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易钏雨听到后不禁肩膀微微一震。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比起她瞪大的双眼和几乎快断层的意识来说。
“……有人要……抹除我和明澄夜同学之间的记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嘴唇有些颤抖地嗫嚅道。
“这是最合理的结论,除此以外,我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另一边,关义竹则望着如冰块般坐在床上的易钏雨,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是觉得……难以接受吗?”
他平静地,但又有有些不忍心地问道。
易钏雨的心中像是黏上了一块黑色的不知名粘液。一方面,逐渐冷静下来的她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去相信这个男生所说的话?另一方面,她又对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奇怪现象无法不产生芥蒂。
“能说说……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吗?”
她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可这在关义竹看起来演得实在是蹩脚。
“恐怕不止这次了吧?”关义竹莞尔一笑,“如果我猜得没错,易钏雨小姐在此前也尝试过擦去这扇窗上的雾气对吧?我指的是把那个时间点发生过的事记起来。”
被他说对了呢!
易钏雨的背后像是被刀扎了一下。不但是因为关义竹猜得没错,更是因为她不得不在后者所谓的“推理”天平一侧加上了砝码。
—有人想要故意抹除你和小夜有关的记忆!—
她的呼吸不禁一紧,就像刚刚听到那句话时得如出一辙。
“恐怕同样也是踏不进这块‘禁区’对吧?而‘封印者’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在‘禁区’外投放了各种陷阱。残念啊,最终还是被我撬开了这个结界!”
“你不认为最后一句话会让你的舌头上生出溃疡吗?”
头快裂开来的人是我好吗!和你有什么关系?!易钏雨的脑海里有个意识在正在这么怒吼道。
“总之,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每次易钏雨小姐你之所以会在回忆的时候受到巨大阻碍,是因为这些场景中都有小夜的身影,难道这么明显的证据还用来细说吗?况且,虽然你已经想起了那天部分的片段,可是你对明澄夜这个人有什么印象?”
易钏雨被问后木楞地摇了摇头。诚然,她的确已经记起了那天走进Leaf Café前的事情,可是对于那个被自己亲呢称呼为“小夜”的女孩,她完全想不起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擅长什么、性格怎么样?这些完全是一片空白。
……还有,在进门之前,两个人女生之间突发暧昧的气氛和话语又是什么情况?总觉得……总觉得……好害羞啊……
“抱歉……应该说,以我现在的记忆来说,我和小夜之间只是没有怎么见过面的普通同学关系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记忆在作祟,随着微弱的心跳声,易钏雨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羞涩表情。
“那就很奇怪了,”关义竹听到后呆毛“咕噜”转了一圈,略带嘲意地反问道,“如果关系连‘一般’的程度都没有到的话,怎么可能会一起约好去甜品店吃新出的果酱芭菲呢?”
“……”
易钏雨并不傻,即便是关义竹没有点明,但她也早就在潜意识中隐隐有了这样的疑问。只是有谜团必然有真相,可是当她睁开眼看到是一片虚空的时候,她又对这份还未踏足的真相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至少,在现在还是独自面对的时候。
“……虽然从逻辑上来说怪怪的,但这句话的本身并没有问题呢~”易钏雨看着关义竹,若无其事地俏皮着甩了下头,“该说,不亏是关义竹吗?总是能从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进行深入思考。”
“你别说得我们认识得很久了一样啊……”关义竹搔了搔脸苦笑着说。
“诶~这样的嘛~~那……”易钏雨见到气氛不错,易钏雨又斜脸抬起头,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近关义竹问,“你和小夜,发展到哪步了呀?”
“哪……哪步?能能能能能发展到哪步嘛!”被问到敏感话题的关义竹瞬间手足无措了起来,“就、就只是这个了然后那个了,但但但但你别误会啊,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过呢,我是一个很正人君子的啦~~”
就算是做了亏心事也不至于这么慌张吧?而看到这幅样子的易钏雨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该说是太腼腆了还是该说太可爱了呢?
