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黑了，到了吃饭休息的时间。
按往常，连月和马有才大概会用水和面包填饱肚子，然后卷起铺盖在黑暗冰冷的租屋里度过一晚。
但是……
“咕西，咱找个酒店咋样，这连床都没有，感觉住着很难受啊。”马有才挠着头向咕西请示。
“不行哦有才君，酒店那边人多眼杂，从安全度上考虑还是这里最佳。”
“这瓷砖地板真是太硬了……”
“我一个女孩子都能忍受，为什么有才君却坚持不住呢？”
“好吧……”
连月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她也很想找个有水的地方。几天没洗澡，她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但除了荒郊野外，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协会之前没通过监控攻击他们，不代表以后不会。他们也许能迅速补齐自己的短板，毕竟敌人也会进步，以停滞不前的眼光看世界本身就是错误的。
“没问题，我们去附近的酒店。”咕西却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马有才的请求。
“真的？这可太好了！”马有才顿时眉开眼笑。
连月叹了口气，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忧虑。
临行前，按照惯例销毁痕迹，否则这些遗留下来的物品可能会成为毁灭之神攻击的媒介。
销毁到什么程度？最好连一片头皮屑也不要留下。
烧掉是最好的选择。
“火元素，听从吾的召唤，将天地万象焚烧殆尽吧！！”
咕西念着奇怪的咒语，举起手，四指张开，将所有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烧成气体。
事了拂衣去，众人离开此地。
……
在米国，很多工薪阶层住在市中心，以节省路费，而一些富人却乐于远离市区修身养性。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郊外也有高档酒店及娱乐设施，一些酒店的规格并不次于市里。它们的位置很好找，地图点开，周围到处都是，即使不借助地图，寻着名车和光污染也能找到。
因为打不到的士，酒店的路途对连月小姐来说是种煎熬，途中免不了气喘吁吁，不过好在总算到地方了。
他们不必担心证件的问题，伪造的证件能用。沟通方面也不成问题，连月的第二语言英语说得比中文还好。至于咕西没有护照有点麻烦，只能躲到小马的背包里。
钱交了手续也办了，几人乘专用电梯登上顶层的总统套房。这里由多个房间组成，有三个卧室、一个会客厅、两个大浴室、一个餐厅，还有若干卫生间和其它用途不明的小房间。
会客厅，也就是门口，还有一处酒吧台，后面摆满了各色酒饮，吧台对面一整排沙发延伸到了电梯那边。
“卧槽，好大！”
踩在柔软的毛绒地毯上，马有才满脸惊讶，“啧啧，不愧是一晚三千美元的客房，这钱花得值了！”
“是啊，总比你脖子上的金链子值多了。”
“我冲动消费了。”
这时，咕西从包里钻了出来，它眯起眼睛东张西望，确保此处的隐私性，“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单独行动，尤其不要去有监控的地方，神可能在悄悄注视我们。”
“啊？这么危险吗？咕西，我们之前和老大去市里的时候好像被很多监控拍到过……”马有才夸张地比划着。
“并没有，主体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主体已经将波士敦所有监控的位置背下来，你们所经过的路线都是事先规划好的。就算没有监控死角，也可以扭曲光线，避免你们被拍到。”
连月问，“这么说我们从来没在监控下暴露过？”
“是的。”
马有才挠着头，道：“那还是叫外卖吧，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我就老实呆着哪也不去了。”
“你们可以放松了，这里很安全。”
连月笑着点头，轻声说道：“那我先去洗个澡，麻烦有才君帮我订一份Fruity?Mix……水果酸奶甜品，这个用中文怎么说来着？”
“水果捞？”
“应该是这个。”
马有才记下连月的要求，看向咕西，“你想来点啥？”
“来两箱生命之水！”
“……好嘞！”
……
连月换上淡粉色花边睡衣，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伴随着蒸汽从浴室走出来，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煮，俏脸浮现出惬意的表情：“気持ち——”
终于能洗澡了，天知道没有水这几天是怎么过下来的。
此时，三人的外卖已经到了。
马有才的晚饭是豪华海鲜套餐，咕西的是伏特加酒宴，相比之下连月显得有点寒酸，只有一盒孤零零的甜点，但她对此非常满意——她可不想参与进那俩怪人的晚餐。
咕西将一瓶瓶生命之水倒进水桶里，“这些酒纯度还不够，但热值也接近30MJ/KG了，我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能量。”
“咕西先别倒，我尝一口这毛子的烈酒咋样。”
马有才嘿嘿笑着，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酒，拧开盖子。
他还没尝过96度的酒到底是啥味，秉着好奇心，他把嘴巴凑到瓶口，微微抿了一小口……
这一小口可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咳咳……我了个擦……！”
仿佛被一个大汉猛扇一耳光，马有才的口腔、鼻子、气管到处都在疼痛，强烈的灼烧感渗入他的胃部。他佝偻着趴在地上，脸色痛苦，他觉得如果有人用这招对他严刑逼供，他绝对当场就招了，这玩意不是人喝的啊！
看着马有才狼狈的样子，连月揶揄道：“Spirytus是调味料，直接喝会出人命的。”
马有才面色发苦：“太难受了，老子以后再也不喝……舌头麻了。”
