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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而言,这天气实在是太过于折磨人了。他一边松开衣领上的领带,一边将目光瞥向墙的一侧。在用花岗岩铺砌的墙面上,悬挂着一面足够大的钟表,三根指针在表盘上形成了三个不断变化着的夹角。现在是上午的十点三十一分。

按理说,这个月份并不属于炎夏,而这个时间点也不是最热的时候。但是,窗外的太阳是那么的耀眼,它的热量又是那样的惊人。坐在通风的大厅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大街上呢?他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几个女人的肩上披着纱似的薄衣,几个穿着衬衫、披着外套的男人迎面朝他们走去。“真是悠闲。”他羡慕地心想。

从早上七点多开始,他便一直在忙碌。别看他在这大厅里都坐了有两个小时了,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大忙人:早早地到了公司,拿了资料,把它交付给某个管这个项目的人,打开他办公室的门,哎呀,原来他还没有到岗,于是把文件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哼,谁知道他会不会去看呢?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组员昨天下班时对他吩咐说,让他去帮忙代参与一个会议,好吧,谁让自己上次也欠了别人一个人情,但是,上次的是一次无聊的培训讲座,熬过演讲人无意义地吹嘘时间,这事儿也就算说过了,但是会议,那可得提防着坐在投影仪旁的那人冷不丁的一个眼神,并且,对于关键的信 息,你得马不停蹄地、好不分心地做好记录,不然,如果负责人高兴地一拍桌子,在又一次的讨论中向大家兴奋地喊道“就这么办”时,这一时的松懈便会导致连续数天的加班,自然,就算做了笔记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但那毫无头绪的从无到有的过程是使得工作惹人头痛的重要原因之一,于是,还得参加持续了一个小时的会议,台上的那个老兄是真的能诌,对着那些演示文稿就是啪啪啪地一顿说,上面的动画效果都他妈比上头的字还要多,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此会议,把笔记的内容转给同事,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谢了”,随后就又要被吩咐道“那个谁,去那家公司取个文件,我们下午就要用到”,还不忘嘱咐一句“尽快,拜托了”,搞得好像是我亏欠了什么似的,再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这儿来,那个小妞,人还算漂亮,说起话来就和个机器人一样,只会说“不好意思,请你再等等”,脸上还一直笑着,她是觉得这么玩儿我很开心么?看,她又开始笑起来了!哎呀,不要再鞠躬了,快点让我上楼去,拿了文件我就好走人了!距离中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中饭吃什么呢……

在这样忙碌的思考中,他无心地留意到了一个身着制服的人。那个人的制服似乎是警方的,只不过,他满脸颓废的样子可完全不像是个警员,倒像是个瘾君子——或者他是个新婚的新郎官。他被自己的这个机灵的想法逗得乐了好一会儿。他看着那人在大厅的入口左顾右盼的,随后,那人走到服务前台,询问了些什么东西,他看着那前台工作姑娘的嘴形,即刻便知晓了她说了些什么:“请您耐心等待。”然后,那个标志性的鞠躬又出现了。看到这个同自己的经历如此相似的人,联想到他之后的遭遇大概同自己相差无几,他不由得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他正憋着内心的笑,这时,那个警员模样的人一转身子,径直地朝着他做着的方向走来。他本来以为这个警员是要来这儿找个座儿休息一会儿,便赶紧挪动自己的臀部,好摆出一副不经意间将两个座位全部都占了的模样,接着,他又在那人接近的途中默默地佩戴上了耳机,以求对方能够明白“戴了耳机”和“听不见声音”“不想同他人交流”之间是有影射关系的。不过,他的想法统统错误了。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子,用足够大的声音超他询问道:“不好意思,请问电梯在什么地方?我现在赶时间。”

他觉得这人十分的不识抬举,而麻烦便麻烦在自己是个文明人,不能同个乡巴佬一样把这个他看不顺眼的人用脏话和吼叫赶走。于是,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处,并且说道:“楼上的人现在都在开会,办公室的门都锁住了,你上去也没用。”他自豪地分享着自己的经验。

