词。
半下意识地,试着用力想让身体的某个部位动一下,但很快便发现做不到。有点类似于“鬼压床”,但不同的是我并没有“被压着”,而且,我居然感觉不到有任何肉体和血骨的存在。
……我怀疑现在的我并不是人,而是一团气体,甚至连气体也不是,只是阴差阳错下受到灵力而形成的一滩意识罢了。
除了视觉以外,我感觉不到其它任何的感官,但我应该连眼睛也没有吧?那就不能称之为“视觉”,而只是单纯地“看到”而已;可是这份难能可贵的“看到”也是被锁死方向的,就像是桥车前的两盏车灯,没有自身移动的权利,只能被动地接受某个显现的色块或色点逐渐变得巨大,旋即又在电光石火间消失不见。
在这种混沌的环境下,一定会感觉到无助和害怕吧?
我这么询问自己,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感。如果说心情是不同口味各种的饮料,那我现在的心里(如果有心脏的话)必然盛满了实验室的蒸馏水。
这时我才发现,除了感官以外,我连心理变化和精神层面也一并丧失了。用“一张染不上颜色的白纸”来替换现在空灵飘游的我或许是最为贴切的吧?我感觉不到疲惫也并非是充满活力;对于现状,谈不上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只是在一片空白的潜移默化中默许了而已。剩余的,快乐或是悲伤、焦急或是忧心,这些词语对我来说就像是科学读物上的彩色注释,看上去五颜六色,但实际上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看着这些名词,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概念,但确实无法感受到。
唯一,我整个人(?)有种类似于蜕皮的感觉,但究竟如何出现这种奇怪感觉的我不知道,也无法找回此前哪怕一丁点的记忆。
不过,就在我以为我将继续这么虚无缥缈下去的时候,我从上而下在突然间被一股蛮力给攥住。这也处于现在这种状态时第一次开始有了强烈的体感和心情,只不过却是无比痛苦的体验。我想那一定是一只孔武有力的巨掌,仿佛要把我捏碎般将我牢牢夹在五根手指和手心中间,不容挣脱,更不容反抗。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完全透不过气来。我是要死了吗?那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活着?
但我已无再去深入思考的余力。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被举了起来,然后又被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我又将何去何从?
◇◇◇
易钏雨缓缓睁开了眼睛。
自己是仰躺着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天使壁画和一盏造型华丽的吊灯。吊灯上的钻石配饰闪烁着炫目夺人的火彩,一下子便让她原本还惺忪的眼皮不由地变得清醒。从外观来看,壁画和吊灯应该都是属于家里餐厅天花板上的没错。
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易钏雨带着还没有从迷糊中完全脱离的意识,问了自己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她试着想翻个身调整一个舒服的躺姿,但或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四肢使不上力。
很快,枕部和背部传来了硬邦邦的不舒服感觉,自己似乎是躺在餐厅的长桌上。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觉的?更奇怪的是,我居然在这种不适合睡觉的地方睡着得还不浅?
接踵而至的疑问让易钏雨意识逐渐回归现实的大脑又蒙上了一层雾。不过这些还都不算什么,因为令两秒后的她惊愕的是,当自己的脸开始可以自由翻转时,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四周居然真的被一团雾笼罩着!
仿佛是结界一般,桌子四边的空气中飘着让人无法看清外边的朦胧白雾。易钏雨被困在其中。
……这里是家里的饭厅对吧?又不是在深山老林中,所以这幅氤氲缭绕的景象到底是怎么产生的?难不成是自己没睡醒,还是说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中了幻术?