咕西把一瓶矿泉水放在小马头顶，道：“我们商量明天的行程计划吧。我们要做以下几件事，一，弄一辆交通工具;二，购物;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要弄一笔钱！”
“购物需要很大的花销么？”一谈到正事，连月进入认真模式，“我们要买什么？”
“拍摄器材，服装，宝石首饰等，必要时还要用来收买人心。”
“咱账户上还有五六十万，买买买就完事了，还要再去赚钱吗？”喝了几口矿泉水后，小马同学缓和了不少。
“六十万确实太少了，除了准备工作，我们还需要团队运营，让资本为我们打广告，唉，有才君，出名可不简单，除非你运气好。”连月叉起一块沾满酸奶的苹果，轻咬了一小口。
“出名…钱……”马有才看着碗里的大闸蟹，突然一拍大腿，兴奋地看向咕西和连月：“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要不要试试？”
连月眨了眨眼睛：“哦？如果是抢银行之类的犯罪行为那就免了吧！与其自降身价去当土匪，不如直接控制资本。具体操作就看咕西怎么做。”
“好吧，你说是就是……”被连月一说，马有才觉得自己的智商又被贬低了，他干脆转移话题，“对了霓虹妹，你吃那点水果能饱不？来，吃螃蟹。”
小马将一只通红的大闸蟹递到连月面前。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一口也不会吃的。”连月看起来没有任何食欲。
小马看向咕西，“那你也来吃点？”
“这只550g的螃蟹只会占用我的内部储存空间，我的食物是能量，固体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此刻咕西已用餐完毕，那些酒变成了水。
“好吧，看来我的胃要辛苦了……”
晚餐在讨论中很快结束，海鲜套餐实在太多，马有才只吃了三分之一就饱了。望着剩下的昂贵食材，他深感惋惜，并羡慕起了短视频平台那些大胃王吃播。
“浪费啊……”
在这样复杂的思绪下，马有才早早地睡下，咕西也回到了它自己的房间。
连月打开笔记本，在会议厅坐了一会，然后她收起电脑，来到了咕西的房门前。
她伸出手正打算敲门——
“你就是黑泽连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连月差点尖叫出声，她转过身，微微低头，看到那个双手抱胸，一脸笑意的萝莉，她意识到自己被恶作剧了。
“咕西，你的伪声很完美，我几乎当真了。”连月惊叹道。
“连月小姐，你的房间在隔壁。”咕西绕过连月，打开门并走进房间，仰靠在柔软绒毛铺就的席梦思床褥上。
“不，咕西，我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聊聊。”连月跟着它走进去。
“你想说什么？探讨真理与哲学？分析因果与命运？只是闲聊的话，不如帮我数数天空有几颗星星。”
“你真是幽默，和绪方完全不一样呢。”连月微笑着说道：“但如果只是为了彰显和他的不同，这并没有必要。”
“说得不错，坐下吧。”咕西指着床边的凳子。
连月坐了下来，看着咕西：
“我很好奇，既然你的种族有生育能力，为什么不尽可能多的繁殖？你们的数量越多，能对你产生威胁的人就越少，无论从生物本能还是从安全性考虑，都应该……”
“然而，数量越多，越不稳定。”咕西缠绕着手腕上的绷带，“主体之所以为主体，只是因为它比我诞生的早，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区别了。不要用类蚂蚁的族群结构来看待我们啊，连月小姐！”
“你的意思是个体与个体之间完全独立？”连月微微皱眉：“这样确实会增加风险，但我更不明白了，为追求稳定，绪方君不应该分裂出一个咕西才对，当然我并不是反对你的诞生，只是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
“很简单，用设定栏可以完美规避风险。”咕西笑了笑，“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担忧’我会背叛主体么？但显然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设定栏替我们制造了一个悖论，如果我真的会背叛主体，我就不会诞生。而我诞生了，那则说明我永远不会背叛——这是最完美的防护措施，不是吗？”
用了有才君的设定栏？我居然不知道！
“可为什么不用悖论制造更多复制体？”
“我早就说过，数量越多，越不稳定。悖论之所以为悖论，是因为系统本身不自洽导致的逻辑矛盾，如果置入条件过多，那便很容易自圆其说。”
连月瞬间便理解了咕西的话，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叹了口气：“我为你的存在感到可惜，咕西，你是个有自我意识的人，而不是一个工具，我倒是希望你走自己的路。”
“哦？我该怎么做呢？”
“若主体遭到毁灭之神的攻击，你也不可能幸免，所以最好想办法切断与主体的联系，远离毁灭之神的工具范围……”
连月说着说着，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危机感让她闭上嘴巴。
“呵呵，你就这么希望我背叛么？”
“抱歉，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连月的身体僵住，此刻，她的全部视野都被咕西漆黑的眼球占据，两人的鼻尖近乎贴在一起。
“连月小姐，请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哦！”
“……”
咕西笑着拍拍连月的肩膀，两人恢复了正常的距离。
“开玩笑啦，连月小姐……哼哼，我们还要一起去拯救世界，我怎么可能伤害重要的队友呢？”
“啊，真是的，我又被吓到了。”
咕西起身下床，拉着连月的袖子：“明天还要早起出发，你也早点睡吧。”
“打扰了，那我去睡觉了。”
……
沉默着离开咕西的房间，少女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抚摸着狂跳的心，心脏仍然惊悸着当时的恐惧，连月的手渐渐握拳。
她感觉得到，咕西没在开玩笑。
为什么呢？
绪方君，其实就连你也……
……
今晚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