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小次郎的告白
我坐在办公桌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捏了捏人中,这才翻开卷宗看起来。三零道街区发生了一起命案,初步判断死者是一名女高中生,她的身体被人剁碎后装进了塑料手提袋,是超市里很容易就购买到的款式,尸体是在街区后流向的大川枣河口被保洁工人发现的,这些工人有时候真是辛苦,好像总能捡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还常常抱怨半夜吓得做噩梦。
我感觉喉咙里似乎有一口粘腻的痰水,大概是晚上陪着这些家伙们喝酒喝太多的缘故,上火了。我咳了一口痰吐到垃圾桶里,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倒川字,我一点看内容的心情都没有,盯着照片上女尸的各种组织,我想起了昨晚妻子在我身下的娇媚动作,就算成为了一个中年男人,我可毫不逊色于那些年轻的男孩子,足够有能力让我的妻子一直爱着我。
“武田警官!”
我听见有人叫我,便转了头。山本次郎一脸严肃的看着我,这让我有些心虚,赶紧站起身来,礼貌地低下头:“啊,是,署长。”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音量有些提高,“女尸案难道现在不是由你负责的么!”
“是的,署长。”我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山本次郎将身后的文件拿了出来,“拿着,这是那个女孩的详细资料,你最好快点给我查出凶手来。这个案子可不能拖,要是让那些媒体知道了这个,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他压低声音又靠到我耳畔来,“这也是个大好机会,如果你好好把握,我会和上头提拔你的。”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暗黄眼睛里闪出的狡黠笑容,也不自觉向上勾勾嘴角。接过他手中的文件,朝着山本次郎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后,我又回到了办公椅上,屁股上的印记已经不热了,我不安分动了动,将腿搁到了办公桌上,这才翻开文件夹。
先草草地翻了一遍之后,我的心思又游走到了山本次郎刚才的那句话里。在这警察署里,我的职务不算特别高级,只是个刑事科的课长,对于一家三张嘴要养活的我来说,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很难维持生计。
所以我觉得,这个极其不人道的杀人案是给我最好的机会,是时候往上爬一爬了。
这时,从文件夹里掉落出一张A4尺寸的照片,清晰度不够的缘故,看起来合照上的三个人都像打了马赛克一样。可是即使如此,我也认出来了,这张照片上和小女孩合照的两个人,是前天来警察署大吵一架的那对夫妻。
还记得那是个大雨倾盘的夜晚,署里的人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我也和几个同事约好了署长准备一起去喝一杯,可是外头忽然传来了很大的吵声。
最先进来的是个女人,这么冷的天气里她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头发湿透了,看起来是匆忙赶过来的,连家居鞋也没换。她双手抱拳,声音里带着些沙哑:“我要报案!失踪案。”
“啊——失踪案啊,”我附和了一声,刚想告诉她去失踪组的路,又有一个人推开了玻璃门。如果没有猜错,刚刚在外头就是他们发出的争吵声,男人也是全身湿透,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拽着女人的手腕喊道:“你到底要闹成什么样才可以啊!都说了杏花只是去朋友家玩而已!到时候肯定会回家的。你这样一直宠溺着她,当心她以后跟你一样啊!”
“你在说什么?什么和我一样?”女人甩开男人的手,大吼道。
“是啊,就是因为被你这样保护着才会变的好吃懒做,现在连回个家都要有妈妈的保护才能平安一样。”
“所以说,你把杏花找回来啊!你不是有本事吗,那你给我把杏花带回来呀!”
