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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兔子的问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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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命运吗?

这句话不断的在脑海里盘旋,如同四周氤氲的雾气,拨开的同时,往往又不自觉的深陷其中。

这里是一个静谧的世界,没有任何喧嚣。

冰蓝色的月光透过雾气散落在一片片断瓦残垣上,脚下只有沉重的沙砾在诉说着无尽的荒凉。

偶尔会有一些黑色的影子从身边飘过,带着些许的哀怨和迷茫,随后消散在这片雾霭之中。

他们是人类?是幽灵?还是妖怪呢?

无从知晓。

孤独和恐惧侵染着内心,安忆一个人走在这个陌生而又晦暗的世界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漫长的黑夜似乎不会消散,周遭的景象循环往复让人找不到出口,时间的概念在这里仿佛并不存在,唯有身体不断传递而来的疲惫能够让人感受到真实。

真实而又绝望。

我,大概会死在这里吧。

一个不详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现,安忆停下脚步,在这寂静无人的世界里,茫然的注视着黑暗。

如果我死了的话,心姐该怎么办呢?一想到她流泪的样子,胸口就刺痛得将要窒息。

神明啊!如果您能够听到我的祈愿的话,希望您带走我生命的同时,可以给予她最小的伤害,至少我希望她可以获得幸福。

安忆双手合十放在胸口,虔诚的祷告着。

低吟的风声从黑暗中袭来,夹杂着冰冷的沙砾,无情的拍打到身上,阵阵刺痛。

同时随风传来的还有一个女孩飘忽不定的歌声:

“晚霞渐去中的红蜻蜓啊,姐姐背我看到你的,那是哪一天。

山间田野里有桑树果实,摘取放进篮子里,难道那是梦境.....”

稚嫩的歌声中含着淡淡的忧伤,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废墟之上,安忆看见了那个唱歌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年纪很小,大概7,8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青色的和服,黑色的头发用一只红色的蝴蝶结扎起一个羊角辫,她光着脚坐在一块灰色的石头上,一边唱歌,一边荡着双腿。

似乎是感觉到了安忆的到来,女孩停止了歌唱,回过头。

“大哥哥。”甜美的声音和稚嫩的脸庞透露出孩子的童真。

“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安忆走过去,小心的半蹲下身,与女孩保持平视,温柔的问。

“我在等姐姐。”女孩说着眨了眨眼。

“姐姐?你姐姐去哪了?”安忆环顾四周,这里还有别人吗?

“不知道。”女孩失落的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呢?”安忆抚摸着女孩的头,微笑的问。

“惠美,铃木惠美。”女孩笑着说。

“惠美啊,很好听的名字呢。你的家住在哪里呢?”安忆一边问一边坐在女孩旁边的石头上。

惠美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回答:“广岛。”

“诶?!”安忆惊讶的看着惠美,在他的记忆中,世界上应该没有叫做广岛的城市。

“你没有记错吗?真的叫做广岛吗?”安忆再次确认着。

“嗯。”惠美肯定的点点头。

“那么,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安忆小心的问。

“我和姐姐在院子里玩,突然听到了很大的声音,然后天就黑了。我们就在这里了。”惠美嘟着嘴,失落的看向地面。

“只有你和姐姐吗?其他人呢?”

“没有。姐姐让我在这里等,她去找爸爸和妈妈。可是,一直都没有回来。”惠美的样子看上去快哭了。

“你,等了多久了?”安忆心疼的问。

“不知道。”惠美低着头,同时攥紧了双手。

安忆站起来,半蹲在惠美面前说:“我们一起去找你姐姐吧。”

“真的吗?!”惠美抬起头,黑色的双眸中闪烁着泪光。

“嗯。”安忆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就在惠美伸出手想要牵安忆的手时,突然一大片沙砾从侧面洒落到他们身上,伴随着冰蓝色的月光,惠美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同时身体在空气中不断消散,化为沙砾.....

“惠美!!”安忆试图去抱惠美,但还未等触及,惠美已经随风而逝。

“吃人鬼。”这是惠美消失前说的最后三个字。

“惠美!!!”安忆大声喊道。

无法想象,这么可爱的孩子刹那间就在眼前消失了,毫无预兆的。

心脏仿佛被刺破,碾压。

血液淤积在胸口,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无法喘息。

双腿无力的下沉,泪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为什么!!!”安忆跪在地面上,双手紧紧攥着惠美最后所化成的那捧沙砾。

“她不是人类。你应该感到庆幸,差一点你就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忆惊讶的回头,痛苦的脸上还挂有泪痕。

