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年可是华石历的一六六零年。这年头就算头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也不安全。看看外面,看看这条街,再看看这座城市,现在就只有你这里的门是开着的。”
“是的,你说的没错。”梅丽莎点点头,“所以我会听你的,一会就关,肯定不给队长你添麻烦。”
“你真听话,这城市里的人要是都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喂!”莱德冲酒馆里的几个客人叫道,“你们现在还不走吗?等会宵禁要是让我看到你们还在街上,我就把你们都抓起来扔进地牢里喂老鼠。”
“莱德,说过很多次了,你该对我的客人友好一点。”
“我知道,但现在是特殊情况,我已经够客气了。而且好好想想,在这样的年头中,让他们早点回家,关上门,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哎。”梅丽莎轻声叹气,对于这样的话不知道该怎样反驳。
莱德作为城市卫兵的队长,算是在这座城市中一个普通人所能遇到的最有权威的人了,而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他代表着这座城市中的法律。
所以对于他的要求,酒馆里的几个客人只能乖乖照办,快点把剩下的酒水和小菜倒进肚子里,然后安静的离开。
不过有一个人没有这样做。
“请问,这里有住的地方吗?我可以在这里租一个房间吗?”
那个人询问道,一个明显让人感到“风尘仆仆”的男人,一个明显的,不知从哪里来的难民。
不等酒馆的主人梅丽莎开口回答,莱德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你这是看不懂外面的招牌吗?这里是酒馆,不是旅馆,这种事你该去找旅馆。”
“是的,我知道,我已经去找过那些旅馆了,但它们都已经满了,而且价格还都涨的很贵……”
“那么你可以跟流浪汉去挤废弃的旧房子、桥洞,或是下水道。”
那人低着头,一副可怜的样子。
莱德继续没好气的说:“这世界又不是第一天变成这样,想要活下去,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
“别可是了。”莱德摆摆手,“酒喝完了就快点给我滚蛋,要是你实在没地方去,我可以把你扔进地牢里,在这年头那也算是个好地方了,晚上你可以搂着那群老鼠一起睡觉,只是你得小心别让它们钻到自己的肚子里。”
那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莱德转过脸,看着梅丽莎。
梅丽莎叹了口气,“我想你至少应该把话说的稍微好听一点。”
“把话说的好听一点,像是留有余地,在世界已经变成这样的情况下?”莱德轻哼一声,摇摇头,“那样做既是在自以为是,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而且我再提醒你一遍,不要觉得这些难民和流浪汉都是什么可怜人,当然,这之中是有很多可怜人,但同样的,这里也有很多披着可怜外皮的坏人,你不知道他们会在暗地里做什么。”
梅丽莎欲言又止,沉默着,没有接莱德的话。
“这家伙怎么样了?有做过什么坏事吗?”
莱德转头望向坐在席培尔对面正教席培尔画画的袁明绘。
“就像现在看起来这样,挺好的,自从他来了之后,我就一直很轻松。”
“真是这样吗?你确定?”
“不然呢?你也真是的,小心点自然是好事,但也没必要看谁都是坏人吧?”
“不,这家伙可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觉得他很奇怪。奇怪,但就是说不出哪里奇怪的奇怪。”
“这应该是你的问题。”
“我可不觉得,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你看人很准?得了吧,你手下的混蛋数量可一点不比商会黑帮里的少。”
“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们的城主大人已经扔下我们缩在城堡里多少年了?现在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对于我们,我们已经一年多没领到钱了,而我们上次领到的钱,那还是商会看我们可怜,施舍我们的。”
“施舍?说成收买要更恰当一点吧?”
莱德轻轻苦笑。
“然后呢?你们就这样了?跟他们沆瀣一气,这要到什么时候?”
