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中村警官点燃了一支香烟,坐在办公室里试图恢复一下疲惫的身体和精神。
“警官,刚抓来的那个已经审讯结束了。”
突然,一个小警员推开了门,走进来报告。
“嗯,”中村点了点头,“还是一样的说辞么?”
“嗯,说是太无聊了,所以就联合了网友戴上梦男的头套出来吓人,从最开始十几个人到后来人数越来越多。”
“到底还有多少没有抓到……这些小混混。”
中村烦闷地吐出一口烟雾,接着又问道:
“昨天我说的那些文件和记录……”
“都处理好了……那个,警官……”
小警员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小警员看了看办公室里的情况,又从窗户向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之后才说道:
“为什么我们要帮上面处理这些脏东西……反正出了井上的事之后,他们也坐不了几天了吧?”
中村轻叹了口气,抖了抖烟灰。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在上面一天,就有撤掉我们的权力一天……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和上面对着干的好。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警察就应该为正义什么的而战,但是现实状况……”
说到这里,中村停了下来,吸了一口烟。
“去做就好了,迟早你都会明白的,无论说几万句,都比不上经历一次。”
小警员点了点头,转身关上门走了出去。
说到底,警察只是一份工作,自己还有家庭,还有太多太多顾虑的事。想当初中村也是一腔热血地进入警校,可最后又有谁不是被现实压倒的?就算知道上面那些人干的脏事,自己也不能去管,不敢去管,甚至要帮着抹掉证据。
这时,中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中村君,刚才有人报案自首,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自首?什么事啊?”
“是个女人报的案……她说她把自己母亲杀了。”
“好,我这就去。”
中村挂掉电话,焦头烂额地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怎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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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胖班长拿着一摞试卷,招呼了班里几个同学开始分发。
“呦,这是你的吧?”
不一会儿,胖班长就拿着南风原的卷子走到了他旁边,上边是惨不忍睹的分数。
“下次别再目中无人了,懂不懂?”
他拿着那张卷子在南风原头上怼了几下,见南风原没反应,又不依不饶地追着问道:
“怎么了啊?没听见么!?你是哑巴!?”
这次,胖班长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是故意想让其他人也听到。
南风原皱了皱眉头,也不打算服软,坐在座位上回答道:
“啊,我就是哑巴。”
“呵,真是哑巴?哑巴就应该待在特殊教育学校,不是在这伪装成正常人,懂不懂!?”
胖班长把卷纸甩到南风原桌上,继续去发剩下的,一边发还在一边喋喋不休着什么。
“准备一下,上课铃响了就准备听写。”
这时,历史老师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后,就开始在黑板上写题目。
“……”
南风原捂了一下眼睛,这个班级里的各种考试实在是太频繁了,这一次自己恐怕只能交上去白卷。
“这是谁的?滚出去站着!”
果然,十分钟后,南风原就听到了老师的怒斥,只好起身走出教室站着去了。
不过至少在外面站着感觉上还好些,有那个胖班长在,南风原觉得整间教室都让他作呕。
很快,一天的课程就又是充满折磨且迷迷糊糊地过去了。南风原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今天的经历,对这个新的学校也产生了厌恶感。
完全不想再去了啊……
走到一架过街天桥上,南风原停下了脚步,用手抓住护栏向下看。
天桥与地面之间有相当远的距离。
似乎是正好到了下班的时间,南风原看到了一大群穿着西装的公司职员从道路的一侧向天桥的下方走来。
那真的是一大群人,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排着不太整齐的队伍一步步地走着,场面很是壮观。然而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面无表情,仿佛是一台又一台的机器,无视路上的所有事物,只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南风原记不得是哪个科幻小说里描写过这样的世界——人类被抹去意志,像是机器一样疯狂地运转着工作,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没想到这种画面就在自己眼前出现了。
这一瞬间,南风原又感到了一丝绝望——自己现在在学校里,一边承受着乱七八糟的刁难,在精神压力极大的情况下勉强地渡过着学校生活。而以后要迎接的就是这种生活,自己可能会走进这群人中,成为他们的一员,在被每天接连不断重复的工作中磨去所有的情绪,和运转的机械零件一样。而后等到零件磨损了就会被换掉,自己的人生也就结束了。
中间的过程只可能是无聊的反复,重复,持续,因为不这样的话,人就没法在社会中活下去。每个月的工资怎么算恐怕也只够那一个月的花销吧。
生活就是一块冰冷无比的铁,每一个想要去让它变热的普通人都只能用自己的体温,结果也只有自己被冻成冰块。
真正有所谓“人生”的,只有那些生来就有钱和条件的人,亦或是智商高得离谱的人。
说白了只有运气好投了好胎,人生才有意义。像自己这样的东西,只是给他们垫脚的,游戏里白色稀有度的卡片而已吧!