男人看起来40岁出头,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银色的,线条流畅的铠甲。铠甲上有一些斑驳的划痕,他的右手持有一杆红色的长枪,长枪上雕刻着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D。

“你是谁?”安忆问。

“丹尼尔·阿瑟。这片区域的代理人。”男人低沉的回答。

“代理人是什么?还有,你凭什么说惠美不是人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安忆站起身,与男人对视着。

这时,安忆才看清楚了男人的脸,他的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左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深褐色的卷发下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散发着阵阵幽光,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这地上的沙砾可以用来识别人类和鬼魂,你也应该看到了,同样是将沙砾扔到身上,人类不会怎么样,但如果是鬼魂就会消失。”男人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砾撒到自己的身上,的确什么事都没有。

这时安忆也想起来刚才自己也被扬沙了,但只有惠美消失了,但即使是鬼魂,这么做,未免也....

“所以,你就杀了她,她还是个孩子。”安忆仍然心存不忍的问。

“她已经死了,鬼魂是不会再次死去的,我只是暂时将她驱散罢了,用不了多久,执念就会将她带回来。好了,快点离开吧。”男人说完,转身离去。

安忆迟疑着,将手里攥着的沙砾洒到惠美消失的地方,双手合十给予了短暂的祷告后,便转身朝男人的方向追去。

因为还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得到解答,因为还想要回家。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路途中,安忆跟在男人的身后问。

“你听说过西班牙这个国家吗?”男人没有理会安忆的问题,反问道。

“西班牙,没听过。国家,是什么?”安忆疑惑的问。

“你从哪来的?”男人问。

“我出生在圣城,最近刚搬到祝福之城,在参观博物馆时看到了一只穿着女仆装的兔子,结果就来到这了。你呢?”安忆一边回答,一边跟着男人走出了雾气缭绕的废墟之地。

波涛声阵阵响起。

不远处可以看见一条清澈的河流翻滚着白色的浪花,奔腾着。

河流的两旁生长着大片大片冰蓝色的花朵,它的许多花瓣同时向内翻卷,看不到枝叶,形成了奇特美丽的花型。

“看来我们是来自不同的世界呢。”男人说着,朝一处不高的山丘走去。

“不同的世界?什么意思?”安忆跟在男人身后,山丘的坡度平缓,鹅卵石铺成的道路直达山顶。

“我来自1918年的西班牙,我所在的城市正在经历瘟疫,你见过每天,每小时都有大批尸体运到城外焚烧的景象吗,而我的职业就是焚尸人。可能是上帝的怜悯,有一天,在我工作的时候,炽热的火焰将我带到了这里。不知道这算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呵呵。”男人苦笑着登上了山丘的顶端。

那里有一间碎石堆砌而成的小屋,简单而又原始。

“你所说的那些我确实没见过,我为你那里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你来这里多久了?知道回去的方法吗?”

安忆跟随男人登上山顶,山丘虽然不高,但从上向下俯视,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花海在河流的两侧延伸,绵延不绝。

整个世界似乎都处于一片冰蓝色的环绕之中。

“我不知道。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风景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才叫自己是这里的代理人。”男人自嘲着走进石屋。

“一直以来你都没有遇见过其他的人吗?”

安忆跟随男人走进石屋,屋子里面很暗,地面不是很平整,到处布满沙砾。

屋子角落里一张瘸了腿的长方形石桌上放着一些不认识的奇珍异物,可能是从这个世界的某处搜罗的吧。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似乎又像是刻意雕琢的,而它的材质,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联想到骨头。

“嗯,你是我来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类。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与人聊聊往事。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男人将手里的长枪立在一旁,随后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套茶具,茶具的材质和桌子上面的物品相同。

蓝色的液体缓缓的倒入两个杯中,男子将其中一杯递给安忆。

安忆走过去准备接过男人手中的茶杯,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咔嗤一声,类似踩到枯枝一般微弱的触感,安忆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红色的蝴蝶结,一半埋在沙砾中,而另一半在他的脚下被踩的支离破碎。

惠美的样子瞬间在脑海里闪过,翁的一下,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吃人鬼三个字不断在耳边回响。

“呐,你知道吃人鬼吗?”安忆停下脚步,略带惶恐的问。

男人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说到:“你刚才遇到的就是吃人鬼,他们会扮成可爱的样子欺骗像你这样误闯进这里的人类,然后将你们吃掉。”

“是吗,是这样啊。对不起,我有些胸闷,先出去透透气。”安忆迅速的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一些。

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放下茶杯的右手暗暗的攀上了长枪。

屋外的景色没有变化,除了波浪的翻滚声外,一片沉寂。

既然除了自己以外没有遇到过其他人类,又怎么会知道吃人鬼将人吃掉的事呢?

