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边说。
关义竹陪易钏雨走完了那条双方都涌现出许多思绪的斜坡。易钏雨在走进玄关的时候明显是绊住了步伐,似乎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
在走了两三步后,还是没忍住,偷偷转过头还想瞄上一眼,但“很不巧”,和关义竹的眼神对上了,于是她又像是只受惊的猫科动物般慌忙回过头深埋了起来。
大门终究是被关上了。
关义竹当然是不可能出现在“Drill世族”的家人或仆人的视野中的,他深知自己暴露在光点中可能会引来多大的浪潮,所以只是躲在暗处,默默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
要是当时也能这么守护住小夜就好了!
他在心里这么想道。只是,两个女生之间有太大的差别:明澄夜是穷人家的孩子,她住的屋子只要风稍大一点便会出现飘摇;而易钏雨的身份却能让她住在不惧室外任何风吹雨打的大房子里,就像是住进了一个由铁锁连成的盾牌之球中,而这个盾牌之球的外表,却又被装饰地宛如城堡一般地美丽。
不过……
关义竹叹了口气,凝目望着眼前的这座建筑,心中却又油然生出了另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心情。
◇◇◇
无牙镇的最北面早已沐浴在一片夜色之中,点缀在黑空中的星光有规律地在交替着闪烁,仿佛是墓穴壁上提示着某种含义的超古代符文。
如梦如幻的月光下,一座三层建筑半隐藏似显露出了迷白的棱角。它看上去孤零零的,坐落的四周尽是空旷到甚至是枯凉的荒地,不知为何,远远望去居然会体会到一种沧桑之感,而这种感觉置身于黑暗之中会更加明显。
至少关义竹是这么认为的。
当天空的西南角有颗星体发出诡秘的红光时,他出现在了这里。
他先是站在原地,略有思索地望着不远处的建筑,带着少许的哀伤和其它溶解的心情叹了口气,有种要归隐田宅的意思,但他的眼神却并不安分,警惕而又鬼祟地瞟向了身后。
成为侦探后,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神经敏感起来,难道“毁前人类”的时代中也是这样的职业特性吗?虽说在很多时候是自己吓自己,但总比真的出事要好。
在确认并没有人跟踪或监视后,他松了口气,旋即从风衣的侧口中掏出了怀表,又晃了两下呆毛,这才按下了表壳上凸起的按钮。
——而就在这个瞬间,吊诡的事情发生了。头顶上,原本交替闪烁的星簇倏地静止住了,月亮也没有了移动的迹象,整个夜空就像是张被定格的立体照片。
地面上,如果是那种比较敏感的体质,便可以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也是凝固了的。宛如诅咒般的岑寂侵犯染了这片月下,除了耳鸣以外听不见任何声音。
总之,以关义竹为圆心,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动静——对于他来说,“世界”既不是地球也不是New Era,而是只属于他一个人、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很好,那么接下来……”
虽然从刚才到现在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在非常顺利进行着,但并不代表可以就此松懈,毕竟还没有可以到开庆功宴的地步。而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只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两根棍状的物体摆放在地上,然后又拿出了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把火源慢慢靠近了“圆棍”上的细线。
咻——Boom~~
随着划破岑寂升空又爆裂开的声音,原先静止的空中绽放出了两朵绚丽的烟花,如宝石般般闪耀。虽然短暂,但那份光亮足以刻印在眼眸中。
“如果能让他们看到就好了,但愿这不是我的徒劳……”
说出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后,烟花也散开成了火星关义竹他的脸上中坠落。他看上去有点落寞的样子,大概是意犹未尽吧。
他又打开怀表蹙眉看了一眼。
“时间还早,要不再逛一圈图书馆吧?正好有几本书我还想仔细研究一下。”
他自言自语后,先是借着月光,把地上放完烟花后的残屑不敢遗漏一片地全部捡了起来,捏紧后塞进了口袋里。然后拍拍衣服和裤子上刚刚沾上的尘土,抬起头抿嘴一笑,向这片荒地上唯一的一栋建筑走了过去。
一想到又能看书了,他的心情是止不住的愉悦。
“嘿咻~”
建筑的大门紧闭着。只是,当关义竹来到建筑前时,他做的并不是踏上台阶然后转动把手,而是沿着建筑的外墙走到了一扇窗前,轻轻移开了半边,然后翻了进去。
——正门早就已经被人用能力封锁了起来,无论怎么拧都是拧不开的。这点关义竹从一开始便知道。
这里,是一座被邪念和谎言封印起来的失落图书馆。
◇◇◇
“爱伦坡、爱伦坡、爱伦坡……诶我记得是这个位置呀?”