……
现在想想的话,这个叫三叶杏花的女孩子,应该就是那对夫妇的孩子吧。只是那个失踪案到后来也没人理睬了,毕竟像这种女孩子失踪的案件也不是一个两个,到最后女孩也都自己回家去了。
想不到,杏花最后居然被人杀害了。
我盯着办公桌上喝了半瓶的咖啡,忽然想起些什么,这么说来的话,杏花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那个所谓的同学家里了。不过现在,先给受害者的父母打个电话吧,那个父亲要是听到了自己的女儿是真的被杀害了,一定要为当初说的话后悔死吧。
“武田警官。”
“有什么事吗?”我不耐烦地转过头,看着年轻的后背一脸拘谨地看着我。
“有、有个女人在外面等你。”
“谁啊?”我有些疑惑。
“不知道。”年轻的小伙子摇了摇头,这才发现刚才还在外面的女人已经悄悄走了进来,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
那个女人穿着西装短裙,头发高高地盘起,脸上扑了一层粉,嘴巴涂的艳红,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见了我之后礼貌地鞠了一躬。
“长官好,我是来自首的。”——伊藤凌静的告白
我杀了人。
坐在审讯室里,透过玻璃我只能看到自己的那张脸,我想外头的人一定正在议论着这个看起来有些无法理解的现象。比如说,我为什么要自首?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夹着厚重的一层肉,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就是刚才我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个警官。他的表情十分凝重,看见我之后快步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我听见椅子发出“吱吱——”的叫声。
“你叫什么?”他用他厚重的鼻音问道。
“伊藤凌静。”
“哼……”他呼了一口污浊的气息,眼睛盯着我的身子游走不定,“伊藤小姐啊,你和被害者是什么关系呢。”
“她是我弟弟的同学。”我如实回答。
“啊,是弟弟的同学啊,”警官微微点了点头,他似乎也对于我突然的自首感到不知所措,这点从他一直摩擦的双手中不难看出。
“那么……和我说说案发当天的事情吧。”他身子前倾,目光紧盯着我的脸。
“是,”我眼睛沉下,扣着指甲缝里的泥垢,努力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也就是两天前下着大雨的那天,三叶来我们家玩。因为和阿汰,也就是我弟弟,他们看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过去也常常出入我们家里。但感觉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三叶是个很没有礼貌的孩子。”
“而且,那孩子常常拿我们家阿汰开玩笑,阿汰是个性格内向的男孩,所以就算心里有什么也不跟我说。但是,作为阿汰的姐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越想越难过,情绪渐渐激动起来,鼻尖发麻,眼眶变得湿润火辣,“最让我忍不了得,是那天那孩子偷了已故的母亲留下来的项链,在厨房里不小心掉出来被我发现,她居然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然后我,我就把她…”
我的愤怒到了极点,张开嘴巴咬牙切齿,混杂着鼻涕的泪水被吞进了口中,心跳声咚咚咚地瞧着我的心房,我感觉手上的青筋也暴起,艰难地将手扶到额前,闭上眼睛试图平静自己。
“这么说的话,”武田本次郎大拇指互相摩擦着,眉心的纹路变得更加深了,“你杀人的动机,完全是因为那孩子的不懂事么?”
“是,是的。”我抹了一把鼻涕,眼睛红肿,“虽然这很不可理喻,看起来就像是我发疯。也许当时我真的疯了,事后才意识到我居然做出了那样的举措。”
“那么,你的弟弟呢?”武田露出疑惑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阿汰?”我抬头去看他,有点不懂他的意思,“说起来的话,他算是唯一的目击者吧。当时看见我杀了人他很害怕,想要拿电话报警,可我哀求他别告诉爸爸,别告诉警察,别告诉任何人。”
“你知道么,三叶的父母,”武田本次郎将手放到了嘴前,用指腹摩擦着嘴唇,“两天前来报了失踪案。我想,在来警察局之前,一定是先去你家找过的吧。”
我摇摇头,“那晚我和阿汰都一起出了门,为了将尸体藏在离街区远一点的地方,后来回了家才接到三叶母亲的电话。而我为了掩盖事实,就告诉她三叶晚些大概就能回家了。”
“虽然,第二天。他们还是亲自上门拜访了。”我拧了拧自己的大拇指,咽咽口水。
“那么,后来呢?”
———来自武田本次郎的告白
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将水放好,等着我入浴洗澡了。我脱得只剩下内裤时,妻子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来。
“老公,要我帮你搓澡么?”
“啊,”我迟疑了一会,“暂时不用了。你饭还没做好吧,等我泡一会了再搓吧。”
“那么,我先去做饭了。如果想搓背的话,喊我就好了。”
“好的。”
我脱去内裤,将整个身子浸到了热水之中,有点烫,还带了点柚子的清香,这样舒适的感觉让我长舒一口气,刚才在警局里的疲惫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
说起来,就在刚才,我还像经历了一场世纪大战一般。三叶的母亲,目川女士一进警局就大吵大闹,吵得我审讯的工作也无法进行下去,相比之下,倒是伊藤小姐更讨人喜欢些。不过,她总归还是个杀人凶手,如果想象一下她杀人时候的情形,再反观目川女士痛失爱女的模样,那可就大大不同啦。
其实,要说对于伊藤小姐的出现,我确实是十分意外的。几个小时前坐在办公室里,我还苦恼着又要大干一番了,从如何抓住嫌疑人严酷审讯,到逼供他强行承认自己的罪行,这可得废我不少功夫。但是,现在倒是一切的烦恼都没有了。
虽然很奇怪,应该说是震惊吧,对于伊藤小姐的口供。这让我费解了一会。因为在她陈述的口供里,就像是在掩盖些在我看来不得了的事实,而且,她的杀人动机也十分古怪,她本人看起来端庄大方,难道内心真的如此小鸡肚肠么,我可一点想不到。要不然的话,就是她在……隐藏真凶。
我的思绪走到这里,妻子甜美的声音又从外头传了出来,这次略带些焦急,好像是什么大事。
“老公!是署长来电话了!”
