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可是，我的欢呼雀跃才刚刚浮现然后又被我猛地压下来。
难道，我真的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吗？
要对这样的一个人下杀手……
他并非是我憎恨厌恶的人，或者有金钱纠葛的人。
于公，表哥清楚李豪预的性格不会说谎，知道他在那样的一个岗位上是多么令人安心的事情，在D区那混乱的三不管地带，如今有一个人想要清楚这些陈旧脏污分明是对所有想安生过日子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于私，表哥与李豪预相识多年看起来不是亲兄弟但更像亲兄弟，而且表哥好事将近，如果我……我就这样杀了李豪预的话他知道的话一定会悲痛欲绝吧……
脑海里出现了两种想法。
恶魔说，反正我本来就对不起知鸳鸳了，让她的尸体无人认领也没什么，让她是杀人魔的身份告白天下也无所谓，反正都是死人了，既然已经伪善就伪善到底吧，别杀李豪预。
天使说，不止是为了知鸳鸳，如果李豪预一直要追查这件事一定会查到自己头上来，到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不惜一切代价走到这个地步难道我就是为了中途有一个烂尾结局的吗？
天使叫我杀人。
恶魔叫我别杀。
但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是极致的善与恶，真好笑。
我以为……成为X之后我已经没有道德彻底沦丧，可是现在我知道眼前出现的男人才是我最大的劫难。
一直以来我都踩在名为道德的那根摇摇晃晃细得不能再细的绳子上小心翼翼地行走，面对那些想要伸出手拉扯我下去和他们一起的人仍然小心谨慎，可是如今——
我知道，这根线要么彻底断裂，要么……
“我不太懂……”我轻声说道，“既然别人并不同意你继续追查这件事情你却想私下查明，那手续流程都不按常规走，不管查明真相如何，别人会承认吗？”
我死死地注视着李豪预，想听听他的想法。
那个男人似乎被我的凝望视线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局促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左顾右盼了一番，发现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的谈话后，压低声音说：“这些我也想过，但是不管怎么想一个在DNA库完全找不到正确匹配对象的老太太居然是杀人魔，这些事情也太扯了，我也只是想要个求证，那老太太不一定就是杀人魔。”
我因为他话里的信息而一愣，然后追问道：“李哥，DNA库找不到正确的匹配对象是什么意思？”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豪预这次不如我所愿地问什么回答什么了，看着他看向我的视线有些狐疑，我忽然紧张起来，但越紧张却越不能暴露自己在紧张，视线不能乱瞟，要于心无愧地注视着对方，手指不能有任何收紧，放松，握拳等小动作，腿不能动，脸上不能表露任何其他情绪。
我早早地就为了这天对着镜子训练过自己，姑且还是能把这位学过心理学的警察给忽悠过去，主要也是因为他或许对我还是有些猜疑的，但他在心里并没有把我当成重点怀疑对象。
虽然他不再执着于我的问题这么多，但是我也不敢放松，害怕他是不是故意装作不在意好让我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一场看不见的争斗正在无声地进行。李豪预想了想，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不能告诉我的信息，何况他想做的事情也需要我的配合，于是他压低声音回答了我的问题。
“DNA库比对了这个老太太和杀人魔能配对上之外，还和一个离我们D区有一定距离的一个小学女生配比上了，虽然我觉得这事很荒唐绝对是错了，但不管让技术科的再怎么对比，结果都显示一样。”
我知道，不管哪一个都是知鸳鸳的DNA，对上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李豪预他正在逐渐靠近真相。
即使那是根本让人难以相信的真相。
真希望他自己主动中断这无谓的追查，虽然看样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而是顺着问下去：“虽然很离谱，但既然怎么测都是一样的，李哥你不调查那个小女孩吗？”
表哥一直沉默地听着我们的对话，忽然听到我这幼稚的发问，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他主动出声打断了我们，“司辰啊，你这想得也太多了，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当杀人魔，应该是信息库出现错误了吧……”
