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嘴里嚼的是轮船上让人恶心的饭菜,用番茄酱把半熟半生的两条沙丁鱼搅在一起的料理是哪个「高明」的厨师才能做出来?还有这用近乎腐烂的柠檬切片泡成的柠檬水,喝进嘴里一篇奇怪的辛辣味。
“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坐在我对面就餐的是一个警卫,此时此刻他正用嫌弃的眼神盯着我,在我看来,这顿饭估计是他意识里的「美食」吧。
“不要浪费食物啊,在这船上我们可是要渡过三天三夜才可以去到那个机构。”警卫用叉子拨开沙丁鱼表面的番茄酱,啧了两声,“没有番茄酱的沙丁鱼才好吃,真不知道这厨师是怎么想的。”
“但我认为干炸沙丁鱼才算是料理。”
“混蛋,你在亵渎我的清蒸沙丁鱼吗?难道你不觉得这才是人间的美味吗?去了那个机构就再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了,请好好珍惜吧,正小姐。”
我用从鼻子里哼出的气来回答这个没吃过真正美食的警卫,一个愚蠢至极的警卫。
“吃个饭还一如既往的那么多话,真不愧是山崎。”在我还在撕咬沙丁鱼的时候,一个端着吐司面包与红酒的警卫坐到了我右边唯一的空位置。
这是自称为「田中」的警卫,刚才与我争论沙丁鱼的绝妙做法的便是山崎警卫。
田中是个优雅的警卫,但我并不觉得他那饿了整整一天的一米八的强壮体格会被一个小小吐司给满足,还是说红酒的力量会那么大。
“在正小姐面前你就继续装你的斯文吧,可别半夜三更地去找厨师先生给你准备一份大餐。”山崎瞥了一眼田中的盘子,嘴里塞满沙丁鱼而含糊不清地说道。
田中倒是对他的话语习以为常,偏头看向我,指了指我那惨不忍睹的沙丁鱼,说道:“正小姐可对晚餐满意?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的人晚上都到厕所里干呕,希望不要看见您狼狈的模样。”
“……”
“田中,你怎么可以亵渎我的美食!”
这就糟糕了,我刚已经吃下半条沙丁鱼外带一杯柠檬茶,我还是赶紧回到房间等待肠胃的反抗吧。于是我辞了山崎和田中,绷紧着脸走下船舱。
遥想昨晚我还在为失业愁眉苦脸,没想到今天就找到一份工资看起来比较可观的工作。至于什么工作的话,我记得那张被我从贴满妇科医院宣传单的肮脏电线杆上揭下来的纸张上面写着:
聘请一位指导失忆患者的指导员,可面谈。
指导失忆患者对于我来说,零经验。
但在生存和死亡的面前我当然选择前者,反正和警卫们的面谈几分钟就过了,虽然他们对我的话半疑半信,但我可是玩了好几年的乙女向游戏的经验丰富的少女。对于失忆患者,只要找到记忆线索,然后串起来不就可以了吗?
其实,让我迫不及待地去见那个未知的患者的原因是山崎口中的「机构」一日三餐全包,还包我住在那里,不仅如此我还能拿额外的工资,我的小日子估计会滋润得很。
我望着摇摇晃晃的电灯,双眼顿时晕晕乎乎。
——我好像忘记自己晕船的体质了。
于是,双眼一黑倒头栽在了铁床上,伴随“咚”的一声。
2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在一片昏昏沉沉中渡过,而我一直晕晕乎乎呆在床舱里。其间山崎时不时带着那混合着蛋黄酱的沙丁鱼来找我,说是要我尝尝厨师的新作品。
他的热情被我关在了门外。
田中也时不时带着一些药品来找我,相比起蛋黄酱沙丁鱼,我更乐意接受这些西方的药物。虽然对我没多大用处。
在第四日的黎明,我们所乘坐的轮船终于抵达了那座孤岛,在最后的时刻里我还是站上了夹板。
湛蓝的天空里有许多海鸟在翱翔,在盘旋在那从绿色的孤岛的上空。孤岛有一座巨大的灯塔,其次「机构」的屋顶在浓密的树林里若隐若现,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座孤岛从上空上是一个残缺的月亮,”田中如是说道,在他的眼眸里我看到的是深潭,摸不清看不透,“但孤岛始终未曾命名。”
“为什么?”