糟糕!这可是个大事!
“啊!你把手机递过来吧!”我赶忙站起身子,也不顾赤身露体的,从浴室的门缝里接过妻子递来的手机,然后看了看屏幕,轻咳一声后接了电话。
“喂。”
“喂,是武田警官么?”
“是的,是我。署长。”我看了看镜子里自己肥硕的身子,下意识地点点头。
“啊,是这样的,”山本次郎的声音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听起来心情还不错,“我听说,我刚离开警署不久,就有个叫伊藤的女人声称自己是凶手,到警署来自首了,有这回事么?”
我咽了咽口水,冰冷的空气将我原本还温热的皮肤变凉:“是有个叫伊藤的女人来自首,我也已经审讯过她了。只是现在…”
我的话还没说完,手机那头就传出了山本次郎的声音
“既然是这样,不就好了么?”
“诶?什么?”我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武田警官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是很简单嘛。只要到凶手的家里找到杀人凶器,证明凶手的犯罪事实,”山本次郎顿了顿,我可以听到他拍了拍大腿的声音,“啊,我们还可以将凶手的身份曝光给媒体,如果这个案子上了电视的话,多少会有点社会舆论的吧。到时候,再让那些记者添油加醋,展现一下我们警察的辛苦,对于伊藤这种反社会人的绝对反对和打击…”
“可是,署长,”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一开始,不是说不希望媒体知道这件事的么。”
山本次郎似乎对我打断他的计划这一行为有些不满,他的声音低下了几分:“你在说什么蠢话呢,武田。我当初不希望媒体知道,还不是怕你无法尽早结案,到时候丢了我们警署的脸。但是现在,可就不是那时候的情况了。”
“好了,我不说了。”我听到那头传来了其他的,有些醉熏熏的微弱声音,然后是山本次郎近在咫尺的声音,“你可要想好了,如果错过这么一次机会,到退休都只能是个小小课长罢了。”
我听见那头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次回到水里,注意到水面上已经飘了些稀少肮脏的污垢,水温也不像刚才一样热腾了,我随意翻动了几下身子便没了泡澡的心思。
“世子!进来帮我搓背吧!”我喊了妻子进来,然后往裆部围了一块浴巾,看着自己肚子上的赘肉,似乎又胖了一圈。
世子听到我的叫唤后,便将拖鞋脱在卫生间门口,换上浴用鞋进来了。我看见她将衣袖挽起,头发也重新盘了一下,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牛油果的甜味。
“啊,是在做色拉么?”我弓着背坐到了木凳上,感受着她的手拿着毛巾在我后背上游走。
“是,孩子们说想吃才做的,”世子笑了笑,“我也感觉好久没吃了。”
“嗯,孩子们想吃什么,就做吧。”
世子不再说话,用力地帮我搓背,然后抹了几把肥皂擦起来,瞬间,一股浓浓的奶油味窜进了我的鼻子。我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因为她的力道越来越大,好像在,和我闹别扭似的。
“那么,你是在不满什么嘛?”我眉头蹙起。
世子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她忽然将手中的毛巾放到了一旁,冰凉而纤细的双手忽然攀上我的脖颈,灵活地从后头绕到了我胸前,也不顾我一身的泡沫,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这大胆的举措,让我有片刻惊讶,可随后也**上身。
“世子…你不会是寂寞了吧。”我转头看向她,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老公,你有没有觉得,我变老了呢。”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这么想,不要问这么傻的话了。”我拍拍她的手,心中忐忑忽然也放下了,原来世子只是在担心每个女人心中都会烦恼的事情啊。
“可是,我最近觉得好累。孩子们越来越大了,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我有时候累得直不起腰,但又想着要不出去打份工才好吧。”世子说完还叹了叹气,我的肩头一阵湿热,**的欲望也一下子消失不见。
“世子…”我忽然握紧世子的手,“世子想知道刚才署长找我,有什么事么。”
“什么事?”
