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从混沌的色块中浮现出一帧帧的画面,我开始觉得自己伫立于电影院的回廊中,光线昏暗、两边整整齐齐地贴着电影的海报,就连脚底的触感也开始变得与地毯接近。
不——这可能就是按照电影院的感觉被制造出来幻象。
“不用客气,四处看看吧”
黑猫落在了我的肩头,俨然一副“电影院”主人的架势。
我甚至在我的兜里摸出一张写着“VIP放映室”的电影票,而在这下头还有一行说明“放映时间:您进入放映厅的时刻(备注:全馆通用)”。
“……也就是说我随便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吗?”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黑猫若无其事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就在此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身边的海报,虽然第一眼并没有看清,但它却仿佛有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蛊惑着我驻足观看。
那是一幅色调略显暗淡的海报,要描述的更专业一些的话,就是色彩饱和度很低但明度适中,容易让人产生自己正在看一副黑白画的错觉。
不过、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得出其实是彩色的。
画面左侧,一位身着黑色芭蕾舞裙的少女环膝而坐,背景是偌大、空寂的舞蹈房,锃亮的镜面映出少女的侧脸,在与其他镜面的互相作用下形成了无限延展的镜子长廊。
少女的发髻上装饰着黑色的羽毛,身边也散落着大量这样的羽毛,虽然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而已,但整个画面看起来哀伤而又孤独。
海报上的标题是《天鹅之死》,而放映时间是一年前的七月,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信息了。
我从没看过这部电影、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更说不清我为什么会被吸引。
也许只是因为那女孩很漂亮?
以我所见,她的脸蛋比房东小姐还要精致许多,再加上舞者特有的凛然之色,调和成了她具有侵略性的美貌。
但很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当我在墙上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时才终于意识到这回事——这根本不是什么冷门电影的海报,要说的话也是“关于失物之丘的纪录片”才对。
我看到了雪兔抱着头盔倒坐在一辆摩托车的后座,表情空洞冷漠、甚至还带着些挑衅的味道看向“镜头”,手中拿着一罐可乐,我立刻想起她看到校园霸凌和质问别人时的表情,骑车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不过从身材来看应该是个女生,几缕金发从头盔中溢出。
上映时间是两年前,标题是《离别》。
接着,我又看到了房东小姐,海报中的她正坐在钢琴前演奏,一侧的落地窗外隐约可见漫山遍野的蓝花楹,就连透进室内的光也微微带上了蓝紫的色调,倾注在房东小姐红茶色的长卷发上,宝山大叔、雪兔、小南和艾米手中端着茶杯围在钢琴边——宝山大叔靠着钢琴,雪兔和艾米席地而坐,小南靠在落地窗边,看起来放松而悠闲。
上映时间——一年前,比《天鹅之死》晚了几个月,标题——《带来幸福的银猫》。
我想,继续往前走就该有我的“电影”了,但是我却已经没有任何继续看下去的想法。
也许这里不仅仅是幻境那么简单,而是记录着一切过往的资料室,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戏谑地打上了电影的标题,陈列在此地。
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情。
这让我觉得很恶心,但还糅杂着千头万绪的其他东西。
“这一切都是‘山’的记忆,并不是我个人的兴趣哦~”黑猫看穿了我的想法,飞离了我的肩头,用前爪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山是活着的。”
我不明白。
“比起这个,你也差不多该走了。”
“去哪里?”
“过去——一个你还没有来到失物之丘的时间段里,不过为了方便你融入,我稍稍对剧情加了点改动,你到时候就会明白的。”
“为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你自己期望的事情。”黑猫用尾巴指了指前方,“好啦,已经到了哦——”
我扭过头去,发现自己的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扇大门,镀金的“VIP”三个字母镶嵌在门上。
“为了打消你的疑虑我就多说一句,只要你在那边完成了你该做的事就可以回来啦。”
该做的事……
还真是够含糊其辞的。
我又看了黑猫一眼,虽然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悬浮在半空中,但很显然并没有打算让出路来给我回去。
“代我向小麦问好哦。”
他眨了眨那双紫色的眼眸,然后对我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小麦”是谁,只是转过身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走过光的长廊,远处传来了汹涌的蝉鸣,过于强烈的紫外线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立刻抬手在了眼前。
当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指缝中漏进来的阳光时才注意到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学校的夏季制服。
“柳小姐?”