“这座孤岛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是国际的岛屿,在这里我们建立起一个机构。”
“专门治疗失忆的机构?”
田中没答话,只是轻微地点点头。
“田中,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帮忙把货物运到机构!欸,累死我了。”
山崎抱着一个贴有“易碎玻璃”标签的箱子站在夹板上等待轮船慢慢靠近港口。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用木桩子打好的港口上聚集着几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警卫,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捆子绳。
我咽了咽口水,该不会要徒手把东西搬上去吧?
果然,当轮船靠岸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几箱用绳子捆绑的货物。怪不得每个警卫都那么得精壮,原来是充当「机构」的搬运工。相比起我来,我就是他们中一个另类。
我又矮又小,活脱脱地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屁孩。
虽说不情愿夹在他们中间,但我还是慢吞吞地跟着他们后面去了机构。
3
相比起轮船,这机构的警卫室可真是舒适多了。坐在凹陷的沙发上,手中扶着乘着精致茶杯的瓷碟,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下来。
坐在我对面的正是田中真弓,警卫先生。
“正小姐,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先去休息?”
“啊,啊?”我恍然回神,“不用了我已经习惯晕船了。”
这当然是假话,此是我人生第一次坐船,想起来脑子还是一片昏沉。
“那我们就开始进入正题了,”随即,他从皮夹包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您接下来要面临的患者。”
我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张,看了一眼,发现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名字叫「五十岚 泉」。
“五十岚先生是因为什么才失忆?”我轻轻抿了一小口红茶,香甜味醇的口感让我不禁咋舌,这么好喝的红茶我还是第一次喝到,先前一直在“贫民窟”喝的都是速溶红茶——全是糖分,没点茶味。
“在我印象里,他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才会失忆。至于是什么打击,我就无从得知。而且我们为他聘请了许多专业人士进行指导,都被他一一拒绝了。”田中的“我们”是指机构,说着说着他的眼眸变得黯淡,像是在沉思什么,突然他抬眸撞入我的视线里,“希望正小姐能够帮助我们,对于我们来说,五十岚泉是一个重要的存在。”
在这里的“我们”是指机构,还是什么,我就无法知道了。
“好的,我知道了,田中先生。”
“我送您去指导员宿舍吧。”
说着,田中便起身走到了门前,我也迫不得已抿下最后一口红茶。
4
机构的建筑物是一栋T字形的古老建筑物,为什么形容是因为整栋建筑物是由一块块的朱红色转头砌成,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很多朱红色的转头都抓变成一种更深的颜色,就像是血液渗透进去很久的感觉。
据田中介绍,我们现在走的是T字形建筑物的长廊,这里除了一楼的警卫办公处便都是员工宿舍,当然有许多空置的房间。
长廊直对过去的稍短的走廊左侧就是患者所呆的地方,而右侧则是一些洗漱锻炼的地方。
这个结构还真是奇怪,怎么不把员工宿舍放置到洗漱的位置,非得形成垂直角?
——该不会是为了方便监视吧。
突然,那藏蓝色的制服停在一个房间前,田中缓缓转身我才抬起头望过去,就见他递来两个小钥匙。
“这是房间的钥匙,另外的一个有蓝色标记的是患者的房间钥匙用以备用。”
我端详这两个小钥匙,果然其中一个有用马克笔做了个圆圈图案。
“好的。”
“正小姐好好休息吧,明天就带您去会见五十岚泉。”
说着田中先生扭头就走,当我无言把钥匙伸进钥匙孔的时候,田中先生又折了回来,他愣了许久才露出一个奇怪的眼神。
“正小姐,有一点您要时刻谨记,”他严肃地盯着我的双眼,“您要禁忌自己是指导员,不要对五十岚泉做出越位的事情或是携带越位的思想,不然你会身处危险之中。”
“欸?”
待我回过神,却见田中早已离开留我独自在原地。
“真是奇怪的话语。”我喃道,余光中我仿佛看到了在患者宿舍有个人在盯着我,回头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