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莴苣”慢慢长成了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孩子十二岁那年,女巫把她关进了一座高塔。这座高塔在森林里,既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是在塔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格林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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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德伊那家伙,确定了要在圣诞节举行宴会了吧。”
在不停地涌出烟酒气息的小酒馆前,一个面容白净,略显瘦削的红发男人盯着路上来来回回的马车问道。
“啊。”
在他身边的另一个更高一些的男人答应了一声,他的注意力也像不在另一个正和自己对话的同伴身上一样,抬头盯着对面的杂货店看。
“行动的时间还是原计划的那个,你们那边没问题吧?”
瘦削的男人继续问道。
“没问题,卡斯德伊并不把什么反对势力放在眼里,确实有人跟他说起过你们,结果他只是笑一下,根本不在乎。”
瘦削的男人听后没再回答,转身就朝身后酒馆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
然而刚到巷口,还没来得及踏出巷子,一只手就突然伸了出来,拦住了他的路。瘦削男人垂下眼球看了一眼拦住自己的那只被肮脏的袖子裹着的手,没再向前踏步。
1924年,整个欧洲都乱得像一锅粥,这样的一条法兰西的小街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也非常正常。
“既然都到这了,不留点什么就走出去,说不过去吧?”
从巷口闪出了两个长得高大健硕的男人。其中一个留着一脸的连鬓胡子,另一个的脸上则有一道骇人的刀疤。
“看你长这副模样,初来乍到,不懂这的规矩吧?让我好好教教你!”
连鬓胡子看了看面前这个长得不算太高,皮肤光洁而且似乎很瘦弱的人,不屑地笑了笑。
瘦削的男人看了看面前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样子。只见他像是怕了一样往后退了半步,刀疤脸立刻得意地也向前了半步,紧接着就被他突然从裤袋里摸出来的枪击中了大腿——
“嘭!!!”
震天的响声让连鬓胡子一愣,瘦削的男人则毫不犹豫地一脚踢中了他的裆部。
“啊啊啊啊啊!!!”
两个劫道者不出几秒,都趴在了地上叫喊了起来。
“初来乍到,不懂这的规矩,也不认识我吧?我的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是因为我还没输过。”
瘦削男人不屑地把枪揣了回去,像是刚丢完两袋垃圾一样没多看他们一眼,径直地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在这里开枪也不会有谁觉得奇怪,谁躺在街上叫唤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瘦削男人习以为常地径直离开了。
在穿过了一座老旧石桥,又在大路上走了一段后,瘦削男人转而拐进另一条小巷。七拐八拐了半天后,他在一间二层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呦,罗切斯特。”一个坐在小楼门口抽烟斗的老头和他打了个招呼,“怎么样?”
“情况都正常,”罗切斯特说着,眼睛朝二楼的窗户位置看了看,“那边……”
“好像又在想她的孩子了。”
老头抽了口烟,有些无奈地吐出了蓝色的烟气。
罗切斯特皱了一下眉毛,双手用力地攥了攥拳头,但又立刻恢复了正常,朝小楼里走了进去。
“罗切斯特,情况怎么样啊?”
罗切斯特走到通向二楼的楼梯前时,一个发型颇似维京人的健硕男人从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罗切斯特简单地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跑去。
“唉……”
健硕男人看着罗切斯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又返回了房间里。
罗切斯特一步步登上了楼梯,走到二楼的房间门口时,他站在那扇老旧的木门前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间和楼下截然不同的干净又明亮的房间,一个留着披肩金发的女人正坐在窗户边的一把椅子上,手肘支在一张小木桌上望着窗外。
“柯娜……”
罗切斯特招呼了一声,女人才刚察觉到有人走进来了,转过头来,一对祖母绿色的眼睛看向了罗切斯特。
“……没什么,只是想说没有异常情况,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就行动。”
罗切斯特缓缓开口说道。
柯娜没有做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去,垂眼盯着木桌的桌面。
别tmd再想那个孩子了!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罗切斯特并没有开口,他觉得自己不配开这个口。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走到了小楼的门口,也和老头一样拿起了一只烟斗抽了起来。
刚才的壮硕男人走到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米,我突然觉得再干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罗切斯特用力地吐出一口烟,像是发泄心中的怨气一般。
“都看你的决定,我们都理解你。”
健硕男人怂了怂肩。