在我面前的、是穿着白色雪纺洋装、撑着白色阳伞的少女。
玛丽?
我从没见过她穿成这样,平时她不是像个女大学生就是系着粉红色围裙穿着有些褪色的旧裙子,不过这一套看起来倒真的像个在山中避暑的大小姐。
而且她的头发比我印象中长很多,都快及腰了,后脑上装饰着一个镶满宝石的古铜色发夹,我想这个发夹应该也是价格不菲的古董。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所以没能对房东小姐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房东小姐疑惑地皱了皱眉,又向我靠近了一步之后开口道:“你是新来的房客,柳悦然——柳小姐吗?我是Mary.花,你的房东。”
“啊、是。你是来接我的吗?”我终于清醒一些了,因为我注意到了我脚边的旅行袋——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那只黑猫所谓的“篡改剧情”吧,这个时候真正的我恐怕还在父母那边呆着。
“抱歉,我还以为自己接错了人了……”大概因为终于得到了我的回应,房东小姐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下来,安心地笑道:“出租房在山上,需要坐缆车,缆车每天有固定的关闭时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遵守门禁。”
她的笑容如同在草丛深处悄然绽放的紫罗兰,略带些羞涩和神秘,但是格外美丽。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她就转身带着我向缆车的方向走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我立刻摸遍了自己的每一个口袋,但是我却发现——自己并未持有代表调和者的沙漏。
当然小玉没有跟过来的话、就算还是调和者我也做不了什么就对了……
现在我应该只是一名普通的房客,那么、那所谓的“我该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房东小姐一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带着我乘上了缆车。
我没有刻意去调侃她,毕竟我在这个时空里只是个过客而已,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接着便是房东小姐的宅邸介绍,就像我初次到来时那样,就连介绍的顺序和遣词都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有些许的区别——安排给我的屋子往左侧平移了一格,原因是有其他人占了那个房间,还有、虽然在我的记忆中房东小姐会为我们打扫房间和客厅,但在这里,这个工作是由一位上了年纪的女管家来完成的,房东小姐跟她的关系不错。
现在是暑假,所以我并不需要去学校,于是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打理了房间,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了,晚霞从我的背后照进室内,微黄的色调让整个房间看起来仿佛被封在了琥珀之中。
我鬼使神差地推开玻璃门走上了阳台,眼前的景色让我窒息。
是蓝花楹,满眼的蓝紫色花朵近在咫尺,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触到那些如同风铃一般悬挂在枝头的花朵。
我愣愣地伸出手去摘下一支花拿在手里转着圈观察着。
身边忽然传来的女孩子的笑声。
“这种花有那么罕见吗?看起来就好像科学家在观察标本一样。”
啊……?
话又说回来,这女孩是谁啊,总觉得有点面熟。
在我隔壁阳台上的是个扎着一条麻花辫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女,身穿一件墨绿色的吊带衫和宽松的黑色冰丝运动裤,此时她正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我应该没有见过她,她是这个时期的房客吧,我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
我忽然开始嫌弃自己的脸盲症了,因为、我本能的觉得这是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
“你是……”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只小小的沙漏,这让我微微一愣,随后我立刻看向了她身边的稻草人玩偶,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我觉得那只玩偶似乎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嗯?你在看这个?”女孩似乎已经意识到我的注意力在哪里了,她提起沙漏对我晃了晃:“那么,你是听玛丽说过了啊,没错,我是个调和者——麦田里守望者,大家都叫我‘小麦’你也这么称呼我就可以了。”
她就是……小麦?
“好啦,阿稻——不用再装了,来跟新朋友打个招呼吧。”
“……好吧,萨瓦迪卡~蚌竹~空帮哇~隔壁的小美女,我叫阿稻,如你所见是个稻草人,也是个布娃娃,不过不能用来诅咒哦~而且我有尖锐物体恐惧症!啊哈哈哈哈~我跟你说这个笑话我可以笑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