对方听了他的这话,倒没有显出有多么失望,甚至连“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这种除了显示自己很着急之外什么作用也没有的问题都没有提,便直起身离开了这里。他望着这个远去的背影,暗自地咒骂了几句,因他刚刚才发现那人的身上混杂的烟味同一股臭味,而他反感地想到自己没准也会染上这种流浪汉似的味道。他气愤地从一旁抓起刚刚没有看完的报纸,并不专心地继续从第二版那儿开始读。

警员回头瞥了眼身后坐着的那人,发现他这个时候看起了报纸。他觉得自己应当已经看过了这家媒体的报纸,事实上,他在重新抵达了自己的城市之后,赶着晨报发售的时间去了报摊,将里面新发售的新闻报纸全部读了一遍。不出所料的是,所有的新闻头条所刊登的都是有关局长遇害这一事,而他顺着这些报道一篇一篇地翻阅,却意外地没有发现他所想要看到的字眼。在对于局长身份的简述中,大多的报纸除了介绍了他本市警察局局长的身份外,也只是说了一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说他在工作上认真负责,有些报纸不是列举了他在任期间有关犯罪的各方面的数据,就是列举了他在世时在这个岗位上获得的名誉称号。他看到在某个报纸的报道的一角写着这么一句话:“据悉,犯罪嫌疑人在现场遗留下了非法烟草,警方称,推测犯罪嫌疑人系其他地区潜入的黑帮成员。”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房子里,报道里的解释都是“局长被伪装成警员的黑帮分子欺骗”,而这已经是有关局长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所有信息了。此外,他只在一些小说板块上见过这方面的内容,里面所鼓吹的便是局长私下里并不干净,但所写的内容却多是猜测他同自己的秘书的之间的不干不净的关系,且故事写得极其蹩脚,从发展上来看,不过是要写成几个女性同他之间的情感上的较量。

面对这种情况,他首先怀疑那个记者究竟是不是真的记者,毕竟自己只见过那人两面,实在是谈不上熟悉。但他想到了那本记者证,便又认为他不是在扯谎,并且,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是正成了副局长所想要引导大多数知情者接受的想法,而他分明知道这样的做法不过是转移视线。可是,如果那个记者当真是可信的,自己所吩咐的那篇报道去了哪儿呢?他有了那么多劲爆的材料,应当会积极地去撰稿,以求能够借此成名才对,是没有理由将这件事按下的。他于是想到了最为坏的情况,即他的行动被人发现,所写的新闻稿也没有成功刊登出来。想到自己在同局长交流时,他也提及了自己同各家媒体之间的利益关系,自己也曾就这方面发表过提问,那么,那个记者所处的媒体平台,其话事人也不幸地存在于这利益体系当中。不过,他对此并不感到懊悔,因为自己人都被抓捕了,线索即便带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会在被抓捕时被搜去,他口袋里的那部局长的手机的消失便是此最好的例证。不过,这样的情况倒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即自己此行来这里或许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所处的大楼是TT广播大楼的总部。他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地图。那张地图悬挂在了一家杂货铺的墙上,里面记录了城市的市区同郊区的道路与房屋布局状况,虽然他对于城市的构造早因为时间而烂熟于心,但在面对这张地图时,他才清楚地拥有了一些想法。