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拿着烛台的关义竹用另一只手快速地在书架上一层又一层翻找,但找来找去,都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奇怪了……”
他唏嘘了一声,好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勺。
“明明我记得是……难道是我搞错楼层了?不会呀,明明我记得找这本书的时候都要拿上蜡烛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图书馆里的灯全是被破坏掉的,但三楼的东面的那栋墙上并没有窗户,导致月光无法投进来,越往深处走越是黑茫茫的一片。
而关义竹并没有光或者火方面的能力,要在这个区域活动必须要借助外部的力量,不然可能连穿梭在这一排排的书架中都非常困难。
“啊,有可能是我搞错排号了吧!”
思索间,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这种更为合理的可能性。毕竟这里暗得摸不清路,左边起第三排和左边起第四排混淆起来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么——诶?诶诶诶诶——”
而就在转身的刹那,由于书架之间太过狭隘的缘故,肩膀擦碰到了身后的书架,虽然几乎没有痛觉,但整个人却随之失去重心,向一旁倒了下来。
——不好!
眼见烛火就要碰洒到地板上闯出大祸,关义竹猛地觉醒了体内的某股不知道那里来的力量,一个前扑吹灭了蜡烛。
“喔~~嘘~~~”
还好,救了下来。不然的话……
他心有余悸地攥住了还是在颤抖的胸口,靠着书架他瘫软地坐了下来,长松了一口气。
“怪来怪去,还是怪这个方向没有窗户!”
带着参半的怨意,向右边投去了目光。不过无论他怎么凝视,两眼中只有一片抹不掉的黑色,连到底有没有墙都看不清楚。
话说……为什么这里会少掉一排窗户呢?
在调整呼吸的闲暇之余,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疑问。
……是啊,的确是非常地突兀。正常的情况下,考虑到通风、照明、外观等原因,没有设计师会在图纸上会漏掉和窗户有关的线描,而且,偏偏单只在其中的一面墙上,如果没有什么极特殊的意义在,想必没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图书馆“被戳瞎其中一只眼睛”。
……可是,这个“极特殊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
想到了这里,关义竹不禁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致,止不住地想继续推理下去。虽然从一开始只是无意间的一个想法,却随着思考的深入愈发无法自拔,就像是上了瘾般。
——“推理瘾”,关义竹不知道能不能从医学上的名词来诠释他现在的状态,但就像酒鬼对于酒精的依赖,他对于“找寻真相”这件事情也是可以放下一切的痴迷。
虽然《金甲虫》①的谜题还只破解到一半,但新出现的谜题实在是太诱人——当然,喜新厌旧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那么,要从何开始作为入手点呢?
先想想窗和墙的作用吧:窗是的目的是为了让室内、室外互相都能被看到,并给予一条互通的通道,而墙却恰恰相反,它的目的是把两个空间阻闭开。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防止有人从这个位置跳楼自杀?这个答案多少带了些恐怖灵异色彩;不过,在这之前至少还有一个更为合理的推理——这堵墙的后面很可能藏有另一个空间,也就是所谓的“暗室”!
得出这个结论的关义竹不禁肩膀猛地一颤。推理小说中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而藏在门背后的,一般不是各种案件中失踪的少女就是用她们身体制成的猎奇物品。
难不成……
一想到这里,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般,呼吸也变得紧张了起来,双手也是止不住地颤抖。
拜托了,这是我的精神过敏、一定是我的神经过敏。
他祈祷着。事已至此,必须要水落石出了!
