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号,阴天。
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天。
心脏的痛苦,司辰哥哥一定也感受到了,他减少了和我的见面,还有最近见到那个男的之后我总是有点害怕,但是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得加快杀掉更多的更多的人,都怪那个男的,真讨厌。
日记,我还能写多久呢?
————
关于生命的纠结,不知不觉我已经要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会记录下她的决定吗?我既紧张又害怕,深呼吸一下,平复着颤抖的手,慢慢地翻页。
6月22号,阴天。
我决定了,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我的秘密。
我说不定没法亲口告诉他了,
司辰哥哥,你是我的初恋!
你会在我死后拿走我的日记本看到这一页吗?
————
湿热的泪水滴落在日记本上,氤氲了纸张。
我一遍遍地看这最后一页,反复地在内心默念慢慢咀嚼,直到这辈子就算到了世界末日我都不可能忘记,才任由日记本从我手中滑落。
这个傻女孩,她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她经历的事情比我多,让我这个傻子死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她仅仅因为我在她童年时期给予了她一点善意,她选择了让我活下去。
蜷缩着双腿,害怕吵醒下铺熟睡的父亲,我压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她而流泪,原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句话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鼻涕眼泪横流,直到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只是木木地注视着窗外投进来的一点点亮光。
我开始陷入想象。
那是一个她出生在我家,成为我妹妹的情景。
她会有一个对她温柔的妈妈,女儿控的父亲,还有一个过分看重妹妹的哥哥,也就是我。
她会从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步步的幸福的长大成人,她会懂事会笑会哭,她会一下子就从还依赖你的幼儿时期离开家里,上幼儿园开始认识同龄朋友,她会上小学,六年的时间里总会遇到能成为好朋友的伙伴,还有和某些人的相处中感受到心中懵懵懂懂的感情。
她会上初中,为新环境新认识的人还有升学而苦恼,但是又会很快地融入进去,她会开始叛逆,会开始懂得打扮追求美丽,开始讨厌我和爱多管她的老爸,偶尔嘴里会和妈妈嘟囔地抱怨我和爸爸的粗心大意这样那样,但是行动上的温柔却证明了她的口是心非。
她会上高中,度过人生前十八年里最重要的高考大关,说不定中途还喜欢上了学校里学习好的,长得帅的,亦或者是篮球打得好的男生,也许在暗恋,也许在瞒着家里人偷偷交往,她的高中生活丰富多彩。
她会上大学,她会出社会工作,她会遇上真心喜欢的人然后带回家给我们看,也许我和爸爸刚开始有种家里的白菜被猪拱走的感觉会强烈反对,但只要检验过那个男人是真心的爱她呵护她能让她幸福,我们最终都会放手,在她的婚礼上热泪盈眶的祝福这个我们家最美的新娘。
她会每一年都充满惊喜地和我们度过生日,小的时候给我们一个脸颊的吻,长大之后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用语言表达了感谢家人的爱,每隔几年大家就去拍一次全家照……
好像这样日常的生活是很多普通女孩的写照。
——可是她都没有感受过,都没有。
我枯坐在床上一整夜没入睡,没有闭眼,不想闭眼。
我感觉她好像还在我身边看着我,不舍得离开我。
什么时候天亮的也无从知晓,反应过来的时候邻居养的公鸡的打鸣声已经刺耳响亮,我原来一直就像僧人一样的枯坐修行,直到爸爸把我叫回神。
和他说明了我不舒服不想去学校,也许是看出我情绪不对,也许是看到我满脸没擦的泪痕,他欲言又止,担心地看着我答应了。
学校……今天学校就会知道薛也的死讯了吧。
我还是太疲惫了,本只想躺下来歇息一会,不知不觉沾到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直到爸爸把我叫醒吃午饭。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吃饭时,顶不住父亲那想问不敢问的视线,我选择先发制人,并不希望他知道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
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扒着碗里的米饭:“爸爸,我拿几块钱,我要坐公交车去一个地方。”
“去哪?”