莱德若有所思,摇摇头,“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现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什么都做不了。”
梅丽莎又叹了口气,“当然,我也知道,只靠你一个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对了,”梅丽莎从口袋里掏出两枚中间有着方形孔洞的铜钱,“他说他想起自己来自哪里了,他说他来自明国,还说这两枚钱在明国能买下两套房。”
“明国?什么鬼地方。”莱德不以为然的瞥了眼梅丽莎手中两枚写着洪武通宝的奇怪钱币,“那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说不定这东西其实是来自哪个邪教的呢。”
梅丽莎耸耸肩,“你可真会说话。要知道他可还总说我漂亮呢。”
“那你可更得小心了。要我说,这话听起来可像是不怀好意。”
“什么嘛。”梅丽莎瞥了莱德一眼,在莱德眼中,她这样给人的感觉实在是既娇羞又妩媚,说简单点,就是迷人极了。
“嘿,虫子!”莱德走过来对袁明绘叫道,“你可别想着在这里做什么坏事。要是被我抓住了,我一定会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打断,然后把你扔进地窖里喂老鼠。”
好吧。袁明绘只觉得莱德这样的态度有些好笑,他便只是单纯的,无辜的对莱德笑了笑。
“你不要只是这样傻笑,你该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可瞒不了我。”
“嗯。”袁明绘点点头,“所以您肯定已经知道了,我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您真的没必要这样。”画画的席培尔抬起头,有些无聊说,“我知道他,除了偶尔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外,他心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莱德对袁明绘这个不知从何来的不速之客算是心存芥蒂,但对席培尔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他亲和的摸了摸席培尔的头,低头去看席培尔的画,画纸上是一栋奇怪的方形建筑,一排排整齐的方形窗户,有很多层,以及中间和顶部各有一些向外延伸的平台。这像是一座城堡,但他从没见过长成这个样子的城堡。
“这是什么?”
“这叫防空塔。”席培尔看了眼袁明绘,因为这是他教给自己的。
“防空塔?什么意思?”
是用来防御美利坚合众国的空军的。
袁明绘想,作为太平洋战争前的准备,我们在东南各卫与各个附庸国主要港口和首都修建了大量这样的建筑以应对可能存在的美国空军的威胁。但后来的战争进程却表明这样做其实是多余的,蓝色方案的实施远比预想中的要顺利,仅仅是日本、朝鲜和南亚各国的联合舰队就已经足够将美国人彻底赶出太平洋。如今这些巨大的混凝土建筑基本都变成了政府的办公大楼,博物馆和餐厅,还有品味特别的餐厅。还有,如果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话,它们应该也能用来应对核弹?
“其实就是一种城堡。”席培尔把袁明绘之前介绍的话说给莱德,“但是要比普通的城堡更坚固,很坚固,非常坚固,就算用大炮都没有办法。”
“用大炮也没有办法?那这可真是厉害。”
莱德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同时看了袁明绘一眼,他知道这是袁明绘教给席培尔的,但他对他总是有些……如同是刻意的,怀疑、不愿意相信。
袁明绘也在看着莱德,不过并不是莱德的这张脸,而是他腰间露出口袋的笔记本。莱德一直用这个笔记本记事情,关于每天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事情,全都是可以刊登在报纸头版头条上的不好的事情。
袁明绘平静而认真的问:“今天这城市里又有多少人失踪了?”
莱德也以一个算是平静的态度给出回答:“几十个?上百个?不知道。不过这基本都是那些不知从哪来的难民和流浪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听说过有本地人失踪,所以不用担心。”
“可是那些难民和流浪者呢?”席培尔小声说,“他们要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我管不了他们。何况我还得对付那个神出鬼没的幽灵。不过这件事不能这样想,那些难民和流浪汉来到这里为了寻求庇护,对此,我们已经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入到这座城市中,仅仅是这样,在这个大家都自身难保的世界中,我们做的就已经够好的了。”
是的,这话的确有道理。可是……
袁明绘想,若是换一个角度,对那些难民和流浪汉而言,这里会不会其实更像是一处写着“欢迎光临”的陷阱呢?
“那个幽灵,”席培尔问,“你们已经想好对付它的办法了?”
“还没有,但只要你睡觉的时候乖乖关好门窗,它就肯定不会来找你,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