罗切斯特没再说话,靠在了门框上,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远处光秃秃的树。
转眼间就到了晚上,小楼外飘起了雪花,外面的一切很快就都被淹没在一片白色中。老头已经进了屋子,罗切斯特还坐在门口,右手无意识地在门框上划来划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门框上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无论如何也都睡不着。
无奈之下,罗切斯特把手伸向腰部,一条造型奇怪的腰带从他腰上浮现出来。
腰带的带扣像是一个钟盒的造型,两边还分别有发条和按钮。罗切斯特伸手扭动了发条,钟盒形带扣上的表面里的指针也跟着转动了起来。表面上不知为何只有十二到三的刻度,其他的刻度都像被水浸湿过的钢笔字一样模糊不清。
随着时针被调到了三的位置,罗切斯特也突然身子一歪睡了过去。秒针开始倒转,让时针一点点从三倒回十二。
重新睁开眼睛时,罗切斯特出现在了一个小院子中。院子的一边栽着一颗樱桃树,中间摆着一张石头桌子,而罗切斯特的背后则是一座略显破旧的小房子。
罗切斯特五岁之前都一直生活在这里,过着虽然简朴但也快乐的童年生活。可惜五岁之后,父母就先后因病去世了,罗切斯特被送到了叔叔家。
叔叔把他当成灾星,他在叔叔家受尽了打骂。于是在十三岁的时候,他就逃出了叔叔家,成了街上的一个混混。
父母以前给他起的名字他记不太清了,叔叔后来又给他起过一个,但他厌恶叔叔也厌恶那个名字,于是干脆就只要自己的姓氏,只叫罗切斯特。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里并不是罗切斯特成长了五年的院子,这里只是他的梦境而已。腰上的梦境驱动器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在人所看不到的地方,还存在着梦的世界。
罗切斯特伸出手,一个圆形的传送口立刻在他面前打开,他迈步走出传送口,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四处都是一片纯白色,只有一个又一个透明的泡泡漂浮在其中。每一个泡泡都是一个人的梦境,梦境即是人类的精神空间。
而再看罗切斯特的模样也已经改变,他不再是那副白净瘦削的模样,而是变得高大健壮,皮肤的颜色也变得深了许多。这副模样已经完全不像是他了,而这也是梦境驱动器的影响。
人类的精神力量自行形成了一个世界,这点他也难以相信。可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当自称管理者的家伙把这个叫梦境驱动器交给他,让他来帮忙消灭出现在别人梦里的那些怪物的时候,他也只能相信了。
罗切斯特伸出手,又有一个传送口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与刚才不同,这一个是通向那三个管理者所在的地方的。
跨过这个传送口,罗切斯特走进了一间酒吧样的房间中。一个穿着花边衬衫的女人正站在吧台后面摆弄着玻璃杯子,吧台的前面则坐着一个身穿西装,戴着高帽和单片眼镜的男人。另外在最里面的桌子旁还坐着一个留着夸张的圣诞老人一样白色胡子的老人,他正拿着一本书,借着柔和的灯光阅读着。
这三人便是守护着梦境空间的管理者。
“你们今天挺闲的嘛,没有裂缝么?”
罗切斯特也坐到了吧台前的一把椅子上,随口问道。
“没有哦。”
女人拿起杯子,对准了灯光看着。
“柯娜还在她的梦境里?”
“没有魇的话,她一般是不出来的,你也清楚吧?”戴着单片镜的男人把手拄在了吧台上,盯着女人身后的酒瓶说,“而且,她是不可能放弃去想那个孩子的。”
罗切斯特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比起那个,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潘多拉才对,它越来越靠近Dream的梦境了。我们找不到任何阻止它的办法,也没法移动Dream的梦境。”
白胡子老人一遍翻着书页一边说道。
Dream是柯娜作为守护梦境空间的战士的名称,得到了梦境驱动器的人都会被管理者冠以各种各样的称呼,罗切斯特的称呼则是Void。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讲点更详细的信息给我听听啊。”
罗切斯特起身坐在了老人的对面。
“就是这个。”
老人把书翻转了过去,把书页的一面朝向了罗切斯特。
“让!”罗切斯特翻了一个白眼,“我又看不懂你们的字!”
“哈哈哈哈……”被称为让的老人大声笑了笑,把书又转了回去,“说实话我们也不清楚在潘多拉接近Dream的梦境后会发生什么……这上面只有关于潘多拉生成的原因,这些之前就和你说过了。唯一一个关于潘多拉的其他描述就只有一句话。”
“什么?”
“当它行动起来的时候,世界将会随之一同崩溃,这是前代管理者阿德里斯写的。”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有什么用处。”罗切斯特不耐烦地靠在了椅背上,“而且那东西现在不就在移动么?也没见到世界崩溃了。”
“我觉得有可能是里面的东西……潘多拉作为一个和梦境相似的空间,里面也是自成一个小世界的。关押着潘多拉本体的黑塔就存在于那里。这句话应该是在说不能让里面的东西跑出黑塔,毕竟人类的恶念如果脱离了束缚就会招致毁灭,这个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办法?你们都没办法,我更没有了……等到潘多拉和柯娜的梦境接触的时候,会不会她就……”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了。”
“啧!”
罗切斯特锤了一下桌子,站起了身,转身打开了传送口,离开了这里。重新回到梦境空间,罗切斯特按了两下驱动器上的按钮,一辆摩托车从他身边逐渐显现。
骑上摩托,罗切斯特一路来到了柯娜的梦境前。从摩托上下来后,罗切斯特扭头看了看不远处一堆透明的泡泡中一个突兀的漆黑的泡泡。
那个就是所谓的潘多拉。
为什么偏偏是柯娜?
