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媚阳光照耀下的街区与道路上没有什么车辆,也没有什么行人,就连旁边的樱花树,纵使它枝叶繁茂,此刻也给人一种过于宁静的,虚无的感觉。
宁静,然后,随之而来的会是悠闲与安逸吗?
前方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成了蓝色。
梁初映彷徨或是不安的喝了口蓝色的芬达,在嘴里含着,品味它那出于所谓东方世界的本土化的味道。有点酸,有点甜,难以形容,但他肯定不会将此描述为好,或是有好的意味的特别。他抬头向城市与城市之外的更远方望去,看见城市中心一副狼狈模样孤独耸立的巴别塔与可能意味着蓝色区域边沿的北方山脉,静静的看了一会,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冥想,没有具体的目的,只是想更进一步的安静下来,获得一个至少该比现在更好的感受。然而仿佛暗潮汹涌的复杂心绪让他根本无法进一步安静下来,同时,在这些思绪之中有一个声音质问他说:“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安静吗?而当你获得这所谓的安静之后,你又会感受到什么呢?”
梁初映知道这问题的答案,而且他敢说,自己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问题的答案——那会是体内血液的流淌与心脏的跳动。对此他一直想问那些总是热衷于摆出某种姿态的人——如果你们真的如你们说的那样,热衷冥想,并且真的达到了一定境界,那你们是如何看待这通往宁静之路的最后一道阻碍,自己的心跳的呢?
“哎。”他在这虚假的,不适的悠闲中叹了口气,又含了一口芬达。这时他的生物钟告诉他,这一天的中午就要到了。他打开收音机,调至整个环太平洋地区统一的标准频段,为了收听今天的午间新闻。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关注新闻的习惯,但是现在他的角色和处境都变了,有些莫名其妙,他想要了解这座城市中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座城市现在正处于一种怎样的情况,即便受新闻管制的影响只有只言片语。
收音机里传来一阵有规律但又单调的不像是音乐的声音,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用一种像是政客又像是传教士的奇怪语气,隔着电波,仿佛在直接对你说话。他突兀的问:“道是什么?”片刻的沉寂后,他自问自答:“道就是你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东西。成熟的苹果从树上落下来,砸中正在树下乘凉的你的脑袋,一道电流由此产生,从你那无比复杂却也如工业电路板一样并非难以理解的大脑结构间穿行而过,带动一连串看似无穷,也看似唯一的反应,最终生成出一个只属于你的,特定的结果——是如意外之喜般愉悦的把苹果捡起来吃掉;不悦的抱怨一句,然后归于平静;生气的把如同踢球一样把它踢下山坡,还是摸着被砸痛的脑袋,看着那颗滚落一边的苹果压倒青草的样子,发觉自己已然萌生出一个可以改变世界的新想法、新念头?”他顿了顿,随之加重了言语间的力量,“道即是秩序,是规则,是驱动世界运转的齿轮与管道,是所有人、所有事物、所有存在,都与生俱来默认为理所当然,必须遵守的事情。它既是你眼前的道路,道路上行驶的车辆,来往的行人,变换的信号灯,也是你看不到的,即将迎面吹来的那阵风,那份变化。”
每日明道,梁初映想,一档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时长比很多广告还短,却长期以来一直占据着各个电台和电视台重要时段的奇怪节目。刚才说话的人叫做朱循异,他是这档节目的负责人,是一个在整个东方世界,甚至整个环太平洋地区都算得上有名,远比这节目还要更加奇怪的家伙。他对此并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不过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仅就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而言,抛开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感觉还是很有道理的。
“尊敬的朱循异先生,我认同您的言论。”梁初映对着收音机自言自语的嘀咕说,“正因如此,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您能帮我解答——对于您口中的道,如果我对它感到厌倦了,甚至对我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那么我该怎样做才能彻底摆脱它呢?尊敬的朱循异先生,倘若您真的了解您口中的那所谓的道,您也就肯定能够明白我的这个问题并没有听起来的那样简单肤浅吧。”
每日明道之后是日寰金属和月华电子的广告,内容是新型的汽车和手机,意味着这个社会、人类的文明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对抗时间与空间,他们又向他们眼中所谓的前方迈出了一步。
梁初映轻轻叹了口气,他对此没有兴趣,反而感到虚无。
几个衣着鲜艳的孩子出现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携带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喧嚣,欢笑着朝这边跑来。
就只有这几个人孩子,没看见有大人在陪同。想到近期城市中流传的大量令人不安的传言,梁初映犹豫要不要叫住他们,把他们赶回家。这时他注意到其中一个孩子手里拎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只比成年男人手掌还大的蝴蝶翅膀,翅膀下面是一个暗红色的椭圆,仿佛是一个暗红的肉块。那是什么?某种以怪异为噱头的奇怪玩具吗?现在还看不清楚,但他的注意被那东西吸引了,那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他很确定。
当孩子们跑过来的时候,他叫住了他们,告诫他们外面不安全,催促他们快点回家,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个奇怪的东西上面——现在他看清楚了,那东西是活的,一直在不停的伸缩蠕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只有一只蝴蝶翅膀和几条纤细长腿包裹着病变暗红色加壳的肿胀蠕虫,或者更简单也更直观的说,那就是一个散发着邪恶不祥气息的小怪物。
孩子们点了下头,继续欢笑着向前跑去,那个拎着奇怪虫子的小孩对其他孩子说:“我要回去好好养它,或许它还能再结一次茧,把另一边的翅膀也长出来,到时候一定很有趣。”
这句话令梁初映感到莫名的不安,他再次叫住他们,这次他伸手指向那只奇怪的虫子,“这东西很危险,你应该把它扔了。”
孩子们仍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梁初映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认真且充满威慑,他一字一字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东西很危险,你应该把它扔了。”
那孩子照做了,松开手,奇怪的虫子落在了地上。然后几个孩子迅速的从这里跑开,像是急于摆开某个不祥的存在。梁初映又想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但已经太远了,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