“署长说了,这个案子之后便给我升职。”
世子听后,头抬了起来,用十分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是真的吗!”要知道,我做课长已经快十一年了。
“是的,而且凶手也已经自首了。剩下的,只要将凶手作案的证据都记录下来就可以了。”
我原本暗淡的眼神忽然坚定下来,然后转过身,开始亲吻世子…
“打扰了。”
我脱下鞋子,打量着屋内的构造。是最普通的日本设计,窄小狭长的走廊,伊藤汰拉开一旁的推拉门,回头看了看我,说道:“家里没人,先进来吧,我为你倒杯水。”
“好。”
我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屋子里似乎还开了地暖,让我身子整个暖和下来了,我搓了搓手心,打量了一下四周。墙上挂了一幅壁画,橱柜上除了两个个香炉,一张照片也没有,这让我有些失望,也有些意外。
伊藤汰回来了,他将水杯放到我的面前,然后做到了对面,似乎是已经预知到了些什么,一脸严肃地看向我:“那么,请问武田先生有什么事情要问。”
我见他一脸大人的正经表情,有些苦恼地挠挠头发,这才正视他的眼睛:“伊藤君,应该知道自己的姐姐杀人了吧。”
他有些惊讶,随后整个表情像具尸体般的,好像是在不高兴我污蔑他的姐姐一样,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因为,就是他劝姐姐去自首的吧。
“知道…我知道。”他没再看我,好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膝盖,说话的声音也非常没底气。
“嗯,”我喝了一口水,有股浓浓的樱花味。不过味道太甜腻,看起来是没有泡好。
“那你知道么,伊藤小姐昨天下午自首了。”
他摇摇头,非常猛烈地摇了摇。我猜他是没有预料到,姐姐会这么快就去自首吧。
“虽然可能还有很多无法确认的地方,但是伊藤小姐已经告诉了我们作案的凶器所在,证据确凿。如果不出意外,她将会被判定为杀害了三叶杏花的凶手。”
我带些试探的口吻说道,因为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不出所料,伊藤汰听了我的话后越来越激动,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尤其是在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后,他似乎开始抽泣了。
“姐姐,姐姐…”可是伊藤汰只呢喃着这两个字,这让我没听出个所以然。
“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不能只是这样马马虎虎和孩子说,毕竟判断和承受能力总归不及大人。
“不知道。妈妈早就去世了,爸爸出差上班,家里就我和姐姐两个人,”伊藤汰摇摇头,然后抬头看向我,我发现他眼眶变红了,“而且姐姐这件事情,只有我和她之间知道。正如你说的那样,姐姐就是杀了杏花的人。”
“嗯,看来真的是这样嘛。”我觉得喉咙里又有一口痰,这粘腻的感觉让我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是的。我也是,每天都替姐姐担心着。因为我们都知道,纸包不住火,而且杏花…我也为她感到非常难过。”
“啊,说起来。伊藤小姐和我说过伊藤君和三叶是很要好的朋友。”
“嗯…”伊藤汰的头又重新低了下去,脖颈处的脊柱骨裸露出来,“我也没想过姐姐会做出那种事情,那时候我真的害怕极了。明明杏花一点错都没有,姐姐却像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在那天杀掉杏花的,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就下手了呢。真是,太奇怪了…”
我看见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微微打颤,一滴滴泪珠忽然滴到了手心处,这让坐在对面的我又陷入了沉思。眼前的这个伊藤凌静的弟弟,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似乎是在害怕,又或者是在悲伤,还是迷茫着…
“伊藤君,请问厨房在哪里?”
“出了客厅,对面就是了。”
我站在客厅门前,想起些什么后,又看向了依然呆滞地坐在榻榻米上的伊藤汰,问道:“要一起来找找看么,你姐姐杀人用的凶器。”
“凶器?”