正当易钏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阵让人会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凉风透过雾层刮到了她的脸庞,将耳畔的几缕发丝也被吹拂吹到了脸颊上,感觉有点痒痒的。
而随着风,四边的雾墙在顷刻间一并消散。易钏雨圆睁双目,这才惊愕地发现原来在雾墙之后居然是有人站着的,而且还是不少人——毫无疑问,站在最前面的一对夫妻正是自己的父母。
那个络腮胡上已经出现几根白丝的魁梧男人是易钏雨最敬重同时也最害怕的父亲;易钏雨回忆了起来,在她以往的印象中,这位满脑子只有本职工作的爸爸一直不拘言笑的,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很可怕,说的每一话都不容违抗。而对于家人,他也只保留有基本作为父亲和丈夫的职责罢了。易钏雨清楚地记得,在她大约两三岁、又或者是五岁的时候曾经有次爬上这个男人的大腿,开心地张开手撒娇要爸爸抱抱,但换来的却是一句冰冷的“一边去,别打扰我”。
如此尴尬而又不愉快的事件在易钏雨的回忆中比比皆是。所以比起亲人,他们更像是一种上下级关系,易钏雨时常在深夜的枕头上嗫嚅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此时此刻的他亦是如此——这位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双手抱臂。双目冷酷,瞳孔一动不动,像是在看着一件物品般地看着的女儿。他平直的嘴角几乎快要和水平线平行。
易钏雨下意识地赶紧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打理好。自己身为“十二祭祀团”之一“Dril世族”的大小姐,居然摆出如此的丑态,估计待会又要被责骂了。
紧挨在父亲身边的那个矮个子盘发女人是易钏雨的母亲。她一定是想多看几眼女儿的,但不知为何,她却像是有障碍似的一直把双眼移向别处,表现得非常畏缩,只能从她紧皱的眉头和双眼中读出几分沧桑,但那种表情不单单只有担忧,肯定还夹杂着某种更加强烈但又无法表露的心情。
易钏雨总觉得母亲是想哭出来的样子。这种难以言喻的奇怪姿态让她非常在意,不断地反问自己是错觉吗?
相对于身体内流着铁血的父亲,母亲却是一个和婉善良的人,从小到大一直把自己视为掌上明珠,也是为自己最操心、对自己最温柔的人。她说过最幸福做的事就是在盛夏的夜空下抱着还是小不点的易钏雨,一边轻轻抚摸着后者的小脑袋,一边把手指伸进漫天的繁星中,述说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故事。
——只不过啊,我的母亲是个胆小且懦弱的人。
虽然易钏雨极度不愿意这么说母亲的坏话,可事实并不会因为自己的遗愿所改变。在易钏雨的父亲面前,这个身高本身就矮了一截的女人永远是无法挺直腰背的,甚至因此她还出现了轻微的驼背。
不管自己有多很疼爱女儿,但只要是丈夫的厉声响起又或者是投来的一个严厉眼神,她便只能默不作声、妥协、然后回避。丈夫的话在她的耳中就是命令,这或许与两人的身世有关系。据易钏雨支离地了解到,母亲是一个没落家族中出生的穷女孩,当年父亲根本没有看上,还是自己的外祖父死皮赖脸才攀上的这根高枝。
而除了父母亲以外,他们的身后还站有几名仆人,全是一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不过她们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宛若石像。
房间的气氛有种莫可名状的诡异。
易钏雨能从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一些异样,似乎自己并非是从这个家出生的,而是从另一个维度中被召唤而来婴儿;对于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易钏雨一头雾水。她试着找寻自己在入梦前的记忆,但大脑旋深处即开始疼胀了起来,好似是无法踏足的禁地,也许大人们口中常说的“宿醉”就是这种感觉吧。
易钏雨的脸上出现了少许的狰狞,她忍着有种想呕吐的恶心感觉慢慢从餐桌上坐了起来,下意识把手捂住了像是快裂开的头上。
而与此同时——
“小姑娘,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餐桌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听上去非常轻佻的男人声音,音色中还带有一丝尖刺,让人听上去不太舒服。
易钏雨强睁开眼睛转过头,那里站着一名身上披着白大褂的男子。他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椭圆形的脸上张了一对狐狸般的眼睛,坚挺的鼻子在下边高高隆起。他长得非常瘦,露出的脖颈和十根手指上几乎是皮包骨,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变异过。
而除了这些特征以外,他还有一个非常醒目、特殊到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特点——他的头发和胡须居然全是清一片的艳紫色的,一眼望过去,犹如是紫色的曼陀罗花开在了贫瘠的山地上,非常强烈的冲击感,但同时还带着几份违和。
先不说人类的基因能否让毛发长出如此绚烂神秘的颜色,光单单只是这种色彩的出现便会给人一种致幻的诡异之感。
易钏雨对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忘了吗?”
