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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石斛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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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刚从一家店铺走出来,云流便骤然紊乱起来。

今天是亨利唯一的女儿爱丽丝16岁的生日,因为每年总是送同样的礼物,所以今年亨利想送一件特别的。

三时街至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这里的店铺所持有的奇珍异宝无论是品种还是产地,都可以说是森罗万象,数不胜数。

然而一路走下来,亨利也没有找到心仪的礼物。

或许是因为女儿从一出生就达到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耗尽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和地位,优渥的生活环境和舒卡勒托家族世代积累的财富和人脉让这个孩子对物质的追求一直淡泊如水,毕竟唾手可得的东西没有什么人会珍惜。

天色开始变暗了,冰冷的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亨利蚕丝面料剪裁制成的西装上。

亨利虽然今年已经年过40,但他英挺贵气的容貌依旧散发着绅士优雅的气质,金色短发下是一双忧郁的蓝色双眸,双眸之中倒映出一家花店的名字——梦里花坊。

果然还是来到这里了呢。

亨利嘴角微微上扬,快走几步来到花坊门前,顿时可以感受到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这份香气即使是雨水也无法驱散。

“欢迎光临。”

和式木门缓缓向两侧拉开,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随即从里面传来。

“你好,悠子小姐,好久不见了。”亨利走进来,在玄关的位置换下皮鞋。

“你好,亨利先生,还以为今年你不会来了呢。”一位穿着华贵和服的女人就如同是刚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样,淡雅宜人。

她的年龄看上去30岁左右,黑色的长发挽起复古优雅的发髻,银色的簪子贯穿在发间点缀着光辉,她的袍袖鼓起,露出一段纤细雪白的手腕,左手拿着一根银色闪耀的烟杆。

她的眉目面容之中散发出一种成熟与知性的美感。

“嗯,本来是打算今年送个特别的礼物,结果转了半天还是来到了这里,果然男人都是缺乏想象力的生物呢。呵呵。”亨利说笑着打量这间和式木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简洁。

胡桃木色氤氲的和室内宫灯悬挂,散发着稻草香味的榻榻米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几和器皿,古韵十足的半透明樟子纸拉门和隔窗营造出一种宁静致远的淡雅而又朦胧的美。

“亨利先生说笑了,那么今年还是老样子,一束蝴蝶石斛兰?”

叫做悠子的女人跪坐在茶几前,放下手中的烟杆,待客人入座后,开始煮水,点茶,煮茶,冲茶,一系列动作既有舞蹈般的节奏感和飘逸感,又有一种庄严的仪式感。

待茶叶在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缓缓浮上水面,然后又慢慢沉下去时,清香已经溢满小屋。

“谢谢,和以前一样。一束蝴蝶石斛兰。”亨利双手接茶,先致谢,尔后三转茶碗,轻品。

“好的,您先慢用。”悠子说完,起身,拉开茶几后面的拉门,在那后面是一个庭院,庭院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鲜花。

伴随着醒竹的流水声,内心瞬间也会变得宁静起来。

亨利隐约的记得悠子小姐的花坊可以售卖全世界所有种类的鲜花,唯独除了一种,那就是——樱花。

为什么呢?

樱花应该不算是稀有的品种吧?

就在亨利一边品茶一边随想时,悠子小姐已经手里捧着一束紫色的石斛兰回来了。

经过裁剪和装饰的石斛兰在悠子小姐手中犹如无数只蝴蝶,微微张开翅膀,停在空中,凝然不动。

“还是一样的美丽。”亨利双手将茶碗奉还,然后接过花束。

“亨利先生说的是人还是花呢?”悠子笑着调侃道。

“啊,都很美。”亨利如实的回答。

“亨利先生这样夸奖别的女人,不怕妻子吃醋吗?”悠子开玩笑的问。

“岚吗?不会的。”亨利说到妻子的名字时,耳朵不禁还会发红。

“为什么?”

“因为岚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天使。”亨利坦然的说完这句话时,两只耳朵已经红透了。

“诶,我讨厌听别人在我面前秀恩爱,费用还是从亨利先生的账上扣,外面的雨似乎下大了,拿把伞吧。”悠子笑着说,同时示意玄关门口的架子,那里面贴心的摆放着几把精致的雨伞。

“好的,谢谢。啊,对了,悠子小姐,我刚才来这之前去了一家十分奇怪的店,好像是新开的,说是可以贩卖时间什么的?”亨利在玄关穿着鞋,无意间说道。

“时馆吗?”悠子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十分严肃,然而背对她穿鞋的亨利并没有看到。