“是啊,我刚才说过的吧,伊藤小姐已经告诉了我们杀人凶器的所在。而且她好像一直将凶器藏在厨房里,所以今天,我也是特地来取的。”说着我拿出一个医用手套戴上,还有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菜刀,就藏在了下水道的收纳袋里,上面刻了Tony,这不禁让我想到了装尸体的手提袋,是一样的牌子。刀上除了猩红的血之外,还残留了许多残羹剩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这时,从后面发出了一声巨响,随后我感觉袜子传来一阵湿热,一股樱花的香味散开了。
伊藤汰就那样愣在了厨房门口,刚才还在客厅的瓷杯被他打碎了,一块块焦糖色的碎瓷片落在地上。我想他是在悲伤着姐姐是凶手这个事实,也可能是单纯地在害怕这一把沾了自己朋友鲜血的刀,反正他哭了。
从站着、到蹲下来。他一直在哭。
我将菜刀放入物证袋中,然后走到他的身旁蹲下,也不顾脚上的水渍,感受着冰凉的水温在我脚下游动,我拾起地上的杯片,然后一块块放到了他的手里。
“你不用太担心姐姐,她只是在人生的选择上出了这么一次小插曲。更何况,她没有在这条可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们会找到办法好好帮助她,至少让她以后不要再有任何一次的后悔和懊恼。”
我将语调放得尽量温柔一些,抚摸着他的手试图给予他勇气来面对。我摸索着他的手指,忽然在他的中指内侧感受到了一处坑坑洼洼的皮肤,像是不久前刚纹的纹身,似乎是写着…
T、O、N、Y
这让我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来自伊藤汰的告白
我杀了人。
看着面前这个肥硕的大叔将沾满了鲜血的刀取出来时,我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姐姐的话。她告诉我,不用担心,如果警察找来了,她会帮我。
我以为我们只要做得完美无缺,掩盖事实,就不会有人来定我们的罪过,逃过了这一劫,我将重新选择我人生的道路。可是,我的姐姐,你为什么要竭尽全力救我?为什么,为什么瞒着我去自首;为什么将洗净的刀重新染上指纹与血…
我目送着警察的离开,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一直打量着我整个人,甚至是到了家门口,他好像也没放过我任何举动。待我和他告别后重新进了屋,从窗帘后探头看去,也能对上他那双被脂肪堆积在了一块的眼睛。
我想,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却最终没有多说一句话。
三叶杏花是个温柔的女孩。也许是我太过柔弱,女人们总会有种渴望保护我的冲动,我不知道自己本身哪里吸引了那群奇怪的生命,等意识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带着圣母一样的笑容疯狂地围在了我的身旁。
可是,这样却让我非常无力,我所渴望的,该是沉重而又禁忌的贪恋。
如果那天,她没有说出那样的话,也许我就不会有砍下她的脑袋的冲动。我从来喜悦于我与她处在的一种暧昧关系,那种感觉让我兴奋,我可以从里头闻到女人的味道,一股**的、却带着青涩的樱花味。而我,我也竭力走在挣扎的边缘,如果有一层关系捅破,我会用手中的菜刀杀了她,这把早为她准备好的凶器。
“砰!”
“以上,定伊藤凌静于2008年4月17日杀害三叶杏花的罪行,将获有期徒刑八年。”
我听见法官敲响了法槌,一脸严肃地看向法庭上的人,眼神游离,最后定格在了姐姐的身上。他的眼神里带着不屑,还有对于某种人性的厌恶,当然我知道,除了他以外,在场的很多人都坚信着姐姐是个有着人格缺陷的杀人犯。
可是这一切,本该成为属于我的罪行。
“姐姐!”我站起了身,看着警察将姐姐一点点带出我的视线,这让我的内心一阵翻滚。
全法庭的人都注视着我,我看到上周拜访了我家的肥胖警官,他用他肉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巴微微张开,将手摆到了嘴边。姐姐也回头看向我,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但是又那样的坚定,我见她拳头握紧,微微摇摇头。
他们的动作,分明是在告诉我。
“不要说话。”
我终于还是坐下,带着满满的内疚看向自己的双手,我知道我整个人都在颤抖,竭力睁大自己的眼睛,看向了我亲爱的数学老师。
我看见他,正一脸骄傲地注视着我,就像往常一样,他会抚摸着我柔软的头发,露出师长般慈爱的笑容,说道:“干得漂亮。”
“伊藤君,你笑得真假。”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对话,我看着他离开女孩子们的拥簇之后,一个人躲到了图书馆后面的水池边洗脸,他的脸上沾了些水珠,这让我忍不住走过去用手帕擦拭他发愣的脸颊。
“你、你在说什么?”
