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人坐在食堂中，面前是一盘培根三明治和一杯豆奶。
今天选的位置特别靠近大门，离昨晚所坐的桌子远远的。就这么坐在这里，似乎还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梅子阿姨的尸体在昨晚已经被清理干净，在那一块区域被警卫拉开黄色警戒线进行封锁。至于那个怪物……。
就无从得知了。
米娅和西姆都被送进医务室救治，距今早已经过了十个小时有余，但仍然拒绝外人探访。而所有的患者都在一夜之间被警卫粗暴地锁进自己房间不得出来，只有少数指导员和在职人员可以活动。
而今天，所有会见安排都被叫停。
与此同时，每一个人都要接受警卫的调查以及交代口供。
——真的是，麻烦透顶。
刚忍着恶心的感觉咬下一小口三明治，嚼着没有味道的食物，突然感觉口袋振动了下。掏出终端，才看见五十岚先生发来的短信。
——五十岚先生正在被关禁闭。
点开信息。
「野晴，能麻烦你从食堂买两份早餐吗？」
——啊咧？早餐？
我抬头看了一眼食堂的窗口，只有屈指可数的指导员在点餐。今天很意外地没有看见警卫，也就是说调查工作实在展开得太匆忙也太多麻烦了。
手中的终端再次振动了下。
五十岚先生继续来信。
「麻烦你了。田中先生今天好像很忙，似乎把我和夏淳都遗忘了。」
「啊。这样，好的。你们要吃什么？」
「我要芝士卷和麻薯，他的话请等一等……」
——等一等？
——说起来，患者的房间都是分隔的。终端也只能和专属指导员沟通，五十岚先生和夏淳先生又是怎么联系的？
在我发愣的同时，对方很快发来了信息。
「他要蛋炒饭，不要加番茄酱。麻烦野晴你了。」
「不麻烦。不过，我想知道你和夏淳先生是怎么联系的？」
「夏淳吗？他住在我隔壁，我们的窗台紧挨着。可以拿绳子绑着纸条扔过来。」
「真是急中生智。」
「嘛……这样做也是第一次呢，感觉挺新鲜的。米娅和西姆都住院了吧？她们还好吗？夏淳那家伙一大早就焦急，一直扔字条过来，隔着一堵墙都可以听到他在隔壁窗台的说话声。只不过，最后一张纸条居然是想到找野晴你拿个早餐。」
——这样子，似乎也蛮符合夏淳先生的风格。
这时候，眼前浮现夏淳先生那稍稍黝黑的脸庞，以及他跳脱的模样。
——饥饿的人，着急的人，总是会做些什么来缓冲自己的情绪呢。
2
打包了两份早餐上了楼，走廊里静悄悄的。
拐进患者所居住的区域，一个一个房间浏览着患者的姓名。
最终，停留在「五十岚 泉」房门前。
抬手敲了两下房门，就可以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
“啊，早上好，野晴！”
隔着一堵铁门，终于听到五十岚先生的声音。
“早上好。这是你的芝士卷和麻薯。”
“你从铁门下面的活动门送进来就好了，麻烦你了。”
闻声，蹲下身子果然在铁门的下方看到一个铁板活动门。打开简单的开关，就可以把铁板滑开。就见五十岚先生穿着木屐的脚，和一点点灰色条纹浴衣。
我从兜里把打包好的早餐轻轻放下，最终还是迟疑了一会。
“今天没有田中来送那个药水，泉桑你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昨晚的药水应该还有余效。你放心好了。”
3
站在夏淳先生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房门，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
里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夏淳先生睡着了？
再敲了几下门，里边都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真是奇怪了。
——嘛，也不管他了。
这么想着，最后还是和刚才一样打开铁门上的活动滑板。
就见光滑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人，一动不动。
“喂喂？夏淳先生！”
4
揉着干涩的双眼，模糊的视野最终在久违的医生身上聚焦。白大褂，听诊器，灰色的皮鞋，以及及肩的长发。
是个男人，上次一直调理我身体的医生，又是会所里面仅有的唯一的医生。
因为大陆上很少有医生愿意到一个物资匮乏的海岛上工作。
医生放下帘幕，弄平整自己的衣服。
“夏淳他没什么事，只是昨夜彻夜未眠加上精神紧张压力重大引发重度疲劳，再加上今早和昨晚都没有进食而加重身体的疲劳，最后才会倒下。我待会给他配制一些药水，过了今晚就没有什么事了。”
“谢谢医生。”
“谢谢您！”
田中和我不约而同地致谢，医生笑了笑便回到自己的药室里。
留下我和田中面面相觑。
“我总是可以碰到正小姐呢。”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我。
——你以为我想碰见你吗？
暗自翻了个白眼。
“真的是巧。”
“五十岚 泉有什么异常吗？”
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从中可以看到探寻的意味。