“啊,好像是呢?悠子小姐认识那家店?”亨利穿好鞋,回头问。

“我和那家店的前店主是旧识,仅此而已。”悠子面无表情的回答。

“是嘛,那我先告辞了,伞的费用也一并记账吧。”说完,亨利随手拿起一把伞走出了花坊。

“好的,慢走。祝您一路平安。”悠子语调平静,说话的同时朝着玄关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此时的三时街,大雨滂沱。

如果在此等待的话,司机不久就会赶到,但是急于回家为女儿庆生的心情却让亨利迫不及待的冲入了雨中。

随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整座街区,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将亨利撞飞,然后重重的砸向地面。

伴随着金属刮擦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一辆卡车撞完亨利后又失控的冲进一家餐馆,现场一片混乱。

鲜血混着雨水浸透了亨利的西装,血的腥味开始在口腔里扩散,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意识渐渐远去,亨利知道,死亡降临了。

今天是爱丽丝的生日,我在今天死去的话,一定会给那孩子的人生带来阴影吧,啊,要是刚才在那家店里买点时间就好了......

岚,我爱你。

雨水疯狂的击打着地面,冲刷着一切。

无论是垃圾,血迹,亦或是那束破碎但依旧绽放着的石斛兰。

三天后。舒卡勒托府邸。

“妈妈,您不参加爸爸的,葬礼吗?”爱丽丝脸色苍白的问。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站在母亲的梳妆室中,金色的长发卷曲的披散在身后,白皙的肌肤在长裙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琥珀色的眼眸流露出深深的哀痛。

“嗯,你代表参加一下就可以了,反正所有的流程管家莲都安排好了。”坐在梳妆台前化着浓妆的就是爱丽丝的母亲,诺岚·冯·舒卡勒托。

她不仅是家族现在的领袖,也是祝福学院乃至祝福之城中的三大理事长之一。

“可是,妈妈,那是爸爸的,您怎么能够....”爱丽丝说到一半泪水又涌了出来,自从失去爸爸那天开始,爱丽丝就几乎没有一刻停止过哭泣。

“就算我去参加又能怎么样呢?你爸爸,亨利也不会复活。我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去一趟圣城,有什么事,你就和莲商量吧。”诺岚冷冷的说完后,戴上了她许久都不曾戴过的一对由磷叶石打造而成的耳坠,起身准备离开。

“妈妈!!”爱丽丝近乎嘶吼的抓住诺岚的手腕,这是她这16年以来第一次如此大声的和诺岚说话,因为诺岚不只是她的妈妈,也是家族的领袖,是整个家族精神的支柱,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忤逆她,就算是她的女儿,就算是她的丈夫都没有。

“爱丽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家族的重任迟早要由你来继承。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由着你的性子来的,成熟起来吧。”诺岚拿开女儿抓着自己的手,任凭女儿的泪水打湿自己的手腕,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诺岚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永远以家族大义为重,从来不会流露出一丝的迷茫,不安和悲伤。

“我从来都不想继承任何东西,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爱丽丝哭喊着。

“这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的,既然成为了我的女儿,就要接受你的命运。”诺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儿,依旧没有露出一丝的怜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奢华而又空荡的府邸里回荡着一声声诺岚高跟鞋铿锵坠地的声音,以及爱丽丝一阵阵嘶哑苦涩的哭声。

两周后。三时街上。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的老板站在门口迎客,有的和客人们杂乱无章的交谈。

爱丽丝穿着黑色的纱裙,帽子也是黑色的,一头金色的卷发随意披散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十字路口,忧郁的表情显得楚楚动人。

她的手里现在拿着一张黑色的名片,这张名片是从安心那里得到的。

“时馆。”

爱丽丝轻声念道。

——叮铃——

推开门。她果然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穿过爬满蔓藤的玻璃窗散落到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伫立在窗边,有一种远离人间烟火的缥缈感。

“啊,欢迎光临。”

她反应过来后,微笑的说着从窗边走过来。

虚假的笑容。

这是爱丽丝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有的感觉。

“您好,我是为两件事而来。第一,这是我的朋友安忆六天前在这里签订契约时所欠下的黄金,给您支票可以吗?”爱丽丝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金色的支票,那是专门为了支付黄金所使用的,除了皇室和身份显赫的贵族,没有哪个人可以拥有这种黄金支票。

“当然可以。您请这边坐。要喝点什么吗?”她双手接过支票,谨慎的辨识真伪后将支票小心的收在了抽屉里。

“茶,有吗?”爱丽丝走进室内,环顾四周。

古旧的屋子相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有了一些变化。

深褐色的沙发变成了明黄色,原本方形的实木茶几变成了白色理石的材质,红木书桌上的显示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叠A4纸,一个计算器和几只笔,以及一束插在玻璃器皿中的樱花,粉色的樱花绚烂的盛开着,不时有几片凋零的花瓣飘落,如霏雪般,花虽落,香犹在。