“伊藤君,你其实…”我将目光从他清秀的眼睛挪开,转向了那蠢蠢欲动的嘴唇,“非常厌恶那群女生包围着你吧。”
伊藤汰是班上最斯文的男孩,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基本上已经开始了解些色色的事情了,所以在女孩子们看来,伊藤汰是她们在伴侣选择上比较靠谱的一种人,当然,还因为伊藤汰是个十分帅气而且聪明的男孩子。所以,我也总能看见女孩子们围着他团团转,可是,我也看得出来。
他一点都不快乐。
和我一样,一点也不快乐。那么,也许两个不快乐的人在一起,就有很多的机会互相帮助,然后成为别人眼中幸福的人,这也是我的愿望之一。所以,我爱上了伊藤汰,因为他那颗被压抑在困惑之下的内心,那时候我以为,我和他是一类人,直到我死前,我也这么认为。
“伊藤君,你不是说你有一盒新买的VCD么,要不这周末,我来你家看吧。”
放学后的教室里还留有少女的香味,我借着这浪漫机会开口,看着伊藤汰整洁的桌肚,希望那个理着书包的男孩子不要让我失望。
伊藤汰微愣了几秒,我那时候心跳跳得飞快,可最后还好,“知道了,你来吧。”
我比约好的时间提前,站在伊藤汰的家门口足足吹了半小时冷风。原因之一是因为我太过紧张,希望这样有所准备能让我平复心情,原因之二,三叶桢熊和目川奈奈子又在家吵架了。快点让我逃走吧。
终于,伊藤汰的姐姐出来拿报纸的时候看到了我,她是个温柔的女人,给我的感觉有些像目川奈奈子,这让我不禁为伊藤汰又惆怅几分
“伊藤君!”我佯装十分纯真的模样对着正在吃早饭的伊藤汰打招呼。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又继续看手机了。
“阿汰,吃饭时候少看会手机啊,这样可是会让视力下降的,”阿汰的姐姐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小杏花快进客厅坐吧,我给你去准备点果汁和点心。”
“啊,好。麻烦您了。”
我走到伊藤汰的对面坐下,看着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忽然凑近他低声说道:“伊藤君一定觉得姐姐很麻烦吧。”
“闭嘴,”伊藤汰忽然恶狠狠地看向我,“你这个白痴,少说点话吧。”
“小杏花喜欢喝什么味的果汁?”
“啊,橙子味的,”我朝着厨房喊道,目光却始终保持在伊藤汰身上。他今天有些不寻常,小恶魔开始发威了,是我惹到他了么,还是我慢慢改变他了。
伊藤汰转身走了,大概是上楼去房间里,我跟在他身后,朝着还在为我们准备点心的阿汰的姐姐说道:“姐姐不用准备点心啦,我和伊藤君先上楼去看VCD了。”
“诶,这么快嘛?”阿汰的姐姐从厨房探出脑袋,“那我再做些蛋糕,可能要晚一些哦。阿汰,可要好好招待客人啊。”
伊藤汰没回话。他只是走近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整洁,这让我有些诧异,因为比起伊藤汰,我的简直像狗窝一样脏乱。课桌上摆放了几本笔记本,书柜上全是高等数学习题,这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拿下来看了看。
“诶,伊藤君这么喜欢数学吗,你看起来数学不算好的样子。”因为我总能看到他跑到办公室问三叶桢熊问题。
“随便做做而已,想着哪天就能做出来了吧。”伊藤汰取走了我手中的教辅书,又重新摆放在书架上,“去床上坐好吧,我要放CD了。”
“啊,好。”
那是一部美国的电影,叫《爱情的沙漠》,画面上开头便是色情的舌吻,虽然我也知道美国电影的尺度不小,相比起日本的或许还称得上是轻口味。但是,在这封闭的小房间里,一切都不寻常了。
我浑身发热,看向伊藤汰:“伊藤君看过这部电影么?”
“没有,CD是别人送的。”
“诶,你可没和我说过是别人送的啊,不是买来的么?”