——他可能知道了我送早餐的事情吧？
——异常？难道是因为他今天早上没有送去那瓶药水吗？
“没有哦。”
——五十岚先生看上去还好吧。
“那就好，”田中的眼珠子往右上方瞟了一眼，似乎想起什么，“正小姐现在有空吗？大约也轮到你来录口供了。”
5
是夜，只有一片死寂。
疲劳的躯体在黑夜中得到救赎，昏沉的意识拽着我进入浅层的睡眠。
睡得朦胧，有些难受。
浅浅的梦境是无边无际的血红，远方站在一个人，无论我怎般叫喊，那个人始终不会回头。他的身影修长，陷入半边黑暗，在视野里永远都是沉闷的模糊
耳畔是雨声，又或许是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
嘀嗒。
嘀嗒。
嘀嗒。
……
声音循环，无休止，侵蚀我跳动的心脏。
每一夜的梦境都如此，诡秘。
那个身影是谁？
我认识你吗？
你…
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
回应我的是无尽死寂，以及……
沉重的喘息！
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瞬恢复清明。
黑暗里，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在我的床边紧紧盯着我。那眼神带着压抑的柔情，带着沉重的痛楚，带着一缕渴望与乞求。
“泉桑？”
撑开薄薄的被褥，我坐起身才可以清晰地看见此时此刻床边跪着五十岚先生。
趁着月色，可以看见五十岚先生仍然穿着今早的灰色条纹浴衣，只是浴衣此时此刻却被打湿了。他光着脚，跪着，木屐早已不知道丢在哪一个角落。此外，他那俊朗的脸颊正一点一点滴落水珠，平日那双朦胧柔情似水的灰蓝色眼眸此时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血色光芒。
——我猜我是吸血鬼。
——五十岚先生先前如是说道。
他双手抓着我的被褥，在颤栗，在忍受着巨大的渴望。眼眸似乎变得迷离而又疯狂，启齿想要说话却又抑制不住从中吐露温热喘息。
他的脸上浮现不自然的潮红。
“泉桑？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想要凑过来但又极力阻止自己。
他的异常，让我蓦然想起先前田中一直给他送去的药水。
压制他的食欲的药水。
阻止他吸食人血的药水……。
——他是吸血鬼吧？
“你需要人血，是吗？”
我盯着他的眼眸，那双眼眸不是平日里浸着的柔情，而带着凛冽的寒意。
“我……不需要……。”他有些咬牙切齿。
——强烈的饥饿感，引发的猛烈痛苦啊……
——人血的话，我可以给他吧？
——欸？
我对于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惊愕，但又有些兴奋。
“我可以给你。”
“什么？”
他惊愕地看着我，稍稍抬起的眼眸带着的兴奋出卖了他。在他的注视下，我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肌肤，最终停留在他的唇瓣。
动动手指，就撬开他的嘴巴。
露出他的牙齿，异于常人的尖锐的獠牙。
“啪。”
他猛地抬手抓住我的手腕，蹙起眉头。
“你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
“但你现在很需要人血，我就是人类，我可以给你。”
另一只手一下子就把睡衣扯开，露出自己的颈脖，左肩。顺手攀上自己的肌肤，稍稍仰头。
“来吧。”
那么一刻，我似乎看见他眼眸中的血色在一念之间变得更加浓郁。
下一秒，视线颠倒。
我被甩在被褥之上，而在我上面撑着五十岚先生。
他仍然在大口地喘息，忍耐着，压抑着。
但是，他最终妥协了，长大了嘴巴，露出黏着唾液的獠牙垂下头。
我似乎听到尖锐之物刺破肌肤的细微声响，我感受到滚烫的血液从颈脖流出，然后流进他的嘴中。
湿润柔软的舌头带着颤栗在我的肌肤之上摩挲，他在吮xi，我是他的食物。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下颚，酥麻的疼痛让我的躯体变得无力，但最终还是抬手抚上他的腰。
意识逐渐变得朦胧，涣散。
——欸，为什么突然会这么累呢？
我似乎又陷入浅浅的梦境，梦依旧是那个梦，只不过远方的男子不再那么模糊。
变得有些清晰，那人有着我熟悉的轮廓。
他穿着素黑樱花纹样的浴衣，卷起的发梢映入眼帘。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
朦胧之中，身上的人抽离了自己，只感觉我的手从他的腰间滑落。那人在颤抖，颤抖着捧起我的手。
我似乎听到他不敢置信的声音。
他似乎也在询问着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呢？
意识最终陷入无休止的昏暗。
这一次，不再有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