“去……”我停顿了一会,“去我们没搬家之前住的那里,我有一些事情。”
爸爸他点点头,露出放心的神色,他显然陷入了回忆:“说起来,以前住那里有个小女孩很黏你来着,这么多年不见应该也上初中了吧,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你,我以前和你妈还说这可是个缘分。”
我身体一僵,痛苦地闭上眼睛,把这个话题略过去。
那个小女孩怎么会忘了我,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记着我,甚至把生的希望给了我。
我还记得过去的地方,搭乘公交车的路上所见的环境依旧如故,还住在那个小区没搬走的人也很少,就算还有一些认识的人还在,我不一定认得出老去的他们,他们也不一定认得出如今身高已有一米七几的我。
我以前所住的那栋楼是最里面的一栋,阴暗得完全不透光,更因为是旧校区,物业也只是空挂着名字没有任何管理,楼层的声控灯年久失修,楼梯上的垃圾纸屑烟头随处可见,墙壁贴着的瓷砖破损掉落,露出一片片参差不齐的墙面。
一口气爬上六楼,敲门了许久却没有人应。
我走到五楼中间,看着窗外的景色,木然地等待。
偶尔好像看到年幼时的我拉着更年幼的知鸳鸳的小手,走在楼梯口满脸兴奋带她去我家吃蛋糕打游戏的日子。
我忘记了时间,一动不动,不少面生的住户上下楼经过我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直到我从楼下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终于有所反应。
“叔叔阿姨,你们还记得我吗?我是司辰。”
等到那两夫妻走到我面前,我当然是向他们打招呼。
那两夫妻为什么失去了女儿的踪影这么久,我从他们脸上却没有看到一丁点着急难过的模样,反而有说有笑地挽着手回来像一对普通恩爱的夫妻,人究竟能恶到什么地步?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也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死活吗?
我把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竭力控制自己。
他们也许用肉眼看确实很难还认得出我,但听了我的姓名后多少会有记忆,很快就想起我是谁。
“啊,司辰啊,你们一家不是几年前搬走了吗?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你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知鸳鸳的妈妈,她的肚子若隐若现,是胖了只是单纯的小肚子还是?心里冒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有种再也遏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感觉。
“是啊,叔叔阿姨好久不见了,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们的,对了,怎么没见鸳鸳呢?”
听我提起鸳鸳,他们夫妻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鸳鸳的爸爸咳嗽了一声:“那孩子要回乡下读书,把她送回农村和奶奶一起生活了,以后应该都难见面。”
“……”
这就是他们在知鸳鸳失去身影后想出的蹩脚借口吗?
你就不担心她在外面会饿了,会冷了,会遇到坏人,会遇到危险吗?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孩就因为你迂腐的思想不能把她当人看待吗?
我差点没被他们的厚颜无耻气笑,又把自己在来的路上想到的借口说出来:“其实我的高中布置了一项课外活动,素材需要一张小女孩的照片,你也知道我家亲戚没几个是女生,认识的人里就只能想到鸳鸳,我想问你们要一张照片,可以给我吗?”
一张照片她也没有留下,除了我的记忆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曾经活在这个世上过呢?那样太寂寞了。
知鸳鸳的妈妈瞪着眼睛,“她的照片?好像没有,我们没给她拍过照。”
“……没有?”我再也维持不住客气与礼貌,狠狠地发问:“你确定真的没有?一张都没有?”
“是啊,真没有,额,她不爱拍那东西,反正也没什么必要。”或许她也感到心虚,声音小了很多,带着缥缈的不定性。
我怎么看你的朋友圈还挺多自拍他拍的?
我把这句质问忍下去了,我当然知道她在撒谎,偶尔看过爸爸的微信朋友圈,这夫妻两不知道有多爱拍照,每次都是九宫格满了那种。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父母畜牲不如。
鸳鸳啊鸳鸳,你在到处找杀人目标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人里是不是都有他们的影子,可是你却从来没有对真正造成你悲哀的下杀手,甚至连之后的日记里也没有一句提过他们。
“阿姨,我看你这肚子好像有点大,是胖了?”
知鸳鸳的爸爸听我提起这件事就笑眯眯,“唉呀,哪是什么胖了,是里面怀着个大胖小子呢。”
“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男孩,万一是女孩呢?”
我的话一说出口,夫妻二人脸色齐齐黑了。
“不可能,我们可是用了很多偏方还打了针吃了药的!都花了好几万了,你可别瞎说啊,要是成真了我得找你算账!”
我也不在意他们那急了眼的跳脚模样,“既然拿不到鸳鸳的照片,那就算了,本来我今天就是为这一趟而来。”
我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露出真心的微笑,“我看叔叔你这种迂腐的人还是别活到67岁了为世界多做点贡献吧,还有阿姨你们两人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啊,趁你肚子里的没成型我就还是送你去对着她赎罪比较好,你别想顺利活到70岁。”
“你……你个小兔崽子莫名其妙的,我们招你惹你了啊,特意跑过来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我说了多不吉利的话,在楼梯口满嘴喷粪地破口大骂,而我已经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