“啊,差不多吧。要还给他钱才行。”
“诶,想不到你还会忘记这种事啊。”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禁发笑。
“我又不是不会还。”伊藤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来自三叶桢熊的告白
伊藤君说,他渴望一次禁忌的恋爱,我看着他稚嫩的侧脸,忍不住便发话问他,用我富有磁性的男低音:“伊藤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师,我们在一起吧。”
虽然我也幻想过无数次,伊藤汰向我吐露出欲望的那些**片刻,不过他终归只是个小男孩,能走出这么大胆的一步,带了点羞涩,倒是让我更加欢喜些。
看着他渐渐泛起了红晕的脸,我用我沾了点烟味的嘴吻向了这个可爱的男孩。
而成为伊藤汰的**伴侣这一步,也不过是我计划的开端罢了。
二十年前的春天,我遇见了目川奈奈子。像每个正值青春的年轻人一样,我们从相识到相爱,一切都像是计划好了一般,我们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生活简单幸福,除了一件事情,像噩梦般,困住了我。我们都想要个孩子,却迟迟不见奈奈子的肚子有反应,我们开始怀疑起来,互相怀疑,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我背着奈奈子偷偷去看了医生,因为我觉得这关系到男人的尊严。虽然带了点侥幸的心理,但检查结果出来以后,看着医生沉重的表情,我却感觉非常丢脸,我当时哑口无言,医生只是安慰了我一番,让我看开点,又嘱咐我注意饮食,最后留下个加油便了事了。
我不敢告诉奈奈子,我怕这种感觉,也许奈奈子知道以后会安慰我,可这反而会使我有深深的罪恶感。但是,就算我背负着这样一个沉重的秘密,每天回家疲惫不堪看到凉子以后,我还是觉得自己真是幸福,我很爱她。
可是后来,奈奈子却怀孕了。
看着襁褓之中的女孩,我只能强忍着怒意,这个孩子越看越不像我。也许…是奈奈子的老板,或者是某个夜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那个暗中藏着的男人出现在了我和奈奈子的床上…赐予了一个急切渴望孩子的母亲,一个礼物。
奈奈子抱着她笑开了花,她带着甜蜜的笑容,像我求婚时那般,向我询问道:“老公,我们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你,你做决定吧。”
“真的嘛!”奈奈子兴奋得像个大姐姐,“那么,就叫杏花吧。啊,三叶杏花,我们的孩子。老公,我好幸福啊。”我不语,但内心越来越厌恶那个所谓我的女儿和欺骗了我的妻子。
杏花总是喜欢和我吵架,我们所有的事都对着干,但奈奈子一直对她疼爱有加,对于我的冷暴力也越来越厌恶。彼时,我已经十分确定那个绝不可能是我的孩子,所以每次争吵到一半,我就会无法忍受开始打杏花,骂难听的话语,警告她不许告诉奈奈子。不然就半夜杀死她。
我知道我的心灵已经扭曲,可是我每次就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都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将你生下来的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和你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父亲。
我的杀戮真正开始,是杏花十七岁的时候。
她发现了我的秘密,看着她用鄙夷的目光盯着我手中拽紧的色情杂志,我感觉她似乎对着我冷笑一声。嘲笑我的无能,嘲笑我的悲哀。那么,不如就让她真的死去一了百了,况且,也不必弄脏自己的手。
杏花爱上了同班同学,一个叫伊藤汰的男孩子,过去我还不曾关注过他,即使知道他在班上很受女生欢迎,也十分敬重老师,可我总觉得他少了点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也许只是这个男孩的肉体罢了。
面对女孩子们吐露出的心声,他也无动于衷,只是保持刻意的微笑,那时候我还常常怀疑,他也许性取向有点问题。想不到这个玩笑般的想法,到最后却灵验在了我的身上。
不知是谁给我寄的一封信,里面的言语直白又肮脏,诉说着对我的肉体的渴望,甚至扬言说愿意成为我灵魂深处的一部分,落款写了个英文名,叫Tony。当时我只当是一次恶作剧罢了,直到后来,伊藤汰一次次要求,希望我辅导他并不差劲的数学时,我看到了他的纹身。
我明白了一切。
我有时候非常感谢上帝,就像人类遇见了一头野兽时,会很庆幸自己得到了打猎用的工具。
我决定利用这个愚蠢的抑郁男孩,来夺取杏花的生命。杏花一定觉得他看起来酷酷的,因为我总能看到她在自己的数学本子上留下伊藤汰的名字,以及关于他的各种奇怪言语,这看起来很白痴,但我希望杏花一直这样爱慕下去。
伊藤君很听话,也完全信任了我,他经常向我提起他痛苦的人生,他那冷漠的父亲永远不关心他和姐姐,而面对姐姐的关心又不知如何回应。我想这一切的一切,才造就了他对于女性的厌恶和反感,还有,对于男性的好奇。
“作为交换,想听听老师的事情么?”