男人见易钏雨发愣了许久,听上去有点像是警告一般地提醒后者回答问题,表情也愈发严肃。
“易、易钏雨。”
出于胆怯,易钏雨避开了男人的眼神,向侧斜面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生日呢?”
男人并没有停下问话的打算,而是又走上前了几步。他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易钏雨,不给后者一丝逃走的机会。易钏雨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逐步逼近的强烈压迫,心脏开始变重,并有种不断地往下沉的错觉。
“28XX年1月6日。”
“身高?”
“1米59。”
“还记得自己是属于哪个家族吗?”
“Drill。”
“最喜欢的动物是?”
“猫。”
“是猫啊……那你的生日是?”
“28XX年1月6日。”
“我很喜欢那一天,历史上的那一天发生过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可同时呢,我也非常厌恶,因为居然有福尔摩斯和古畑任三郎两个该死的家伙在那一天出生!侦探可真是个令人讨厌而又火大的角色不是吗?他们总是认为自己能看穿一切,说着让人恨不得扎上几刀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去找到、打开别人绞尽脑汁包装好掩藏起来的‘包裹’,这实在太过分了,人家可以花了好大努力和心血才完成的,你去把真相公之于众算什么英雄呢?幸好如今侦探早就已经死绝了,不然摩萨他老人家非要成立一个‘侦探缉杀队’不可。”
男人自顾自地发言了一大堆话。他对“侦探”这个人类文明历史发展中曾经有过的职业表达出了绝对的轻蔑和厌恶,以至于完全沉浸于自己的讲述中;不过也因此,他的注意点自然而然从易钏雨的身上移开了,后者总算是有了稍许松口气的功夫。
——!
但令易钏雨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当她以为自己是暂时安全的时候,电光石火间,男人的脸又“闪现”出现在了她面前,没有提前预兆,更不带任何的温柔。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吗?”
男人压低了嗓音以审问的语气开口道,锐利而又冰冷的眼神紧紧观察着易钏雨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易钏雨被吓得半个人往后一缩,她感觉到心脏在刚刚的刹那间似乎是骤停了,像是快死去一般。
“……”
她慌乱地凝望着那对近在咫尺的瞳孔,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回荡着“快逃”的忠告,但身体却因为惊吓而出现了久久褪不去的定身。
啊!这个阴险的男人刚才所有的不在意原来都是假象,目的是要我放松警惕,随后在意识最薄弱的时刻给予一记重炮……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而我现在又该怎么应对?到底该怎么办啊!
易钏雨感觉到了近乎于绝望的无所适从。
心跳是紊乱的、大脑又是极度地焦躁。此时的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身后的亲人身上,但她的这个心愿很快就遭到了幻灭。父亲依旧是双手抱臂注视但又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自己在他眼中就像是隔了层玻璃的被实验者。母亲则选择了逃避,眼前的光景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但又无可奈何。剩下的女仆们也都维持原来的样子,她们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资格。
“你该不会……又忘了吧?”
男人又问了一遍,他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带着善意。
“我……我……”
易钏雨再一次出现了那种快要死去的感觉。如此咄咄逼人,那我必然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也许是毫厘之间的一个误差都有可能让我万劫不复!
一想到这里,一些无法抑制而想象可怕东西便倾泻而出,淹没了她的眼前的现实世界。胸口开始无法呼吸地滞闷,手脚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冰凉。
想逃是不可能的了,那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