“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正人君子’君~”
“我是很认真地在说的好吗?!没有在开玩笑!”
涨红了脸的关义竹怒吼着解释道,但易钏雨依旧笑个不停。
原来,这就是恋爱中的男生吗?
“呐~~我说,”易钏雨把手压在两边,抬起头问关义竹,“虽然我没有记忆了,但小夜一定长得非常可爱对吧?”
“那是自然!对于我来说,小夜是这颗星球上最可爱的女生,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当然我指的是那种不是在真的生气、女孩子独有的‘娇怒’。不过……”
说到一半的关义竹突然停了下来,旋即又用手不停摩挲下巴,然后弓下背,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坐在床上的易钏雨。
“怎、怎么了?”
“我家的小夜的确是最可爱的没错,不过有一说一,易钏雨小姐你也是非常可爱的呀。”
“………………”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听到后的易钏雨先是僵愣在原地,过了几秒后,她这才反应过来关义竹话中的意思,顿时整个心里像是烧开的水般,沸腾得快要把壶盖顶飞。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呀?!毫无征兆地突然对着人家说一句“你好可爱呀”——这不是、这不是故意要搅乱人家的理智吗!
伴随着大脑中的一片崩乱,易钏雨感觉到眼前有点天旋地转。
“——所以易钏雨你不用特别自卑的啦,小夜固然可爱,但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嘛!”
“……哈?”
听到关义竹又冒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易钏雨又突然懵住了。
“嗯,不是吗?”关义竹的呆毛随着脑袋一起歪过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易钏雨小姐认为自己作为女生没有小夜可爱故意问的吗?”
“………”
这下易钏雨彻底懵了。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总觉得……总觉得……总觉得……
“嗷~!”
不由分说,关义竹的肚子上飞来了一记勾拳。
“你干嘛啊!把我当沙袋吗?”
“问你自己啦,笨~~蛋!哼!”
易钏雨说完后又交抱双臂扭过了脸,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不过……
什么嘛,我才不想被说“可爱”什么的!
犹如是清风拂过细水的感觉,不经意间就会在脸上染上一层红晕。虽然是误会,但被夸可爱的时候还是不由地在脸上羞红了起来。
易钏雨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思绪,把手轻轻放到了胸口的位置。
——以及,心房从刚才开始就停不下的那种颤动,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啊,糟糕!”
而就在这个时候,关义竹却像是煞风景一般大叫了一声,旋即慌里慌张地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怀表。
“哦~嘘~~,还好,差点忘了。”
在见到打开的表盘后,他像在说“总是说赶上”般地松了口气,然后,按下了怀表外壳上方的一个按钮。
——咔!
而就在这一瞬间,易钏雨有种原本有东西被停住又正常开始流逝的奇怪感觉。
◇◇◇
落日的余晖似乎还留有最后两份的余温,温柔地撒在斜坡的石路上,映照出的又是两道斜长的影子。
易钏雨走在关义竹的身边,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语。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打开话匣子,又害怕万一对方接不上话,那不是会让自己难堪地想从脚下挖个洞钻进去吗?
当然,让她无所适从到极点的并不至此一点。另一边,或许是落阳的光晕所致,意识时不时便会变得迷乱了起来,恍恍惚惚之中,她突然有种想紧挨在关义竹身边的冲动,可是旋即又下意识清醒地制止了自己的脚步,于是,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在她看来很尴尬的距离。
无法描述这种心情,但如果要说出此时舌尖的滋味,那一定是能从回味中尝出一丝糖味的酸甜。
不过,对于这一切,关义竹是浑然不觉的。
他看上去倒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十指相交成网状托在后脑勺,步伐悠闲地向前走着,嘴里还哼着对于易钏雨来说有点奇怪的曲调。
然后,他被易钏雨抬起腿踢了一脚。
“嗷!——你干什么?吃饭吃醉了?”
“嘁~”
易钏雨眼神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哼”地一下把脸扭了过去。
“……?”
这下关义竹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明明是自己先是被踢了一脚,现在这个踢人的人却又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这叫什么事嘛!
