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只要收集点野花就好了,谁都可以做的到——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这个怎么样?”
“是虎耳草吗?如果要做成压花的话只摘一朵会很不起眼、而且这种植物的叶片也非常漂亮,所以正确的采集方式是这样。”
解学姐用手中的剪刀剪了两下,将完整的花穗连同几片叶子一起剪了下来。
“……这个呢?”
“那个是野菊花,在别墅的院子里也有很多,去年已经做过压花了。”
……莫名的有点不甘心。
“这个……”
“啊,是紫花地丁,真漂亮!不过花瓣好像有点撕坏了……成品的效果应该不是很美观。”
再来!
“乌鸦学妹……你还好吗?总觉得你脸色不太好……难道是中暑了?”
“不……该怎么说呢……总觉自己好像更清楚地认识到了每个人都有极限这件事……”我自暴自弃般地随手扯下一根草,带着点搞怪的意思递给了解学姐:“那你看看这个呢?学姐。”
接着、解学姐似乎愣了愣,然后忽然整个人都凑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仰去与她拉开距离,然而我的手却被她紧紧抓住,导致的整个人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纠结,还引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幸好此时来逛公园的人并不算很多。
“那个……解学姐,请问……”
“太厉害了!”
“……是?”
“这是四叶草啊——”
“啊……就是那个传说中能带来好运的……”
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植物,确实比常见的苜蓿要多出一片叶子。
“之前我也在别墅的苜蓿丛里找过,不过一次都没有发现哦!你的运气果然很好呢!啊……但是……因为这个真的很少见,你要不要自己留着呢?”
“不用了,我不懂压花,而且也不相信凭一片叶子就能改变一个人的运气,所以还是——留给学姐你会比较有价值,请收下。”
我把那片“四叶草”递给了我眼前的女生。
“这可是十万分之一的几率哦……”解学姐愣了愣,但还是很开心地收下了:“那就谢谢了,我会珍惜的,那么、既然也有收获了,我们差不多该休息一会儿了,就去湖边的那颗梧桐树下吧。”
风吹过芦花湾的湖面,惊飞了几只栖息芦苇荡中的白鹭。湖心偶尔会传来鱼跃起的扑通声。
碧绿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盛夏特有的绿色气息混杂着水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几簇绿油油的水葫芦浮在湖上,蓝紫色的花朵迎风摇曳。
“夏天果然就应该喝冰镇大麦茶啊,活过来了——”
“乌鸦学妹——刚才那样好像个老头子啊,对了——还有我做的三明治,培根鸡蛋、吞拿鱼、还有火腿起司,你比较喜欢什么口味呢?”
“我不挑食。”我随意地拿起一块咬了下去,吞拿鱼和蛋黄酱的口感加上洋葱的点缀,充实的口感让我十分吃惊:“好……好吃……”
而且,大麦茶的温度也刚刚好,不会太冷也不会太温,和学姐的三明治简直是绝配。
“也来点密瓜吧。”
还有水果……真是周到啊,而且因为保冷剂的缘故,吃起来也是凉凉的,感觉比常温的蜜瓜要甜出好几倍。
解学姐却似乎并没有我这么有食欲,手中的三明治只咬了一口,麦茶也几乎没动,反而一直看着我。
我被她盯得有些尴尬,不知不觉就停止了进食。
“学姐,我的吃相有什么好看的?”
“啊——抱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忽然想到我好久没和花萤一起郊游了,有点怀念。”
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提起她的妹妹。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问呢。”
“如果你是说你和你妹妹的事,我也多少有点自己的想法,不一定百分之百正确,你想听我说说吗?”
“诶?”
虽然解学姐一脸愕然,但她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吸了口气,站起来深深的对解学姐鞠了一躬。
“首先我要为之前的事情郑重的道歉,前天我不小心在里庭里看到了你和你妹妹争执的画面。”
“争执是指……啊……!”
一开始的时候解学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她终于明白的时候,顿时红着脸捂住自己自己的嘴。
“我非常抱歉,当时房东小姐正在带我参观别墅。”
“这、这样……花萤真是的,一旦脾气上来了就完全不听我说话了,我家的妹妹还真让人头疼呢……”
就算是我也看得出她在强颜欢笑。
“之解学姐也说过,现在的母亲是日本人,但是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她应该是你父亲再婚的对象……在和学姐的亲生母亲离婚之后,父亲在海外与一位日本女性再婚,所以才有了花萤。之前听雪兔说过,花萤从小就身体不好经常住院——如果是像学姐你这样爱照顾人的类型、应该不会对她弃置不顾,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你的这份关心,才让花萤的感情出现了扭曲,而且学姐会选择去寄宿制女校读书,或许是就是为了躲开花萤?”
“这就是、推理?”
解学姐静静地听我说完后,微微地笑开了。
我摇了摇头。
“不,因为我并没有证据,所以只能说是‘推测’。”
“但是,基本都是正确的哦——虽然跟事实还是有出入……继母是父亲劈腿的对象,那个时候我的母亲还没有跟父亲离婚。父亲回国的时候对我母亲提出了离婚,之后继母才带着花萤从日本来到了中国,虽然很快又两人一起回到了海外,还把花萤留了下来。很过分吧?”
“也就是说……先斩后奏么。”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就算她住院我去照顾她其实也是很不情愿的,只是觉得好像是义务一样的事情,但是她却不知不觉变得很依赖我……不过我并不是为了躲开花萤而去寄宿制学校的,而是……我继母的要求……‘不要让我的女儿变成异常者’她是这么说的。最近连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虽然用着若无其事的语调十分轻松地诉说这一切,不过解学姐的神色却十分黯然
这样的话题让我再次陷入了沉默。
毋庸置疑的是,我不认为解学姐有任何错误,倒不如说她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做了应该做的事、必须做的事,不过我却无法把此时的想法顺利地编织成语言。
比起他人的创伤,任何局外人的语言都是如此的平庸和无力。
包括我也一样。
准确来讲、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了解学姐,对于她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人生,我真的有话语权么?
没有、当然没有——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
“对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最后、还是解学姐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我。
“有机会的话,希望你能将这个交给花萤。”
“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的话,还是你……”我本想说“亲自交给对方比较好”,但当我看到解学姐认真的表情时,便不由自主地将那句话咽了下去并改口道:“交给我吧。”
并且如今回想起来,这也是我唯一和最后一次听到解学姐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