摸到了烛台后,艰难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紧紧攥住自己那似乎快要爆裂开的胸口,一步步向那个方向拖了过去。
黑暗中,他干脆闭起了眼睛,全凭那种名为“第六感”的神秘的隐藏能力去摸索目的地的位置。随后,在某个能感觉到异常的节点上,他又倏地停了下来,驻足缓缓睁开了眼睛。
为了验证“第六感”的准确性,他提起拳头轻轻向前方挥了过去,很快便“咚”的一声得到了回应。拳头撞在了一块冰冷的硬物上,轻微痛觉从骨头的前端逐渐扩散到了整只手的神经。
“好,那么……”
不过关义竹可没有闲歇的功夫。他不敢耽误时间,紧接着又摸索着点燃了烛台——弹指间,如变魔术般,蜡烛上又重新亮起了赤黄色的火光。
火舌的影子在紧挨的书架之间来回摇曳,烛台的主人则焦急地在同样被染上焰色的墙壁上寻找蛛丝马迹。
大约十分钟后——
“诶……奇了怪了……”
关义竹眉头紧蹙地望着眼前的墙,一边用手不自觉挠着后脑勺,就连头上的呆毛也弯成了一个应景的问号。
刚刚过去的十分钟对他来说可以用“徒劳无功”来形容,因为不管他如何伸长了脖子紧瞪双眼,都察不到异样。相反,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这都是一堵再平常不过的墙,除了安装的位置非常有违和感外。
——不过这样才算是“正常情况”吧?
的确,如果想要把宝物藏在盒子中,这个人一定会在盒子外做上最精细的陷阱,况且现在又是黑灯瞎火的;如果像福尔摩斯或是波洛那种小说中的神探还有一眼看穿的可能性,可自己只是个在“新时代”中的地下侦探啊,就像是曾经下水道中的老鼠一样。
想到这里,关义竹自嘲似地苦笑了一下。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空苦中作乐了。
回到墙上。通过一开始的推理,可以断定这堵墙的后面大有乾坤,但找不到“门”着实是个大问题。或许是自己的侦查能力还不到家,这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又或者……
在另辟蹊径的思索下,关义竹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脑中有灵光正在渐渐显现。
——或许,整个墙都是被人用能力制造出来的,更有可能只是假象或是幻觉!——既然已经有人用能力把图书馆的门封印了起来,那做到这种事也是在合理之中不是吗?
28XX年既不是推理小说中十九世纪的伦敦,也不是二十世纪的东京;至少在New Era的大背景下,这是站得住脚的推理。
“可是,既然如此的话……”
只是紧接着,关义竹又失落地垂下了眼神。原因很简单,因为诡计可以用推理来击破,但能击破能力的却只有另一种能力…………诶,说不定可以一试啊!
一瞬间,烛台上原本似乎是快黯掉的火焰又重新恢复了温度。明亮的烛光再一次映入瞳孔。
“破言”是看破谎言的能力,但本质上还是“揭穿伪装”,所以带上孤注一掷的心情,说不定可以成功。
按住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情,关义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旋即调整精力,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隐藏于红绯色线下的污秽之结啊,我将把你解开,然后暴晒于阳光之下!”
念出这句没必要的咒语后,他把力量集中于一点,猛地向墙上发力。
——!
而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感觉到了,身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脱落,就像是在剥开笋壳一般!
“该不会——”
下意识睁开眼睛,但很快便又错愕地止住了话语。
墙上——就在右手边的不远处多的墙上赫然出现了几根发着幽光的线条,而线条所在的位置正是组成了门的形状。
“……”
仿佛是中了魅术般,关义竹的双眼直勾勾地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然后略带呆滞地站在了门前。
沉默了几秒钟,他把手放在了门上,发现是可以推开的。那么现在只要轻轻用力,便可以探索这块令人好奇的隐藏区域。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犹豫住了,悬在空中的手怎么也推不下去;就像刚才那样“破言”成功时的那样,心神不定代替了本应该有的惊喜和冲动。
一边是侦探的职业欲望,另一边是即将要出现的未知而变得紧张,这样复杂而又对立的心情在自己身上鲜有发生,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自己不敢果断了呢?
但……总不能让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一炬吧?
这么想道后,他咽了口唾液,稍作停顿,还是下决心推开了门。
——而就在这个瞬间,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了。旋即一道强光扑面而来,照进了瞳孔。
注①:爱伦坡所著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破解密码符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