“你突然间怎么又心情不好了嘛……”
“哼!”易钏雨又是一个没好气的回应,继续扭着脸说,“我哪里有心情不好?本小姐心情好得很呢!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生气!”
“明显是超级生气的好吗……”
关义竹看上去像是很疲惫的样子垂下了肩膀,他现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真是是个任性难搞的大小姐!
——哦,忘了,还有一句——难道女生都是那么不讲道理且喜怒无常的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好好好,就算你没有生气,”关义竹扶额又开口说道,“那至少说明一下我挨揍的理由吧?我可是很老实地什么都还没做呢。”
“什么都没做?”
易钏雨倏地停住了脚步,然后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转过身对向关义竹。她的脸像是头发淋湿了般地半低着。
关义竹愣住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感觉到了有股怨气凝聚然后又盘旋在易钏雨的头上。
“白痴!”
而当怨气被一股脑冲散时,易钏雨终于爆发了。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像是被身后的火焰烧红了般望着关义竹,双手紧握在身前,娇嗔中似乎又带着真实的怒意对后者吼道:
“真是让人火大,你就不能用脑子想想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吗?我可是拜托了你送我回家的诶!我、拜托你、送我回家,明白了吗?!你这个头上长了根天线但是没脑子的白痴家伙!”
“……哈?”
另一边,被数落一通的关义竹也不高兴了。他先是被易钏雨牛头不对马嘴的生气理由说得云里雾里,但是后者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触动到他的敏感神经了。
“我说,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吧?还有我头上的这个叫‘呆毛’,不是什么天线!你这个无理取闹、性格恶劣的笨女人!”
“我说是就是!”在听到关义竹的反击后的易钏雨怒意更大了,气得直跺脚,“天线天线天线!白痴天线男,智商像是卡在石头里了一样!”
“我说你啊,你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你拉住我非逼着我送你回家的吧?说什么‘一定要把责任负到底!’。”
“那、那还不因为你先碰了人家嘛……”
易钏雨说着,突然间又换上了一副含苞欲放的含羞表情。她脸上泛起红晕地稍稍偏过了脸,然后幅度不大地晃了晃身体。
“呃——”
这下倒是让关义竹手足无措了。眼前这个突然对自己撒起娇来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得不像话!可爱得好像是能把她以前不管是有没有做过的错事都原谅一般!
这叫人怎么接手嘛!
而另一边,易钏雨继续保持娇羞的姿态开口了:
“真是的,人家这还是第一次被男生碰到身体那么多地方,都那么摸过人家了,提出送回家的要求不过分吧……?”
“呃,不过分不过分,呃……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打算送易钏雨小姐回家的……女、女孩子嘛,保护女生是不收到伤害是作为一个侦探的职责所在!”
关义竹搔了搔脸,不自觉地把眼珠瞟向一边,说出了这些让他害臊的半假话。
“别、别说了啦,心里知道就好,还、还有,一定要怀着感恩的虔诚,明白吗?!”
易钏雨咬着嘴唇,眼中像是泫然欲泣一般又望向了关义竹。
“是、是!”
关义竹赶紧点头。
好可爱……
关义竹又一次在心中感慨道。他突然想起一句远古时代的诗句,叫作“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虽然这句诗所表达的意境和他现在的处境完全是两回事,但不是还有叫“张冠李戴”的词吗?借着同样是“夕阳”的这个场景乱吟一句又有何不可呢?
……
只是有一点,易钏雨此时并没有心情去注意别的事,自然也忽略了。但只要细细想来就能察觉到身边了不对劲——此前同样是在这条染上黄昏之色的坡道上,自己因为某些原因晕了过去,做了个“梦”,醒来后又是拖了很长的时间才又从别的地方重新回到了这里……即便是没有时间概念、即便是保守估算……少说说,起码这中间也需要两个小时吧?
可是,现在的眼前所能看到的还是一天之中那段最短的“落日之时”,太阳的轨迹也没有异常……怎么会时间都几乎没有变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