“诶,老师的秘密么…”
“是啊,老师的秘密,”我看着伊藤汰的**,抚摸着他光滑的肌肤,嗅了嗅他肩窝的味道,“杏花啊…不是老师的亲身女儿。所以老师在心里想过无数次,要是能将她捅死就好了,如果可以,我真想砍下她的脑袋,让她到死也能做个丑陋的尸体,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老师这么的痛苦。她真是个鬼怪。”
那个夜晚,我对着这个青涩的男孩哭了,一半是基于个人情感上的流露,一半则是伪装。从此,我向伊藤汰灌输着自己的悲伤和压抑,看着他拥抱着我冰凉的身躯,在黑夜中我们互相取暖,互相慰借。
他生日的那天,我送给了他一把刀,上面刻了他的名字,Tony。
“我亲爱的汰。恭喜你变成了十八岁的少年,真希望让那些女人看看你此刻幸福的模样,你知道的吧,是老师让你变得这么快乐。现在,请你也救救老师好吗?”
我想,我完美地控制了这个男孩。因为直到最后,虽然他有所动摇过,却优秀地保守了我倆之间的秘密,像往常一样。
———来自目川奈奈子的告白
孩子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天,我暗地里背着桢熊哭了一次,是因为感动,还有感谢。我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对于桢熊的歉意,使我们的生活继续简单地下去。
可我却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厌恶这个孩子…
桢熊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的人生轨道出任何差错,从恋爱到结婚,一切都被他安排好了。我只需要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其他的都无所谓。可是,我却是个不合格的妻子,和桢熊结婚之后,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调养他的身体。那时候,因为一直没有怀上孕,我便偷偷背着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说我们都没问题,后来才得知是饮食和作息方面的不恰当,希望我好好给丈夫补一补。听了医生的话,也总算让我放下心,松了口气。可这件事情,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丈夫,怕他怪罪我,而且彼时,他似乎也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因此我想,我只需要自己加把劲,好好改过,便可以弥补过错。
等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后,我却恼怒桢熊为何不珍惜,他似乎将孩子视作怪物一样,在我看来,或许是第一次做父亲,内心过于紧张的原因导致的吧。
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好好守护我的杏花,让她知道,她的妈妈是多么的爱着她,所以我竭尽我的所能,去安排好杏花的一切,让她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十七年后的今天,我却失去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希望。我最爱的杏花。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为什么那时候要背着妈妈早恋,”杏花去世刚好半年了。我看着她遗照上板着脸的照片,即使是离开了人间,这孩子也没有给我留一个笑容。
“当初就和你说过了,”桢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捧着一束花,站在杏花的墓碑前,“不要老是宠溺着她。哼,杏花会这么叛逆,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我也没心思反驳你,”我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或许吧,或许真的是我的错,让她变得这么不懂事。”
当我一想起杏花被害的理由时,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愧疚,如果杏花没有乱动伊藤家的东西,没有那么不礼貌,那么她也不会被伊藤凌静杀害了。
可是,我也同样深深憎恨着凶手,她到底是如何下得去手,残害杏花这么美丽的姑娘。我想,伊藤君心里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悲伤和痛苦吧。毕竟,杏花对他来说是多么珍贵的一次初恋啊。
“老公…”那是我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喊桢熊老公,看着他穿着西装的背影微微愣住,我赶紧走到他的身旁,“我真的好难过,我的杏花…啊,我的孩子…”这种压抑的时刻,男人的臂膀果然是最可靠的。
“算了,不要难过了,”桢熊拍了拍我的肩,“杏花在那边,一定也会很想你这个母亲的吧。可不要让她看到你这副丑陋的沮丧表情啊。”
我小声抽泣着,听见桢熊的安慰,我忽然在心里默想,桢熊,谢谢你。杏花,如果你看到爸爸妈妈这样,一定也会很欣慰吧。那我们都加油吧,一起,朝着生活的美好方向前进吧。
“老公,晚上我帮你搓澡吧。”
“诶,你说什么?”
“没事,我只是想啊,等以后再有了孩子,我一定会该罚便罚,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什么,孩子?”
“是啊,我们重新生一个吧。要像杏花这么漂亮的,健康的孩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