倒不如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游戏太烂谁还想玩啊!
南风原看了看天桥下面,却没有行动。
除了安乐死以外的自杀方式,全部都是痛苦的,南风原到底还是害怕了。
这样么……那个时候也是……
南风原想起了梦男事件时候的事。想活下去的话,任何东西都可以是理由,就算只是还没吃一样想吃的东西,游戏里的奖励还没有领取这样无关紧要的事。自己也只是把潘多拉的请求当成了一个理由而已,是自己利用了她的心愿,让自己能继续在这个恶心的世界里苟活下去。
怪不得阿德里斯会说因此诞生的力量是只为逃避的弱小的力量,怪不得新形态的能力对阿德里斯没有一点效果。
不管他的计划正确与否,他都为此付诸了数千年的行动,他的决心远远不是自己能想象的到的。相比之下,自己只是个还没经历过就对未来感到害怕的人,利用别人的祈愿苟延残喘的卑鄙小人。
“啧……”
南风原锤了一下护栏,转身继续朝家里走去。
就算想明白了这些又怎么样,自己还是怕死不是么,同时又怕以后的生活,什么都没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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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
警员推门进来,声音把正在椅子上打盹的中村惊醒,他迅速坐直了身体。
“啊,不好意思。”
警员见打扰了他休息,急忙道歉。
“不,没什么,那个女人醒了么?”
今天早上逮捕的自首的女人园咲弥音,自打到了警局之后就开始睡觉,怎么也叫不醒。
“还没有……不过你让我们去查的东西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警员举了一下手里的报告单。
“说一下听听。”
中村点了点头。
“园咲弥音26岁,是长野幼稚园的老师。她的母亲有阿尔茨海默症,经常会跑到大街上,或者把她当成年轻时的仇人——”
“仇人?”
“嗯……园咲弥音的父亲园咲进太郎在她7岁的时候就和出轨的女人结婚了,抛弃了这个家庭,所谓的仇人就是那个拐走她丈夫的女人。”
“这样啊……真是不负责的男人。”
“所以说,在她母亲发病的时候就会打骂她,这些都是她们家的邻居说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根据这些信息猜测的……”
“嗯!很好,你说一下吧。”
中村挑了挑眉,干这一行的,推理能力很重要。在调查信息时能有自己的见解很不错。
“长野幼稚园离园咲家很远,每天大概需要五六个小时来回。不过考虑到房租和照顾母亲的花费,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这样算一下时间的话,她每天差不多就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要忍受着母亲时不时的打骂,费心力去照顾她,又要忙活工作。大概精神已经到了极限才会这么做的吧。”
“挺有道理的……唉……”
中村先是肯定了警员,接着又对园咲的生活叹了口气,伸手又点上了一支烟。
“怪不得她来了就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就让她睡吧,等她睡醒了再审讯。”
“好。”
警员点点头,走出去关上了门。
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杀死养育自己的母亲,这是肯定的,可园咲也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了。就算她不杀死自己母亲,仅仅是自杀,她母亲的下场也不会很好。
女人自己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真是难啊,不找一个丈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父亲的事有了阴影吧。
猛吸了一口香烟,当警察这么多年,中村觉得自己越来越说不清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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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者空间里,矢又处理完一个裂缝,从传送口回到了这里。
“这次有发现阿德里斯么?”