罗切斯特愤恨地瞪了瞪那个黑色的泡泡,然后走到柯娜的梦境前,伸手触碰了它的外壁。
梦境瞬间产生出一股吸力,把罗切斯特拉了进去。
柯娜的梦境里的场景是一间大剧院,此时台上台下空无一人,除了柯娜一人独自坐在前排的一个座位上。
“管理者那边说,潘多拉越来越靠近你的梦境了。”
罗切斯特一边说一边走向柯娜,柯娜也转过头来,和罗切斯特不同的是,她的样貌没有丝毫的改变。
梦境驱动器通常会让人在梦境空间时的样貌变得不同,但是例外情况也是有的。
“这样么?”
“你……还在想那个孩子么?”
罗切斯特走到和柯娜隔了一条过道的另一边的座位上。
“嗯……”
罗切斯特皱起眉头,表情变了又变,看样子似乎要发怒了。
“……对不起。”
然而他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不,这不是你的错。”
柯娜摇了摇头。
罗切斯特没再说什么,右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在过去,两人曾是一对恋人。柯娜·布尔热瓦以前是酒吧唱歌的歌女,那天罗切斯特被朋友拉去喝酒,而后便对台上的柯娜着了迷。
两人从相识到相恋非常顺利,但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罗切斯特再去酒吧的时候没有找到柯娜。直到半夜才有人来告诉他,柯娜在下午唱过一场后,被从另一个城市来的卡斯德伊男爵手下的人抓走了。
卡斯德伊男爵是这附近都知名的最花天酒地的男爵,他靠着自己的财力和权力整天鬼混,看上的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柯娜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罗切斯特发了疯一样地寻找着,自从从叔叔家跑出来之后,他还从来没这么在乎过一个人。
寻找的过程异常艰难,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罗切斯特才在卡斯德伊所在的城市里的一个反抗卡斯德伊的组织那里得到了帮助。
组织的领导人叫做多米尼克·霍克,他有在卡斯德伊府邸里当卧底的手下。据他们所说,柯娜被抓到男爵府邸之后经受了相当长时间的非人折磨。后来柯娜怀孕后生下了一个孩子,男爵就把她抛弃到了妓院,孩子也被处理掉了。
在多米尼克他们的帮助下,罗切斯特救出了柯娜,而为了向卡斯德伊复仇,他也加入了多米尼克的组织。
只是在这之后,罗切斯特却对自己的这一决定产生了质疑——问题出现在柯娜身上,自从被救回来之后,柯娜就时常想起她那个被处理掉的孩子,似乎自己的存在感已经被那个死掉的孩子盖过了。
罗切斯特对这件事感到了异常的愤怒,可他没法对着柯娜发火。毕竟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有这些归根到底都有他的责任。
挽回不了柯娜的心,向卡斯德伊男爵复仇还有意义么?
眼看圣诞节偷袭卡斯德伊府邸的计划就快要实行了,罗切斯特却在这时感到了迷茫。
而现在,未知的危险又一次向柯娜逼近了,但自己还是没有一点办法。
罗切斯特,你真是个废物!
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后,罗切斯特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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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斯德伊男爵的府邸里的经历是地狱般的经历,但自己所诞下的婴儿,在柯娜的眼里是最美的东西,就算诞生的过程称不上什么美好。
那是一个女孩子,如果她长大的话,一定会有着长长的美丽的黑发——因为在她在出生时长着黑色的短短的头发。
但是自己的孩子就那样被带走杀掉了。
柯娜无论如何也没法忘记那个孩子,她几乎无时无刻不想起她,想象着她长大后的样子。
如果能再看到她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潘多拉越来越靠近柯娜的梦境了。而柯娜的内心都被那个孩子占据,并没有体会到危险逼近的恐惧。
罗切斯特毫无办法,管理者也只能时刻监视着,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潘多拉和柯娜的梦境接触上的那一天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潘多拉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影响,想象中的各种结果都没有出现。
罗切斯特和管理者只好暂时放松了下来,由管理者继续监视潘多拉,等到异象出现的时候再做打算。
这件事似乎只是一场闹剧罢了,然而在几天之后,柯娜在梦境里却感受到了某种呼唤。那种呼唤声是从剧院外传来的,于是柯娜走出了剧院。
在远处的天空中有一个不太明显的黑色斑点,柯娜寻着声音朝它走去。不知不觉间,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一座高耸无比的黑色巨塔出现了在她的面前。
这里就是潘多拉的内部空间,虽然管理者提醒过她潘多拉的危险性,但此刻,那阵阵的呼唤和柯娜心中对女儿的思念莫名地重合到了一起,令她无法抗拒。
黑塔的周围并没有门,柯娜伸手触摸了黑塔的塔身,接着就在恍惚间来到了一间小房间中。
房间整体都是和塔身相同的黑色石头一样的材料,在其中一面墙上有一个可以勉强称之为窗户的空洞,从那里看出去,柯娜看到了向下延伸的塔身。
这里似乎是黑塔最顶端的房间。
而当柯娜转过身去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她面前发生了——一股股星空般的蓝紫色气流在房间中央汇聚了起来,逐渐变成了一个少女的样子。
长长的黑色的秀发、宝石般的红色眼睛、白皙的皮肤和纤细的身体四肢……所有的一切都和想象中的女儿一模一样。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