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铎教士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然后，当这一切即将到达某个终点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出手暂时了结这件事的会是当时的商会，也就是你今天走在街上随便就能看到的那些黑帮。因为他们比失去领导的城防军和城市卫兵更懂得如何让这城市安静下来，同时他们在城中发放了一些食物，尽管那不是免费的，但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且有传言说，他们手中有能够治疗这种灰死病的药物，他们用这种药来拉拢、控制城防军和城市卫兵的指挥官和其它的各级官员。结果就是，在那场灾难中，商会黑帮不仅没受到什么损失，反而像是抓住了机会，势力越来越大，等到灰死病逐渐消退时，就已经变得像是今天这样，不受控制，可以说已经实际掌控了这座城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够阻止他们。”
“很奇怪的感觉，”袁明绘说，“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这就像是一个阴谋，就像这场灰死病是他们搞出来的似得。”
“是啊。”伯纳铎教士点点头，“我当时就是这样感觉的，城市里的许多人也都这样想，但是，似乎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因为那场可怕的灰死病刚刚结束不久，人们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那个幽灵，它出现了。它神出鬼没，没有任何人看到过它。每次出现后它都只会留下一具具模样恐怖的尸体，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你形容那些受害者的惨状，那就像是……”
“嗯，这个我知道的，最新的这一次幽灵出现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当时我醒着，也睡不着觉，就过去看了一眼。现场的那两扇门其实是我打开的。”
“哦，”伯纳铎教士张着嘴，一副吃惊又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那两扇门是你打开的，我们还都奇怪为什么一直神出鬼没的幽灵这次突然走门了。”
袁明绘抿嘴一笑，“不好意思。”
“你真厉害。”伯纳铎教士说，“你的话，既然你已经看过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从中发现什么？”
“没有，我也不知道那幽灵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肯定不是人。”
“不是人，是的，那肯定不是人。对于那个幽灵，我们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它从始至终就只是出现在这城市中的任何地方，然后悄无声息又毛骨悚然的杀掉那里的每一个人。普通的市民、来到这里的难民和流浪汉、城防军和城市卫兵、医生、官员，还有包括商会高层在内的黑帮。幽灵的所作所为比黑帮更加随意、肆无忌惮，不多时它便吸引了城市中的所有人的注意，每个人都在讨论它，打心里对它的存在感到恐惧，以至于相比之下，那些随意抢劫、殴打、绑架的黑帮都变得不算什么。而即便是那些横行在这座城市中的黑帮也同样会对幽灵感到恐惧，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检查仔细，确定紧闭好门窗，不留一点缝隙。有时还会拿着抢来的钱到我这假模假样的祷告，祈祷晚上幽灵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当然，这没什么用，幽灵想出现在哪，就出现在哪，想杀谁就杀谁，没人能管的了它。”
伯纳铎教士叹了口气，问袁明绘：“你对这幽灵有什么看法吗？”
“我不确定，只是就感觉而言，它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存在，独特、鲜明、张扬，更加的引人注意。”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伯纳铎教士说，“就像是夜空中的月亮，它很亮，人们都在看它。是这样吗？”
“不知道，我现在是这样感觉的，至于具体是什么，这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你会进一步调查这件事吗？”伯纳铎教士的目光中怀着一些期待，“说实话我们对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很多时候连它已经出现了都不知道。”
“这个嘛，我也不过是在它出现的时候过去看一眼，前提是我还醒着。其它的，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我也做不了什么。”
“跟我们相比这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然后呢？”袁明绘问，“在幽灵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黑帮，幽灵，难民，还有至今在城堡里一点消息没有的城主一家，就这样一直到今天，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平静吧。但在这之中也有着特别的声音。”
“是画家格莱曼吗？”
