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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和郑小文相遇,还是在2006年的冬季,也就是北辽市当年那件轰动全国的“红衣女尸”的案子,刚刚案发后的几天。

案子本身和我倒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我那天之所以会在场,只是碰巧在北辽市的警局处理自己的留宿问题。

如果非要说,我自己唯一的记忆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那段时间,郑小文一直在独自追踪这个案子。他不是警察,却忙活得比警察还要积极。郑小文对外一直声称自己是师出“天下第一道术”——玄賀派的弟子,不过对此门派我完全未曾有所耳闻就是了。

郑小文19岁,祖籍在四川,三年前才跟着他的师傅北上来到北辽市,他说自己从5岁开始就跟着他师傅云游各处,家里人那边也不担心他。他师傅性傅,是玄賀派真传,他算是他师傅这一脉门下的唯一弟子了。师傅去世后,他就一直处于“半还俗”状态,靠着所学的东西赚点钱,勉强维持生活。

关于道士的门派,我听说过茅山、东归、全真,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玄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是不是这小子信口开河编的东西,而且道士也并不是郑小文的本职职业,他的职业是私家侦探,但他这个私家侦探接手的案子都是些奇案怪案。按郑小文的话说,要是案子不够怪他还不肯接。我猜这也是导致他这几年生意异常惨淡的原因,要是再过段时间,他的生活质量便能下跌到没钱付房租的地步了。

郑小文那和江湖骗子高度重合的自我介绍,让我也怀疑过他真正的职业到底是什么,不过,听说他师傅在世时还和警局老领导走的很近来着,既然能在警局混这么熟,凭借郑小文他自己那吊儿郎当的性格自然是不可能的。这点似乎可以增加几分他身份的可信度。

带我进局子的警察姓李,北方人,去年刚刚从警校毕业,李警官进入派出所后就开始负责街道社区的巡逻,以及街边流浪汉留宿的问题。他能带我进局子,大概也是知道我在街边的长椅上睡了好几天这件事了。

坐在等候室里时,他给了我一些吃的,北方的面食不是很合我的胃口,因此我猜测我会不会是一个喜欢辛辣的川渝人。

接下来说说我自己,如果你要问我我是谁,我没真办法回答你:我性别男,单单看面容也算清秀,年龄大概23岁左右,因为长时间没刮胡子,络腮胡长了一脸。上身穿着“班尼路”夹克,裤子则是一条比“阿迪达斯”要多一个斜杆的“阿迪duo斯”盗版运动裤子。鞋子是破了个洞的“安踏”,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机械手表了。

没有身份证,没有护照,连手机都没有,加上我丧失了记忆,我被告知自己可能会被送入精神病院进行康复治疗,之后就是社区办接手的事情了。

我问他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说不定认识我的人就会来找我了。

“你这样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这里是派出所,又不是留宿店。”李警官有些为难“你真不记得你是谁?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摇摇头:“真不记得。”

“你在外面逛了好几天,没人联系你吗?”

我用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表情看着他,李警官无奈,只能说,他会和上头汇报,反应一下我的情况,在通知下来前就暂时待在派出所里吧。

下午,我跟着他去市里的警局查户口。要知道当时的网络系统还不发达,指纹数据库都没有落实到街区派出所里去,需要跑一趟是理所当然的。

警局在市中心,北辽又不是什么大城市,车程二十分钟就到了。

进入警局,我和李警官在前台登记等候,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女警员扯着一个黑发青年的耳朵怒气冲冲的走进了局子里。

“痛痛痛痛痛痛痛……!”青年被楸得直叫“痛痛,轻点姐,轻点!”

一旁的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也从旁边走了过去:“小舒,你这是干什么?!”

女警员说:“王局,这人……这人破坏现场!”

“我哪儿有,我也是在查案啊。”青年委屈地说。

“哎呀,快松开快松开!”中年男人根本没有在意女警员的话,反而叫她松手放人。

“小师傅,小舒是刚来的,不知道我们的合作关系,别和她一般计较啊。”这位姓王的局长歉意的拍拍青年的衣服,很诚恳的向他道歉。

“什么嘛!他明明……”

女警员话还未出,又对上中年男人严肃的目光,只能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了。

中年人关切地问:“小师傅,伤着哪里没有?”

“我没事我没事……”青年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个,王局长,这事儿怪我没提前说清楚,不是她的错,小舒她也是负责……”

“你叫谁小舒呢?!”

女警员又和他闹了起来。

……

这人谁啊?

我问了问旁边的李警官,这架势,局长亲自接见不说,还陪笑道歉,光是场面放在社会上就不多见。

不会是什么官二代吧?