咲左右转动着旋转椅。出去处理裂缝的时候要顺便注意一下有没有阿德里斯的踪迹,这是她嘱咐给矢的。
“没有。”
矢摇了摇头,也坐在了椅子上。
“你说,阿德里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沉默了一会儿,矢突然开口问道。
“人类之中确实有像井上那样的人……他比我们更早出现,应该是看的太多了吧。”
“但是,和他同时期的管理者都没有这么做,再之后的管理者也没有。”
“人类也是一样的,有安稳生活的也有铤而走险去犯罪的……我们从人类的精神力量里诞生,所以也很像他们。”
“可是……”
矢还是对咲的解释不太满意。保护人类是管理者诞生时就有的思想,就像是写入机器人中的程序,可阿德里斯为什么会走了偏路?
“怎么了?”
咲看矢犹犹豫豫的样子,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们都是管理者,对人类的态度应该都差不多才对,我们能不能把他劝回来呢?”
“我也想过……但是他已经杀了人,跨过了管理者的底线。为了测试冥想驱动器,选出了不是非常适合成为战士的Muse,给梦境空间带来了隐患。说不定还已经清除掉了相川的意识……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也不知道该让他怎么赎罪了。总之,现在还是先找到他再说吧。”
“嗯……话说Muse她——”
“Muse只是普通人,有一定的不稳定性,Dream比她还要更不稳定,毕竟不是我们选出来的。说实话,我觉得可靠的战士就只有Illusion而已。但是要选新战士的话,新的战士的实力一定是比不上Owl的,说不定反倒会增加伤亡。”
“我们的局势真是差劲啊。”
矢说着垂下了头。
“啊,又有魇的信号。自从梦男的事件之后,魇出现的频率更频繁了啊,看来真的是受到了潘多拉的影响……”
咲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联系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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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南风原的梦境中的天空飘下了片片白色的东西。和雨不同,它们掉落在地上就会积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厚厚的一层。
潘多拉从地上抓了一把,那些东西在手里被捏成了一团。
“这就是雪么?”
感觉到新鲜的同时,潘多拉也愈发担心。天空中的星球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公园里的植物都开始迅速地枯萎,南风原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这时,南风原的身影也从长椅旁边出现了。
“这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看到天空中的星球以及四周一片凋零的冬日景象,南风原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关于末日的描写。
接着,南风原感觉到了一阵疲惫,甚至到了连站都站不住的地步,于是只好坐到了长椅上。
大概是想的太多了,导致精神累了吧。或许不是总是会想太多的话,自己也不会这么悲观了。
“这些是雪么?”
潘多拉走到长椅的另一边坐下了。
“嗯,不过居然都不是冷的。”
南风原伸手去接,但是雪花落在手上后却丝毫没有融化后冰凉的感觉,周围的空气也都不是冷的。
随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其实……谁都有对死的恐惧,所有的人在心里都有这份恐惧。”
南风原歪着身体靠在长椅的扶手上,看了看潘多拉。
“真好啊,不用去说你就会明白了……之前那些想要‘开导’我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我,在之前还要我和他们解释清楚。解释这些是很累的啊,光是想想就觉得累了,说出来就更累,还要和他们辩论半天,和别的人说过话之后我只觉得更难受了……为什么你阻止我死呢?只要有驱动器的话,换一个人也是一样的吧?”
“之前的Dream和Void都是在我面前死去的,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是我太自私了吧。”
潘多拉盯着手里的雪块说道。
“不,这种事不叫自私才对。”
“那是?”