“是他，格莱曼从很早就一直在说，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他所说的那个东西的感受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强烈，他试着把他感受到的那个东西画下来，他为此画了很多奇怪的画，很多次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来到这里，指着他的画努力的想要让我明白什么。但是，我只觉得他的样子可怜，所以就拿钱买下了他的画。都是些模糊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画，似乎说成单纯的涂鸦也并不过分。从那些画中，我既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什么都感受不到，每次想起这种事心里也都会觉得好笑和荒唐。但即便如此，有这样一件事我还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就是格莱曼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些藏在阴影中不断向这座城市靠近的怪物们，我不了解格莱曼这个人，但我确定格莱曼每次在我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说这种话的其实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希娅也不止一次的跟我提到过，在荒废的啊旧城区的难民和流浪汉中也有人会说这样的话——有恶魔、怪物潜伏在阴影中，它们想要吃掉我们，它们就要来了。只不过，与画家格莱曼不同或相同的是，这些人都是神智不正常的真正的疯子，没人会听他们的话，更没人会相信他们的话。”
“这样啊。”
伯纳铎教士喘喘气，“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这座城市的全部了。此外就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像是刚刚被幽灵杀死的这一家人都是谁，之前都是做什么的，对整件事而言应该没什么用，所以这里就不提了。”
“的确。”
“再然后就是今天你来了，说实话按照华石历上的说法，今天可不是一个吉利的好日子。”
“是啊，梅丽莎的酒馆里今天出现了一些赤星虫，所以我才会来这里要一些圣水。”
“赤星虫，不吉利的虫子，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记得在灰死病爆发前，它们就曾在这城市里大规模的出现过，这可要小心呢。”
“嗯。”
“那么，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对你有没有用？”
袁明绘点点头，“当然，谢谢您。”
“如果你要继续调查下去，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灰死病。既然您已经清楚的提到灰死病是这一切的源头，那么我想我就应该去弄清楚这所谓的灰死病。不过对此我没有头绪，如果您已经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了。这样的话，接下来我该……黑帮知道这件事是吗？反正他们肯定与这件事有关，我可以直接去问他们的老大，只是这样做会破坏一层层探索解密的乐趣。”
“希娅，”伯纳铎教士提高了声调说，“关于灰死病你可以去找希娅医生，希娅的父母都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了，因此她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从未放弃，我没问过她具体的情况，但看样子，她肯定已经了解了什么。”说着，伯纳铎教士的态度一变，“至于你刚才说的，要直接去找黑帮的头目……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我还是劝你，对于这城市的黑帮还是小心一点，他们可不只是街道上的那些混混，那里面有一些很厉害的人，是商会花钱从各地雇来的，他们可一点都不好惹。”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然后你要去找希娅是吗？你知道她在哪吗？”
“这条路上的医馆？”
“不，她基本不在那，到宵禁前，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市场旁边，那片被烧毁的旧城区里。”
“被烧毁的旧城区，那好像是难民和流浪汉待的地方，她在那做什么？”
“她在救治他们，就像她的师父那样，尤其是那里面的孩子，看到她腰间的那把短剑了吗？她不仅要从病痛的手中保护他们，还有黑帮。”
“她可真厉害。”
“是啊，所以我说我能从她的身上看到这城市和这世界未来，只是那样做实在太危险了，我每天都在为她祈祷，希望她不要出什么意外。哎，真希望这一切能早点好起来。”
“我该走了。”袁明绘说，“不过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在之前您与希娅医生的谈话中，希娅医生要您停下来，多休息，对此，您在忙什么呢？”
“我在整理最近找到的书籍，想要了解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然后就是每天的各种祷告。”
“祷告……这个，我直白的问您，您觉得您的祷告有用吗？”
“当然，”伯纳铎教士点了下头，“我觉得是有用的。”
袁明绘看着伯纳铎教士，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就这样过了一会，他轻叹了一口气，“哎……”
“怎么了？”伯纳铎教士茫然还有些慌乱，“你又在看我有没有说谎？结果是什么？我说谎了吗？”
袁明绘抿抿嘴，“看吧，你连自己都不信。要我说，您还是听希娅医生的话好好休息吧，无聊的祷告对这个世界根本没用，只是会浪费时间，让您这个糟糕的身体变得更糟。”
说着，袁明绘站起身，一只手搭在了伯纳铎教士的脖子上。
“你这是……”
伯纳铎教士的话没有说完，突然感到刺痛，似乎从袁明绘的手中释放出了电流，电流进入自己的身体沿着血管和经络一路狂奔，最终到达了某个地方，在那里停下来，消失了。
奇怪的感觉，还是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回过神，伯纳铎教士看到袁明绘已经从年轻的小教士手中接过盛满圣水的木桶，回过头，正对自己微笑。
“感谢您跟我说了这么多，就当做是奖励，我稍稍为您治疗了一下，虽然距离治好还差的很远，但这至少也可以让您多活一阵子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袁明绘提起装满圣水的木桶，对伯纳铎教士眨了眨眼睛，“我这次只是过来要些圣水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我知道。”伯纳铎教士也微笑说，“就像传说中的骑士那样呢。”
“才不是，我只是讨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