—滋—滋—

耳边传来金属划过地面的声音。

安忆回过头,看到男人手里拖着长枪朝他走来。

“为什么?!”安忆惊恐的边问边向山下后退。

“本来还想让你死的舒服点,既然如此,我只能亲自动手了。”男人提起长枪,飞身一跃刺向安忆。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安忆一个踉跄从山坡滚了下去,从而也躲开了刚才的致命一击。

“为了生存。你不过是我的食物而已,就像人类在杀鸡时,会询问鸡的意见吗?”男人手持长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犀利的眼神充满杀意。

“诶?!”安忆摔倒在半山路边,饥饿,疲惫,和疼痛充斥着全身。

必须要马上站起来,不然会被杀。

但是左腿疼痛的不听使唤,血沿着膝盖的位置渗透出来,很可能骨折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红色的长枪反射出的冰冷的月光晃在安忆的脸上,安忆最后看到的是男人无情的眼神,以及挥舞下来的枪刃。

不行了,逃不掉了。

安忆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了,心姐。

——噗——

鲜血四溅,接下来便是骨头粉碎的声音,混沌的血雾漫过空气,飞溅到路边,蓝色的花朵瞬间被浸染成红色,更显得绮丽妖娆。

“喂,你还好吧。”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

是谁?是谁在说话?

难道我还活着吗?

安忆试图睁开眼睛,不睁开还好,一睁开才发现,眼前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刚才那个男人现在已经躺在了血泊中,他的身体被拦腰斩断,银色的铠甲和长枪在鲜血的侵蚀下正在一点点的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副残破模糊的血肉尸骸。

“喂,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女人冷淡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时,安忆才意识到站在尸骸旁边的人。

那个人同样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铠甲的线条勾勒出女人修长的身形。她的脸上带着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白色面具,面具上印着红色的纹理,散发出一种荒诞怪异的恐怖之感。

她的右手此时正握着一把深红色的居合刀,刀身将周围残留的血液自动吸收,而她腰间那把红色的刀鞘上刻着一个黑色的字母——D。

“啊,嗯。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啊。”安忆似乎还游离于状况之外,恍惚的回答。

“看来没什么事。拿着这张名片沿着月亮的方向走7步,记住不能回头。然后念出名片上的文字,你就能看到一栋房子,房子里的人会告诉你回去的方法。”她说着从手中变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随手一掷,卡片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笔直的扎到安忆面前的地面。

“真的可以回去吗?”安忆终于缓过神,看着她,认真的问。

“信不信随你。”她冷冷的说,那双深红色的双眸透过面具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看久了不免会让人心生恐惧。

“你是谁?”安忆问。

“你不需要知道。”

说完,她转身离去,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安忆才看到她那一头红色的长发,柔顺的发丝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殷红如血。

安忆拿起地面上插着的卡片,深邃漆黑的卡片上只印有两个殷红的汉字——时馆。

寂静的山顶上,低吟的风声呼啸而过。

“你就是新来继任的代理人吧。”一位老者的声音随风传来。

“嗯。”她回答之后,一位穿着和她一样铠甲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男人没有带面具,他的面容苍老,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但手中所持有的那把红色的长枪却依旧锋利。

“对不起,因为我的大意,被那个人类丹尼尔欺骗了,他杀了我,并夺取了我的铠甲和武器。”老人回答。

“那他为什么要杀其他人。”她问,声音依旧冰冷。

“因为误闯入这个世界的人类和我们不同,他们需要食物才能生存。而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食物只能是同类。真是可悲呢。”老人满怀悲伤的说。

“他在这段期间总共杀了多少人?”她问完,老人绕到小屋后方,那里是一处断崖,断崖的下方,白色的尸骨堆砌如山。

“对不起,我不是一位称职的代理人。希望你能够守护好这片区域。”老人愧疚的说。

“嗯。”她简单的回答。

“那么交接吧。”老人微笑着提起长枪,并将长枪水平横置于半空之中。

“以代理人D之名传承你这片区域,本名索比·盖亚,诞生地姆大陆,以灵魂模式进行交接。”老人说完,身体开始发出冰蓝色的光芒。

“以实体方式继承,代理人D之名。以吾之刀,誓约忠诚。”她说完,拔出了居合刀,瞬间砍断了半空之中的长枪。

冰蓝色的火焰开始燃烧,升腾,并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老人,长枪,山丘,以及那堆砌如山的白骨,都在一片冰蓝色的火海中燃烧殆尽。

远处,时馆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传出了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

“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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