“是……崇、崇高的精神,大概。不想让别人死是崇高的精神,别人基本都是这么觉得的。”
南风原挠了挠头,随口挤出一个词来。
“好奇怪的说法。”
潘多拉说完,两人都笑了笑。
“拿我的话当成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也不是卑鄙的行为。”
接着,潘多拉又说起了南风原的想法。
“那是什么,说是因为你,但其实就是我自己不想死而已……这就是逃避真实的说法,因为这个诞生的力量也是无用的力量。”
“只是因为你就是缺少一个理由而已……单纯的因为想活而活是不存在的,我的话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完全没有问题。”
“谢,谢谢你。”
南风原一阵脸红,盯着扶手下面的雪僵硬地道谢。
“如果你觉得累的话,就到这里来……我永远都在这里。黑塔里一直都没有人来,能和我说话的就只有你。”
“啊……嗯……”
南风原的脑袋像装了引擎一样热了起来,尤其是脸,热的可怕。
从来都没有女孩子和自己这么说过话,是自己反应太激烈了吧。
虽然这么想着,南风原还是抑制不住脸上发烫。
虽然生活和冰冷的铁一样,但潘多拉却是又温暖又柔软的。
只要有她在的话,无论怎样自己都能活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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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最上踩下了刹车,来到了咲指示他要来的梦境前。
“他们两个没来么?”
最上下了摩托,边走边问道。
“因为只有这里有魇出现了,所以只叫你来了。”
咲回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一定要多注意他们两个的梦境,阿德里斯很可能想要劝服他们两个。那样的话,他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在他们两个的梦境出现。”
“嗯,我会告诉他们的。”
咲说完,最上也进入了梦境中。
这次,最上站在了一间不大的公寓中,他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像是加了黑白滤镜一样,灰暗缺少颜色。
最上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有点问题,于是揉了揉眼睛,不过看到的东西却没有变。看来这个梦境就是这样的场景。
“Good night,Abandon the old body to fly!”
屋子里静悄悄,似乎没有人。最上启动了驱动器,准备开始搜寻一下。
“弥音!给我倒杯水!”
谁知,从左边一个像是卧室的房间里却突然传出了一个老太婆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也从另一个房间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有人的么……
最上看着那个女人,刚才屋子里静悄悄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压抑。
女人把水壶里的水倒进杯子里的时候,那个屋子里的老太婆还在催促:
“快点!我要渴死了!”
女人拿着杯子走进了屋里,随后又传出了那个老太婆的抱怨声:
“这么热,你是想要烫死我啊!”
最上也迈步朝那个房间走了过去,但还没等他走到门口,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上急忙冲进了房间里,看到的却是那个女人的手里握着一把刀,刺进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婆的背部。而在女人的身后,一个漆黑的影子正握着她的手。
最上立刻上前拽开了影子,不过就在他想要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一个黑色的球体却从影子的背后出现,并在瞬间转变成了一个高瘦的人。
Slender man!?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最上一愣,Slender man却没有趁机对他出手。它反倒是从身后伸出了触手,**了那个影子中,影子就像被吸收了一样,体型逐渐减小。
不管Slender man是在做什么,但总归不会是好事。
最上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拳挥了过去。
“啪!”
可一只漆黑的手突然拦住了他。Slender man也趁机迅速地吸收掉了魇,然后又用触手缠住自己,变成黑色球体后逐渐缩小消失了。
“阿德里斯……”
最上转头看向拦住自己的人,正是变成了Owl的阿德里斯。
“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最上说话的同时也没有停止攻击,他对着阿德里斯挥出了左拳,但却被阿德里斯闪身躲开了。
“不要得意的太早,Illusion,很快你的力量就不足以和我对抗了。”
“是冥想驱动器么,你就要完善好那个了吧!?”
“正是如此……你们就静待我的计划成功吧,虽然你们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但是只要等到我的计划成功,你们也就明白它的正确性了。”
“A good night's dream by Owl!”
说完,阿德里斯也不和最上纠缠,直接用和之前相同的办法跑掉了。
“可恶,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说完,最上又看了看周围,对着咲问道:
“这边还有魇的反应么?”
“嗯?反应已经消失了。”
果然是这样,Slender man把刚才那只魇吸收了。
最上得出了结论,可同时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阿德里斯突然这么做,又是想要干什么?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