“不，不是的。”李豪预认真地打断了他，“虽然觉得不可能，我还是查了一下，可是查不到那个小女孩，据说她的父母在这段时间相继离世，问一下周围的人都说她是被送去乡下了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见过她，不管是小女孩还是老太太，非要说这两种人是杀人魔怎么也得掂量掂量实际情况，但如果非要我选的话，我更偏向于是老太太犯下命案，虽然除了我女朋友就没有人支持我这个想法。”
我咬着吸管，把圆柱体的吸管咬成扁扁的一条横线压根用牙齿压着吸不上来饮料，我明白，刚刚那短短的一段对话里，让我对他的杀意又再次提升。
一个自己内心里都认为不可能的人物他都不愿意放过，仔仔细细地追查，而且还查出了不少事情发现没有任何踪迹才罢休。
我确信，如果就这样放任，他一定会查到我头上。
而且他只怕不会放过我吧。
当时，我做的笔录对我来说有不妙的地方吗？对他来说有任何可疑之处吗？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之后的事情了，他如今找我是仅仅因为我是那场事故里的关联者还是因为对我有怀疑？不管是哪个我都不放心。
我咬着吸管，复又放开。
“如果，李哥你认为老太太是杀人魔的话，那那次我和她的事故里，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觉得我和杀人魔有关联所以才找我是吗？”
与其像被猫捉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我选择主动出击，毕竟我的手里有一个利器。
“司辰！”
表哥怒喝我一声，一脸责怪。
“你怎么和别人说话的，李豪预他怎么可能怀疑你，你怎么可能和那些事情有关系？”
因为我的直白出人意料，所以李豪预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表哥说完话之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没事没事，”李豪预对表哥摆摆手表示自己对于我的质疑他并不在意，随后转向了我，比起之前的那种看小孩的眼神，终于转变为露出认真的眼神，“你要问我怎么看你，我只能说，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未经过求证我也不会板上钉钉，抱歉，我目前没办法把你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我早知会是这样的回答，倒也没露出太过意外的表情，表哥听了他的话瞪大了双眼，着急地想为我辩解，而他伸出手表示让他安静。
“你在那次的塌方事故里，充当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我现在都还不知道。虽然你的笔录里说是被同学给弄昏迷带过去，然后醒过来之后就抱着一个没有呼吸，和你没有关系的老人也很奇怪。”
“我查过了，塌方事故死的人全都是生活在D区的人，你的同学你肯定认识，你的同学的那个监护人我走访调查发现他和你们家人也挺熟，你不觉得太多巧合吗？你的同学为什么要联合监护人把你带到危废楼里，为什么还有一个和你们全都素不相识的老太太，为什么老太太的尸体上有绳索绑过的痕迹……”
“坦白说，如果不是D区那边的人不作为，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有现在的自由自在，我怀疑你也是合情合理依法办事。”
“所以，你是怀疑我是那个杀人魔？”
“不，作案现场的所有证据都没有你的一丁点DNA留下，但如果杀人魔真的查明是老太太所为，我只会怀疑她有帮凶，一个老人连续犯下多条命案，怎么说都太过了。”
查不到我的DNA却还是怀疑我……
“那你有查到我是几个月前才因为家庭变故搬到D区的吗？就在那之前已经发生好几起案件了，就算这样也认为和我有关系？”
知鸳鸳的确是杀人魔，但我也的确没和她犯下的命案有关系，而如今因为她躯体的变化，只怕真的查明了她的真凶身份，我就只能被李豪预的固执思路弄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对他的杀意又更浓烈了。
这样的人不除，我心难安。
“放心，我只是抱着一颗怀疑一切的心来看待所有有关的人和事，并不一定就能证明什么，如果你想洗清嫌疑，就大方点配合我的调查就是了。”
看他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应该是知道我也有很多合理的不在场证明，分明是在转移话题。
先表示友好然后通过切入话题再对我的心里防线施压，该说不愧是曾经当过刑警的人吗？那些手段玩得高明。
比起之前的犹豫。
我只想现在就宣告他的死亡。
李豪预太危险，他在这个世上多活一天都是对我在这个世上多一天的折磨。
我看了一眼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我们的表哥，刚刚汹涌起来的杀意又略微沉下。
我不能现在杀了他，最起码不能在表哥在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