在那个他同局长乘车前往事发地点的夜晚,他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偶尔会被突然出现的房屋打搅思绪,而他也在地图上清楚地看见了从警局往开阔的平原延伸出去的方向上,那零星的路线不少在出城后不久便在一个拐点头截断了,只有一条主干道不断地往地图外延伸,而那道路上的某一点,上面便标志着一处居民建筑。他将这处标记点看作是局长的住处。而他又想到了那不应当出现的亮光,那道在道路上前进后,又在一刻的停顿后转头离去的的亮光,他对于这道光,很难不将之同随后在局长的手机上听取到的那个有关“开灯”的信息进行联系。他联想,这“开灯”是否作为某种会面的信号,而那辆车是否就是因为信号的反常而离去的呢?他在到阳台上时,局长便在同人通话,而在此后,在看到那离奇离去的灯光后,他又在局长的手机上见到了一通来自同一个号码的未接来电,这期间的时间差大概在十分钟左右,那么,是否可以理解成:同局长通话的那人所处的位置同局长之间是有着十分钟的车程的呢?估算了这十分钟车程的距离后,他又对着地图,在心里默默地画出了以此为半径的一个圆,而在这辐射范围当中,自然是有着许多建筑,而如果在拨打第一通电话时,对方便已经在路上了,那么这范围便还要继续向外扩展。不过,在他首先拟定的范围附近,他首先便注意到了其中唯一一座地标级的建筑,即这栋广播大楼。他认为,局长这种级别所要勾结的人,大概地位也同他基本一致,是属于城市重要行业的顶梁柱级别的人物,而TT广播公司——这一全市最具有影响力的公众媒体公司——的老总,觉得是足够有这样的面子的。于是,他首先便以尝试的心态来到了这里。

虽然自己的清白目前还处于被污蔑的状态之中,并且如若副局长同他的同伙发现了自己潜逃的消息,便极大可能会以通缉的形式、以局长一案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来追捕自己。不过,他认为既然副局长现在已经一口咬定了自己的嫌犯身份,那么通过合法的手段来逼迫副局长就范是不可能的了,而自己想要通过冲击他们的利益网以追求公众的庇护的手段也胎死腹中,那么倒不如顺势利用他们的利益关系,通过威胁利益网中的参与者之一,从而达到牵制副局长的作用。这样的想法,是他在前往这座大楼的途中想到的,而他随后便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感到欣慰。

走进电梯,周围的人问到他身上的气味,便都或明显或不明显地朝着电梯四周退去,而在这样的退却后,他们当中便有几个发现了这人身上所着的警服,便赶紧连视线都从他身上离开。电梯一路向上攀升,不过几层便停下。电梯里的人散去,只留下角落里的几人,而在几层过后,剩下的人也都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神态紧张的人。这人在抵达了某个楼层后,便匆忙地跑了出去,他观察到那人在跑出电梯门前,还抬起手腕来看了眼手表。

在大厅的时候,他听坐在大厅里那人说,现在“楼上的人正在开会”,而那大多数走出电梯的人估计是上班的,而非是参加一场已经开始了的会议的,倒是那冲出电梯门的那人的着急模样,还像是个开会迟到的人。他于是跟在了那人的身后,祈求这人确实是去前往会议的,而不是中途闹了内急,赶着在中途的楼层去找厕所方便一下。

追随着那人的脚步,他在走廊上绕了两三个拐角,最终,在一处标着“会议室(一)”的房间前,那人停下了脚步,并且在门口的桌前附身下去写了些什么东西。门口负责接待的人看到那人,同她打了声招呼,打趣着说:“你要再晚来二十分钟,估计都可以不用来开会,而直接去工位了。”

“路上出了点小意外。昨晚不知道是谁,把我的车轮胎给扎放气了。那些小屁孩……”

说完,她便将手上笔放下,然后悄悄地推开后门,用极轻的小碎步走入门去。

他等那人彻底消失在了门里,便走到刚刚想要坐下的接待员的身边,说了句:“不好意思,请问台长在么?”

接待员看到人的身影,便赶紧又直起身来准备迎接,而当她看到了那身警服后,便马上警觉了起来。

“请问,您找他是为了……”

“一些案件,想来询问他是否知道一些细节——他在这儿么?”

“会议大概二十分钟后结束,会后我会将这事通知给他。”

“不用,我等会儿直接去问他就行了。”

他朝那接待员摆了个手,示意她这事儿全有自己解决。随后,他转过身去,避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那无法抑制的笑容。他终于是时来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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