“我不太会冲茶,直接用茶包冲泡可以吗?”她端坐在茶几旁的垫子上略带尴尬的笑着问。

“没关系,可以的。”爱丽说着走到沙发旁,优雅的坐了下来。

“这里变了很多呢?”爱丽丝问。

“嗯,因为出了一些状况,所以原来有些家具不得不换掉。呵呵。”她有些生疏的将开水倒在了放置茶包的玻璃杯里,然后递给爱丽丝。

“谢谢,不过屋子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明亮多了,尤其是那束樱花,很美丽。”爱丽丝先道谢,然后礼貌性的双手接过玻璃杯,尔后三转茶杯,轻品。

“啊,那束樱花是我一个老顾客送的,您如果喜欢,可以作为赠品送给您。”她微笑着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樱花。

“不用了,谢谢。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叫....”爱丽丝优雅的放下茶杯。

“小七。”她端坐在爱丽丝对面,她那张始终微笑的脸,那种意味不明,深沉模糊的笑容背后总是感觉能够将人带入深渊。

“您好,小七。我的名字叫爱丽丝。之前来过一次,您说过您这里可以贩卖时间吧。”爱丽丝表情严肃的问。

“是的。爱丽丝小姐。”小七也收起了笑容,同样严肃的回答。

“这第二件事就是为我父亲而来,我的父亲亨利在两周之前过世了。我可以为我的父亲购买时间吗?”爱丽丝哀伤的问。

“首先本店的商品特殊,不能由他人代购,每一份契约必须由本人签署。其次,已故之人不能在本世交易。”小七回答。

“那么我可以为自己购买时间吗?您说过,可以回到过去。”

“是的,在这里只要您肯付钱,就可以去任何您想要去的地方。”

“但是能否改变历史,要看自己的选择。也就是说历史是有可能被改变的,对吗?”爱丽丝认真问。

“是的,爱丽丝小姐。”小七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在那抹笑容的背后即使是深渊,爱丽丝也不在乎,只要能救回父亲,于是爱丽丝坚定的说道:“那么我想要购买一天的时间,就是我16岁生日的当天,神历3522年6月6日。”

“好的,爱丽丝小姐。您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准备契约书和道具。”小七说完起身走向书桌。

几分钟后,小七拿着一张写好的契约书和一个10cm大小的沙漏过来了。

“只要在这个位置签上您的名字,按上手印,并支付费用就可以了。”小七将契约书和笔递给了爱丽丝,并指导着。

契约内容如下:

时间契约书

交易商品:1天(精准定位型A:神历3522年6月6日)

交易对象:人类(普通女性A)

交易价格:1克黄金/分钟(共计需支付1440克黄金)

买方:

卖方:时馆

注意:1.在使用本商品期间不得泄露关于未来的一切信息。

2.如果违背上一条规则,发生任何事时,本店将不承担任何责任。

3.本店只负责传送,不对历史的进程和结果负责。

爱丽丝接过纸笔,详细看完后就在小七要求的位置上写好名字,按上手印。

随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金色的支票,填好金额后交给小七。

“这样就可以了吗?”爱丽丝问。

“是的,爱丽丝小姐。契约已经签订,接下来请您将手放到这个沙漏上面,并且闭上眼睛。”小七指导着。

“这样?”爱丽丝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放在茶几上的沙漏,10cm大小的沙漏由玻璃和冰蓝色的细沙构成,沙漏倒置于桌面,但上面的细沙却没有流动。

这个难道就是时间机器吗?

爱丽丝心想着将左手放在沙漏上面,同时闭上眼睛。

“爱丽丝小姐,我会从1数到7。当我数完时,您就可以睁开眼睛了。”小七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睁开之后呢?”爱丽丝闭着眼睛,茫然的问。

“到时候您自然就知道了。”小七的嗓音沉稳冷淡,声音也开始逐渐变得的由近及远。

“1。”

“2。”

“3。”

“4。”

“5。”

“6。”

“7。”

朦胧中爱丽丝隐约听到小七数到了7,但短短的7秒却像是横跨了一个世纪般的冗长。

时光的沙砾开始流动。

当爱丽丝睁开眼睛的时候立刻就明白了小七的用意。

因为这里早已不是时馆,而是自己的卧室。

墙上的时钟显示着午夜12点整,日期正是神历3522年6月6日。

自己16岁生日的当天。

爱丽丝彻夜无眠。

历史真的能够改变吗?

人生真的能够重来吗?

我,可以拯救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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