正在填表的李警官看了那边一眼,摆摆手说:“哎,啥官二代啊。人家是道士。”

“道士?”我纳闷“道士什么时候这么大排场了?”

“说来话长了。咯,那人姓郑,叫郑小文,三年前才跟着他的师傅来到北辽市,他师傅在世时和领导们走得近,说是帮领导他们解决了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所以很多人都尊敬他师傅,这小子是老师傅的徒弟,所以局里也很给他面子的。”

“什么啊,你们还信这玩意儿?”我觉得一般民间也就算了,一个政府机构搞封建迷信还得了?

李警官耸耸肩:“我也不懂,不过人家老师傅在世时,为人端正,多做善事。哪怕做个法也是,一不搞宣传,二不要什么钱,顶多赏口便饭吃就可以了,就算主人家再不便,说个谢谢也行,人家都不会和你计较什么。确实像个真正的修行之人。”

“还有这事儿……?”我有些惊讶,又有些纳闷“那他做的那些法事有效吗?”

“哎呀,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那些法事,我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李警官说“真要说,局子里很多人巴不得请老师傅去自己家里做个法,保个平安呢。”

就算李警官这样说,我个人依然不是很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这种修行和做法一类的事物,无奈的摇头。

“别看了,走,和我去查指纹。”李警官说罢,便带着我向电梯处走去。

之后的一下午,我们就在警局查了好几个小时的指纹。起初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就吓一跳……

整个档案数据库里,根本没有我的指纹。也就是说,查无此人。

“你不会是黑户吧。”李警官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还是说,是偷渡客?”

我也不知其所以然:“会不会是你们这里电脑有问题啊?”

李警官输了自己的指纹,电脑上就出现了他的信息。然后他又输了我的指纹,屏幕显示档案依然是空。

“这下我可能要把你叫给移民局处理了。”李警官严肃地说“老实交代!你是哪里人?”

“警官,我真的记不得了……”我也很无语,怎么好好的,我就成了一个没名没姓的社会幽灵了呢?

“要不再试试?”

……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李警官不愿意和我继续耗下去了。便带着我回派出所。

唉,人是堂堂正正走进警局的,却是垂头丧气被押回派出所的。

李警官一路押着我走进电梯,我估计,在他眼里,我可能已经是一个非法偷渡者了,李警官原本客客气气的态度也变成了谨慎和严肃。

警局档案室在5楼,我们的电梯下来时却停在了三楼,三楼是化验室,电梯门开时,过道一片漆黑,没有灯。

我有些纳闷,就算下班了,也不至于一点灯也没有啊。

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从走廊飘来。

我不禁捏住鼻子,转头一看李警官,他的表情告诉我,显然他也被这味道熏得极其难受。

这时,过道上传来了刺耳的滚轮声音,我乍眼一看,发现一个白大褂模样的人正推着病床向我们走了过来,病床上搭着白布单,呈现一个人型。

我立马明白这是推得啥了,心里直呼自己倒霉透顶。

李警官好歹是警察,没有说什么,也只是撇撇嘴。

病床推了进来,电梯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多了。

我站在左侧,李警官站在右侧,中间就是病床。我一边尝试将身体靠近墙壁,一边按着电梯的关门键。晚上遇到这个确实渗人,就算不信邪,也难免有些不舒服。

那个白大褂的法医进来后,一言不发,因为我这边靠近电梯按钮,所以我能看见法医按电梯时的动作:他的手有些僵硬,好像不怎么听使唤。

电梯门关上了,开始下降。

等待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漫长,我装着没有在意病床上的东西。并且,我总觉得那个医生正用着诡异的眼神盯着我。我咽咽吐沫,转头假惺惺的对那个法医微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发现那个医生的脸色比平常人要苍白得多,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甚至还有点乌紫,简直就像是……

我闭上眼睛,开始自顾自地哼起小曲壮胆。

李警官多少也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强装着镇定,一言不发。

直到我一首曲哼完了,电梯抵达一楼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

我愈发觉得不对劲,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楼层居然还是三楼。

我们的电梯根本就没有动啊。

我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再转头,对方那双充满血丝的诡异眼睛依然在盯着我看。

那个渗人啊。我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一定是遇到那种事儿了。

“不是……大哥,冤有头债有主。”我脑袋一片空白“我们也没碍着你啥事儿,没必要损阴德吧。”

但随即,电梯天花板的灯开始极具闪烁起来。病床上盖着尸体的白布单,猛的被一股力量揪开。

在我断片前最后的印象里,只有一件一闪而过的红色衣服,以及一双血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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